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雾刚散的溪水边,有一间用贝壳和鹅卵石搭成的糖果屋。屋顶铺着晒干的荷叶,下雨时会接住雨滴,滴在屋前的铜盆里,像在数着甜甜的节拍;门是用山楂木做的,上面钉着七颗彩色的糖豆,风一吹就晃出“叮咚”的声,像串会响的冰糖葫芦。糖果屋的主人是只系红绸带的小蜜蜂糖糖,她的翅膀上总沾着些糖霜,每次熬糖浆时,触角都会跟着咕嘟冒泡的糖锅晃,远看像朵停在灶台上的小黄花。
这里的糖果从不给醒着的生灵吃,只做给“哭了的梦”尝甜。被抢走玩具的小熊梦会来要颗“开心软糖”,用芒果汁和蜂蜜熬的,嚼着嚼着梦里就长出会飞的气球,把烦恼都带到云里去;考试考砸的小松鼠梦会讨块“勇气硬糖”,掺了烤得香香的杏仁碎,含在嘴里能梦见自己举着满分的树叶试卷,老师正往它尾巴上别小红花;最特别的是想念妈妈的小鹿梦,它总来买“回忆糖球”,糖糖会往里面裹些晒干的苜蓿花,让它在梦里闻到妈妈用苜蓿叶铺的小床,带着青草的暖香。而让糖果有魔力的,是糖糖藏在陶缸里的“阳光糖晶”——那是收集了三季的阳光凝成的晶体,每次只敢碾一小勺,不然糖果会甜得飘起来,粘在云朵上摘不下来。
这天清晨,铜盆里的雨滴突然跳得厉害,像是有谁在盆底敲小鼓。糖糖正用花瓣勺搅着熬了整夜的草莓糖浆,就听到“啪嗒”一声,山楂木门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七颗糖豆晃得更欢了。她扇着翅膀飞过去开门,看到一只爪子沾着泥的小兔子,耳朵蔫蔫地耷拉着,怀里抱着片被泪水泡皱的三叶草。“我……我想要颗糖。”小兔子的声音抽抽噎噎的,像被雨水打湿的树叶,“奶奶说吃了甜的东西,心里的乌云就会散了。”
糖糖赶紧把它拉进屋里,灶台的火正旺,锅里的糖浆冒着甜甜的白气,把屋子熏得暖暖的。“先擦擦脸,”她用蒲公英绒毛沾了点温水,帮小兔子擦去脸上的泥和泪,又端来杯用甘草泡的糖水,杯子是半个胡桃壳,温温的刚好润嗓子。小兔子捧着杯子,耳朵尖慢慢竖起来一点,才小声说:“我跟着奶奶去采蘑菇,看到朵会发光的蓝蘑菇,追着跑了两步就回头,奶奶和篮子都不见了,地上只有这片她给我编草帽的三叶草。”
糖糖的心像被糖浆粘住了,闷闷的。她打开装阳光糖晶的陶缸,里面的晶体闪着淡淡的金芒,像碎在缸底的小星星。“给你做串‘寻路糖葫芦’吧,”她挑了几颗最大的山楂果,裹上刚熬好的草莓糖浆,又往每颗果子里塞了点阳光糖晶的粉末,“咬一口会亮一下,顺着最亮的方向走,就能看到奶奶的脚印,糖渣掉在地上还会开出小粉花,帮你记着回来的路。”小兔子盯着糖葫芦,突然掉了滴泪在胡桃壳杯子里:“奶奶的围裙上有朵小紫花,是我用野葡萄汁画的,能在糖上画一朵吗?”
糖糖笑着点头,用芝麻粒蘸了点紫糖浆,在最顶上那颗山楂果上画了朵小小的紫花,花瓣颤巍巍的,像真的会被风吹动。她把糖葫芦插在芦苇杆上,递到小兔子手里,糖浆还没完全凝固,沾得小兔子爪子黏糊糊的,像抹了层蜂蜜。“尝尝看,”糖糖扇着翅膀绕着它飞了圈,“甜不甜?甜的话,心里的乌云就该少一块啦。”小兔子咬了一小口,山楂的酸混着糖的甜在舌尖炸开,果然,嘴里亮起一小团暖光,像含着颗小太阳,它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门牙:“亮了!真的亮了!”
