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云州的孔盛东、穆有粱原本以为李从珂登上皇位,朝廷内部能消停一时,以安抚民众,况且孔穆二人心想,他们和李从珂曾经在代州等地并肩作战,碍于父子两代人和双宁营的关系,即使双宁营当时没有派人去凤翔城帮忙,李从珂也不会过多地针对双宁营。
可是实际的情况让人大为出乎意料,李从珂登上皇位后,发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强征洛阳所有住户房屋税,不论自住还是出租全部要缴纳五个月的租费,此外凡在洛阳做生意的商户,多征缴半年的市税,对于类似云盛堂这样的大商号,多征一年的市税。
孔盛东对此大为不解,以为是李从珂故意针对,后来在洛阳的冯满给他写信后他才得知事情的原委。原来李从珂从起兵后,承诺手下的将领军兵和叛变过来的将领军士,一旦他登上皇位将重赏所有有功人员,官职越高奖励越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洛阳城的守军几乎全部临阵叛变,等着接受李从珂的封赏。因为需要封赏的人实在太多,这才造成府库钱财不足,不得已之下从百姓、商贾中强行征讨。
冯满等人缴纳巨额市税后不久,朝廷再次下诏命,要求长安的商贾也按照同样的数额上缴市税。
云盛堂两边加起来足足缴纳四千贯,才算完成朝廷的要求。冯满气得十多天没有好脸色,因为这一遭,几乎拿走了云盛堂分号在洛阳多年盈利的一半。
除此之外,最早投靠李从珂的羽林指挥使杨思权、步军左厢指挥使尹晖等将领,依仗自己的功劳,强说皇帝答应的奖励不够,纵兵威逼有钱的人家和商号,给钱的拿钱,不给钱的直接以莫名的罪名拿人入狱,一时间洛阳城的监狱中押满了人。甚至还有将领在洛阳城外私设哨卡,拦截过往路人和商队,索要过路费。
云盛堂分号虽然没有遭到威逼,但是李家、祁家、倪家都被迫再次拿出大笔钱财来安抚这些骄横的将领、军兵。李家的李清溪为此给孔盛东写信说,如果洛阳城里继续这样乱下去,李家准备退出在洛阳的生意。
孔盛东和众人商量后,决定也要在洛阳逐步减小生意规模,因为这种习气一旦成为惯例,这些将领、军兵的胃口会越来越大,后面还不知道要发展成什么混乱样子。
穆有粱凭着自己对李从珂的了解,认为李从珂不应该是个糊涂的皇帝,命张云青给枢密院和鸿胪寺上书,请皇帝陛下善待国内的商贾。张云青不肯,坚持认为云盛堂不该先出头。后来冯满和李家的李清溪打听到朝廷的府库确实已经被掏空,连皇帝的后宫妃嫔都必须按照品级拿出钱财慰劳将领,穆有粱这才作罢。
孔盛东劝说道:“穆兄,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为了云盛堂,而是担心长此以往商贾们不敢再做生意,影响整个国家的商贸交易,但是你却没有考虑皇帝的处境。皇帝说过的话,那就是金口玉言,不能食言,砸锅卖铁也得按照原来说的办,等安抚住将领、军兵后,皇帝李从珂一定会慢慢约束住下面的将领。”
穆有粱很不痛快,因为在他眼里李从珂不是这样视短的人,这位曾经在代州和他一起对契丹军作战的皇帝,当年在军中是何等的英武骁勇,现在却被手下的将领们所胁迫,说起来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张云青耐心地和穆有粱说道:“穆哥,此一时彼一时啊,你也不想想当年李从珂能有什么顾忌!如今不同了,他在凤翔起兵,如果不依靠手下的将军们能顺利登上皇位吗?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李嗣源的养子,在血统上哪能和李从厚比,登上皇帝位不容易,他怎么能不想着迁就手下的将领。”
穆有粱还是很不服气,说道:“照你这么一说,李嗣源还是李克用的养子呢!他的皇位来路也不正,也没见李嗣源这样治理国家?”
“穆哥,你这不是抬杠吗!能一样吗?”
“登皇位难,更应该珍惜,这样下去能长久吗?”
“穆哥,这话可不能瞎说!这话如果传出去,那就是对皇帝的大不敬!”
“哼.......屋里就我们几个人,谁会传出去!连抱怨都不让吗?”
“.......”
孔盛东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斗嘴也不管。
到了最后,张云青指着孔盛东说道:“孔哥,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啊!”
孔盛东淡淡说道:“让穆兄说几句吧!这半年来时局变化的这么快,穆兄一时没拐过弯也正常!双梁村里的百姓到现在还以为李嗣源还在当皇帝呢!”
穆有粱听孔盛东说完,转头对他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和双梁村里的百姓一样,还没有认清现实?”
孔盛东扶着椅子起身说道:“穆兄,不是你没有认清现实,是你老了,我也老了,所以容易犯轴。年轻人容易拐过弯来,我们却还活在自己以往的经历和经验中。我刚才在想,李从珂还记得我们吗?我们已经有六七年没有见过他吧?我们的这位皇帝在凤翔城里憋屈了这么久,会听你我一句话吗?我甚至想,李从珂会认为云盛堂正是因为有他们父子作为依靠才有今日,从云盛堂里拿点钱出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他连后宫女人的钱都要,何况我们?物是人非啊......”
穆有粱听孔盛东说完,愣了一阵后,缓缓坐到椅子上,半天没说话。
张云青这才说道:“对啊.......孔哥其他的不行,看这种事看得清楚。穆哥练武是把好手,打仗也不含糊,可是人情世故,世态炎凉却看不清楚......穆哥你别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
“小东西,谁说我不行?我什么不行?”孔盛东借着张云青的话故意转移话题。
“孔哥,你行......你行,你什么都行,行了吧!怎么人老了都爱抬杠?”
穆有粱发了一阵呆,喃喃自语道:“唉......是啊!我们都老了!如今我们只是两个倔强的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