皇宫门前的招工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同一时间,市面上也突然冒出来不少蓝衣蓝裤的豪门仆役,这些人专盯着街面上耍闹的小后生,且穿着越是寒碜,这些人就越兴奋,活脱脱的拍花子的嘴脸。
惹得本地专意做采生折割行当的下九流惊诧莫名,还以为是新冒出来抢生意的过江龙,偏偏官府的差役看见了也置若罔闻。
这些做阴私勾当的误以为最近朝廷法度松弛了起来,于是也大着胆子做起了不法事,结果不出意外的被大理寺重拳出击,年度扫黑除恶指标进度大涨。
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响起:“崔公子好大的气魄,好大的手笔!原先老夫对尔等世家子看法或许有失偏颇,如今看来,这世家中人也有圣人气度哩。”
崔尧掀开车厢的窗帘,好让街口的空气传送进来,嘴上却说着不相干的话:“其实老人畏寒也没必要将自己堵死在密闭环境中,新鲜的空气总不会害了人。对了,您对世家的看法没什么差错,小子这号人与他们也算不得同路人。”
老者笑道:“老朽不在意这个,大抵是年岁到了,或是命不久矣,这气息新鲜与否,老朽是感觉不出来了。”
崔尧有些忧虑,遂道:“既然阎公身体欠佳,那为何还要揽这差事?据说令弟也擅于此道,何不让令弟主持大局呢?
莫怪小子直接,若是阎公为了这么一座不值钱的大殿折在这里,那小子就百死莫恕了。”
那老者正是名驰隋唐两朝的建筑大师阎立德,只见他呵呵笑道:“舍弟……倒也不是门外汉,可惜舍弟志不在此,偏爱绘画胜过建筑良多,虽说起座大殿也不在话下,可老朽是个不厌其烦的性子,见不得他那副随性的样子。
既是皇家大殿,又是从未有过的建筑结构,老朽也是见猎心喜,故而自告奋勇。”
“可您这身体……”崔尧仍是担忧。
“莫忧莫忧,对于老朽来说,死在营造法式上对老朽来说正是死得其所,老朽无悔矣!”
“阎公……\"
“欸,叫什么阎公?小老儿只不过是致仕之人而已,蒙先皇垂怜,给了一个工部尚书的名头荣养,其实老朽就是一介匠人,莫要太过捧杀老朽哇。”
崔尧认真的说道:“其实小子喜欢的就是您匠人的身份,若是等闲致仕老倌儿,某反倒不甚在意。”
“哦?崔公子醉心匠作?”
崔尧摇头:“正因我做不来,所以才心生佩服。”
“呵呵,崔公子也是妙人哩。”
二人车马蹒跚,缓缓而行,不多时就到了承天门。
一名金吾卫照例要上前阻拦车马同行,却被同伴一把扯住,随后笑容满面的上前寒暄道:“大人,车还是停在御马监吗?需不需要备些马料?”
崔尧伸出头,说道:“勿需,把门槛撤了,径直驱往户部。”
“喏。”
那金吾卫应声之后,赶忙招来同伴,一起将门槛撤掉,直到马车消失在拐角才又将门槛装上。
先前那人疑惑道:“谁啊,这么大谱?哪位亲王回京了?”
同伴答道:“亲王?哪个亲王敢这般随意?嫌日子过得太惬意了?告诉你,把眼睛擦亮一些,这位小爷在宫里的年头比哥哥都长!
人家是在宫里进学的,穿房过巷,百无禁忌!知道都是谁陪着进学吗?”
“谁呀?”
“当今陛下,还有魏王殿下。”
“说了半天就是个伴读书童呀,我以为谁呢。”
“呵呵,谁伴谁还不一定呢,这位小爷乃是宫里那位的嫡传弟子,陛下也得尊称师兄的存在,你懂个屁。”
“哪位啊?曹公公?陛下还跟着阉人学过学问?”
“放你娘的屁!现在的年轻人是什么也不知道,曹公公?他算个什么东西?当年给那位研墨都不够格!
先皇在昭陵里唯一留存的吉穴是给谁留的?
昭陵门口,先皇碑文身侧的扯淡碑又是为谁所立?
宫里一应吃穿用度又是谁全权供应?
你我两季的冰碳补贴又是以谁的名号下发?
真真是不知恩遇!”
“嘶,天机大人的徒弟?”
“放尊重些,这位就是现任的天机大人,在宫里,‘大人’这个称谓是专属,懂了吗?”
“为何往日不见这位大人驱车直入呢?”
“用你管?许是今日腿脚乏了,故而懒得下车,这些用你我操心?守好你的门得了。”
……………………
阎立德有些费力的铺开图纸,仔细审视的图样,不时的拿起笔,颤颤巍巍的在白纸上书写着一些莫名的符号。
良久之后才停下纸笔,只见他不过短短时间,就气喘不已,惊的崔尧患得患失,生怕把老头耗死在户部。
阎立德见崔尧的紧张模样,不由得失笑起来。
“莫忧,莫忧,老朽没那么容易死,不过说起来,老朽这一辈子不知道走了多少趟工部,不曾想这收官之作,却是落在了户部,当真奇妙。”
“阎公觉得这图纸如何?是否异想天开?有没有实现的可能?”
阎立德思忖一番说道:“这些年市面上的新材料,老朽也有所耳闻,不过并未经手过,故而不敢轻易下论断。
老朽且问公子,这钢筋混凝土当真能承受这般大的重量?”
崔尧摇头道:“我虽知道这东西确实坚硬无比,可起这么大的建筑,在我朝也是头一次,我心里也没底。”
“我朝?莫非其他朝代就曾有过?为何老朽不曾听闻?此物乃是贞观二十二年才第一次问世吧?”
崔尧摇头:“前朝未有,是小子口误了,不过我敢打保票,至少在坚固程度上,是远超现有材料的。”
阎立德点头,遂言:“若是能超过现有材料一倍的坚固,这工程就做得。\"
崔尧闻言松了一口气:“绝无问题。”
阎立德点头,随后又指着图纸问道:“这里是要起火墙吗?为何埋在地下?如此岂不是不便于维修?楼高九层,层层皆有,是不是有些浪费?
若是在墙角四周顺势竖起烟道,其实也能达到保暖的效果。”
崔尧颇为固执的说道:“不是火墙,是暖气,不走火,而是走水,火气可向上升腾,水却不行,故而要层层铺设。”
“水?如何控制流水上升呢?”
“机械带动。”
“机关吗?可牢靠?宫里的营生,还是稳妥为主。”
崔尧点头:“没问题,某家娘亲已经实验成功,确保无忧。”
“令堂?也是机关大家?姓甚名谁?老夫可曾认识?师从哪位大家?”
……
崔尧额头见汗,只得说道:“家学而已,未曾遍访名师,不过我姥爷确实是一位机关大家,这点某可以作保?”
“哦?主攻什么方向?水利还是营造?”
“呃,玩具……”
……
“公子真爱说笑。”
“哈哈,其实某家没有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