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门吱呀关合的刹那,她已凝视着意识中浮现的虚空——那间泛着冷光的手术室再度显现,但悬浮的黑色界面上,刺目的红字显示着天文数字:白银五十万两。
这足足是上一次救胥子泽性命时的五倍之巨。
“换!”
说完,景春熙毫不犹豫地环住周嬷嬷瘦骨嶙峋的身躯,老人轻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眨眼间,她们已置身于宛如白昼的空间,而且就置身于那间粉红色的屋子里。
闻到嬷嬷身上发出的臭味,她还是有毫不犹豫,把嬷嬷轻轻平放到了自己洁净的床上。
四个黑衣糙汉子,也不知道成亲了没有,就是成了亲,也是媳妇操持家务。哪里能把周嬷嬷照顾得多精细?身上没有屎尿已经算是好的。
用井水擦拭嬷嬷的每一寸肌肤,景春熙后悔自己来迟了。
周嬷嬷皱巴巴沾满血迹的衣衫肯定几天没换,伤口渗出黄褐色的脓血,在雪白的床褥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污渍。
脓血带着腐肉的腥臭,让她无比痛心,更是心存愧疚。
井水浸透的帕子触到嬷嬷后背溃烂的伤口时,腐肉粘连着布料被撕开,发出细微的\"嗤啦\"声。景春熙下唇被自己咬出一道血痕,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却浑然不觉疼痛。
早该想到的——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若是进城时就求靖亲王冒险带她入宫,高烧不退时她就能守在嬷嬷榻前,嬷嬷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老人臀腿处狰狞的伤口结了厚厚的血痂,边缘却仍在渗着淡黄色的组织液,显然是没得到及时医治。景春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悔恨如同潮水般涌来。
“嬷嬷,您会没事的。”她声音哽咽,手上的动作却干脆利落。
湿帕子擦过溃烂的皮肉时带起细碎的血沫,翻动身体时嬷嬷腿上的夹板发出轻微的错位声。
老人只在剧痛时发出两声微弱的呻吟,像垂死的小猫般气若游丝。景春熙的泪水砸在嬷嬷凹陷的脸颊上,流进她斑白的鬓发。
擦拭完毕时,景春熙的襦裙已被汗水和井水浸透,也沾上了血污,衣服紧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她迅速换上轻便的骑装,抱起赤条条的嬷嬷时,老人松弛的皮肤下肋骨根根可数,轻得像片枯叶。
无菌室的金属门无声滑开,冷白的灯光照在嬷嬷青灰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苍白,不显一丝血色。
盖好消毒被单,景春熙警觉地环视四周。那个曾显示天价费用的黑色方框此刻沉寂如死,光滑的表面连反光都不曾有。
病床旁的矮柜上,几支玻璃药瓶排列得整整齐齐,标签上的文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没有血袋,没有急救设备——五十万两白银换来的竟是如此简陋的配置。景春熙胸口腾起一股无名火,却硬生生压了下去,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她快速浏览药瓶标签,退烧药、消炎药、镇痛剂、营养液...都是最基础的药品。同样标着\"1\"的退烧药和消炎药水,被她利落地混合在一起,挂上输液架,玻璃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了上次救治胥子泽的经验,她精准地找到嬷嬷手背上凸起的静脉,针头刺入时,老人枯树皮般的皮肤几乎没有弹性回弹。药液一滴一滴落下,在透明软管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景春熙舒了口气,跌坐在金属圆凳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抖得厉害。她仰头灌下几口井水,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热的喉咙,稍稍缓解了疲惫。
嬷嬷依然紧闭双眼,青灰色的睫毛在颧骨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她不敢耽搁,伸手抓向那几个药瓶。
\"极速愈合\"四个朱砂小楷映入眼帘。拧开瓶盖的瞬间,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这与她重生后救外祖父时拿出的金创药气味一模一样。
只是眼前的药瓶通体透明如水晶,瓶壁薄得能看清里面淡绿色的药膏。金属瓶盖内衬着奇特的树胶密封层,按压时发出轻微的\"啵\"声,严丝合缝得连最细微的缝隙都不留。
景春熙指尖摩挲着这个超越这个朝代的包装,忽然想到该让胥子泽见识这种工艺——对他研发树胶定有启发。
银亮的金属与透明的玻璃在灯光下交相辉映,恍如来自异世的造物。
景春熙的指尖沾满了淡青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周嬷嬷后背纵横交错的伤口上。
那些伤口有的已经结痂,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紫红色;有的仍在渗着淡黄色的脓液,散发着腐败的腥臭味。
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嬷嬷干瘦的身体微微颤抖,枯枝般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
景春熙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弄疼了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
涂完最后一道鞭痕,景春熙已是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穿过嬷嬷的腋下,用尽全身力气将老人沉重的身躯翻转成侧卧姿势。
嬷嬷的骨头轻得硌手,断裂的右腿随着移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让景春熙的心跟着一颤。
终于调整好姿势后,她轻轻将嬷嬷的脸转向外侧,又细心地垫高了枕头,让老人能呼吸得更顺畅些。
抬头望去,嬷嬷依然双目紧闭,但原本紧锁的眉头已经舒展,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那些深刻的皱纹似乎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抚平了些,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
景春熙注意到嬷嬷紧绷的肩颈肌肉也放松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终于能够安睡。
应该是药物起了点作用。
她转头看向那个神秘的黑色方框,光滑的表面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却依然死气沉沉,连最微弱的荧光都不曾闪现。
景春熙胸口涌上一股无名火,“空间老儿,你也太坑了吧?”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五十万两银子连一瓶正骨的药都不给吗?”
她的目光落在嬷嬷腿上歪斜的夹板上——原本整齐捆绑的杉木板现在七扭八歪,纱布松散地垂落,显然是刚才翻动时弄乱了。
若是骨头再次错位...这个念头让她胃部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