中午时,山楂木门又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只背着竹篓的老獾,竹篓里装着些没卖完的野栗子,壳上还沾着露水。“糖糖,有‘安心糖饼’吗?”老獾的声音哑哑的,像被砂纸磨过,“小孙子昨天看到老鹰抓小鸡,现在一闭眼就梦见翅膀,吓得睡不着,抱着我的尾巴抖到天亮。”
糖糖从糖柜里取出块用玉米淀粉做的糖饼坯,上面已经压好了星星的花纹。“这就给你做,”她往坯子里夹了些碾碎的南瓜籽,那是安神的,又撒了把阳光糖晶,“烤好后会像小太阳一样暖,梦里的老鹰会变成送糖果的,翅膀上都沾着糖霜。”老獾从竹篓里拿出颗最大的栗子:“这个给你,煮熟了剥壳,捣成泥能做栗子糖,香得很,我家那口子以前总这么做。”
糖糖把栗子放在灶边的温水里泡着,一边翻着糖饼坯一边说:“您小孙子是不是很喜欢小鸡?我在糖饼上画只小鸡好不好?这样他梦里就能跟小鸡一起玩,把老鹰忘啦。”老獾的眼睛亮了:“是啊是啊,他天天蹲在鸡窝边看小鸡啄米,说要当小鸡的守护神呢,画只带花纹的,他最喜欢花小鸡!”糖糖用胡萝卜丝蘸了点橙糖浆,在糖饼上画了只毛茸茸的花小鸡,翅膀扑棱棱的,像正要从糖饼上跳下来。
糖饼烤好时,屋里飘满了南瓜籽的香,老獾捧着热乎乎的糖饼,手指被烫得直搓,却舍不得放下:“我年轻时也怕过老鹰,那时要是有块安心糖饼,就不用躲在树洞里发抖了。”糖糖往他手里塞了颗薄荷糖:“现在吃也不晚呀,含着这个,回忆起老鹰来,都带着薄荷的凉丝丝,就不那么怕啦。”老獾含着糖,突然笑了,皱纹里都像是填了糖霜:“还是你机灵,等小孙子好了,我带他来给你送野蜂蜜。”
傍晚时,灶边的阴影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糖糖飞过去一看,是只翅膀受伤的小麻雀,正用嘴啄着地上的糖渣,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我……我没钱买糖,”小麻雀的声音细得像根线,“但我想给弟弟带点甜的,它从窝里掉下来摔断了腿,现在总哭,我想让它尝尝甜是什么味道。”
糖糖的心像被针扎了下,赶紧从糖罐里舀了勺麦芽糖,那是最黏最甜的,能拉很长的丝。“这个给你,”她找了片干净的荷叶,把麦芽糖裹成小方块,又往里面掺了点阳光糖晶,“不用钱,这是‘分享糖’,弟弟吃一半,你吃一半,伤口会好得快些,梦里还能一起飞。”小麻雀歪着头看她:“真的吗?我弟弟总说想飞去找月亮,说月亮上的糖肯定更甜。”
糖糖往麦芽糖里又加了点碎杏仁:“那就在梦里带他飞吧,这糖会让你们的翅膀变得有力气,能飞得比月亮还高呢。”小麻雀用嘴衔着荷叶包,翅膀扑腾了两下,突然从翅膀下掉出颗亮晶晶的露珠:“这个给你,是我早上在荷花上摘的,能泡糖水,比泉水还甜。”糖糖接住露珠,放在阳光下看,里面映着小麻雀的影子,像颗装着小鸟的星星。
天黑后,溪水边的雾又升起来了,像给糖果屋盖了层白纱。糖糖坐在灶边的小板凳上,数着今天剩下的糖料:给怕黑的小田鼠留了罐萤火虫软糖,给明天要学游泳的小鱼梦备了袋浪花硬糖,还特意多熬了锅牛奶糖浆——明天是老乌龟的生日,它总说年轻时的河水是甜的,想给它做串“河流糖串”,每颗糖里都裹着片晒干的柳叶。
小兔子已经找到奶奶了,刚才风带来了它的消息,说寻路糖葫芦真的会发光,顺着光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奶奶正坐在石头上哭,手里还攥着另一半天三叶草,奶奶看到糖上的小紫花,抱着它亲了又亲,糖葫芦的糖渣真的开出了小粉花,像条甜甜的路。老獾的小孙子也睡着了,梦里抱着安心糖饼,和花小鸡一起追着带糖霜的老鹰跑,老鹰吓得把翅膀上的糖都抖掉了,变成了一地的糖豆。小麻雀的弟弟也吃到了麦芽糖,据说它含着糖笑了,梦里真的飞起来了,小麻雀在旁边陪着,翅膀的伤口好像也不疼了。
糖糖打了个哈欠,把小麻雀给的露珠倒进糖浆锅,准备明天熬新的糖果。灶里的火还没灭,偶尔“噼啪”响一声,像在说晚安。她靠在糖柜边闭上了眼睛,梦里的糖果屋变得很大很大,屋顶一直延伸到月亮上,阳光糖晶堆成了小山,草莓糖浆汇成了小溪,每个哭了的梦都捧着糖果笑,小熊梦的开心软糖沾着蜂蜜,小松鼠梦的勇气硬糖闪着杏仁光,小鹿梦的回忆糖球滚啊滚,滚出了一地的苜蓿花。
溪水在屋前叮咚响,像在唱甜甜的歌,雾里飘着糖的香,有草莓的酸,有麦芽糖的黏,有阳光糖晶的暖。糖糖的翅膀上沾了点牛奶糖浆,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谁给她镶了圈糖边。等天亮时,山楂木门又会被轻轻推开,会有新的生灵带着眼泪来,带着烦恼来,但只要阳光糖晶还在,每个哭了的梦都能尝到甜,每个难过的心里都能住进小太阳,暖得能把整个夜晚的冷都化成糖,变成晨露里的第一缕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