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像在应和他们的话。远处的学堂里,传来孩子们睡醒后的喧闹声,清脆得像风铃。孙健知道,这日子还长着呢,还有很多秧苗要插,很多水渠要修,很多书要教,但只要一步一步往前走,把根扎在这片土地上,就总有开花结果的那天。
他和扶苏相视一笑,转身往回走。堤坝上的脚印很快被风吹干,但那些留在心里的踏实和温暖,却像水库里的水,慢慢积着,越来越满,越来越深。
入夏的阳安城,像被泼了桶绿颜料,田埂上的草绿得发亮,玉米叶舒展着宽大的巴掌,连水渠里的水都映得发绿。孙健蹲在西瓜地里,手指掐了掐刚坐果的小西瓜,圆滚滚的像个绿皮球,绒毛还没褪尽。
“这瓜得搭架子,”他对着旁边学种瓜的大虎说,“不然长在地上,被虫咬,被水淹,结不甜。”他拿起竹竿,教大虎怎么把瓜藤绑在架子上,“松点,别勒太紧,它还得长呢。”
大虎学得认真,小脸憋得通红,绑完一根还回头问:“孙健哥,这样行不?”
“中,”孙健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比我第一次强多了。”
正说着,苏小宝举着个奇形怪状的木牌子跑过来,牌子上用炭笔写着“瓜熟蒂落”四个歪歪扭扭的字。“大哥!我做了个‘警示牌’!”他把牌子插在瓜田边,“谁要是敢偷瓜,就罚他给学堂扫一个月地!”
孙健看着那牌子,笑得直不起腰:“你这是防谁呢?咱们阳安城的娃,哪有偷瓜的?”
“防外面来的货郎!”苏小宝梗着脖子,“上次李大叔的菜被货郎顺手牵了两颗,我这是提前防备!”
远处传来铃铛声,是河西来的商队,骆驼脖子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响,驮着的丝绸在阳光下闪着光。孙健直起身,望着商队往镇上走,忽然想起去年这时候,商队来阳安城,只敢在村口交易,现在却敢直接穿城而过,连骆驼都敢往水井边凑。
“你看,”他对大虎说,“人多了,路通了,外面的人就敢来了。等咱们的西瓜熟了,就让商队带到关内去卖,换点好东西回来。”
大虎眼睛一亮:“能换糖吗?我想给丫丫换块水果糖。”
“不光能换糖,”孙健笑着说,“还能换花布,给你娘做件新衣裳;换书本,让你在学堂里练字;换好种子,明年种出更甜的瓜。”
瓜田边的水渠“哗哗”流着,孙健顺着水流望去,看见扶苏正带着几个老乡修新的分水闸。那是苏小宝画的图纸,用木头和石头做的闸门,能控制水流大小,让上游的稻田和下游的瓜田都能喝饱水。
扶苏也看见了他,挥手示意,然后继续埋头和老乡们调整闸门的高度。阳光照在他汗湿的后颈上,像镀了层金。孙健忽然觉得,这画面比任何画都好看——有人在田埂上教娃种瓜,有人在水渠边修闸分水,远处的商队慢悠悠走着,铃铛声混着蝉鸣,把夏天的日子铺得又宽又长。
晌午的日头辣起来,孙健带着大虎往瓜田边的凉棚走。凉棚是用竹竿和茅草搭的,里面摆着张粗木桌,张婶送来的绿豆汤正放在桌上,凉丝丝的,上面还漂着片薄荷叶。
“孙健哥,你说这瓜真能甜得流蜜?”大虎捧着碗绿豆汤,小口小口喝着。
“肯定能,”孙健舀了勺汤,“你看这水,是水库里的活水,带着甜味呢;这土,去年施了那么多农家肥,肥得流油;再加上咱们天天看着,比照顾娃还上心,能不甜?”
大虎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指着远处:“你看扶苏哥哥,他在给闸板刷桐油呢!”
孙健望去,扶苏正用刷子蘸着桐油,仔细往木闸板上刷,老乡们在旁边递工具,说着笑着,手里的活却没停。桐油的清香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泥土的气息,格外好闻。
他忽然想起现代超市里的西瓜,用保鲜膜包着,规规矩矩摆在冷柜里,却吃不出这种盼头——盼着它开花,盼着它坐果,盼着它一天天长大,盼着咬下去那口甜能从舌尖暖到心里。
“等瓜熟了,”孙健对大虎说,“咱们在凉棚里办个‘吃瓜宴’,让全村人都来尝,谁种的瓜最甜,就给谁发个红绸带,挂在脖子上,比中了状元还风光。”
大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使劲点头:“我要把我种的瓜摘最大的来!”
凉棚外的蝉鸣得更欢了,水渠里的水“哗哗”地流,像在催着西瓜快点长。孙健靠在棚柱上,看着远处扶苏忙碌的身影,心里踏实得很。他知道,这夏天的日子还长,还有很多事要做——给瓜藤掐尖,给闸板刷油,等着商队带来新消息,但只要这瓜田青着,这水渠流着,身边的人笑着,日子就总有奔头,甜得像那即将成熟的西瓜,藏着一肚子的蜜。
夕阳西下时,孙健帮着扶苏把最后一块闸板安好。分水闸“吱呀”一声落下,水流被分成两股,一股往稻田去,一股往瓜田去,分得匀匀的。两人站在闸边,看着水流欢畅地往前跑,都笑了。
“明天该给玉米地除草了,”扶苏擦了擦手上的桐油,“李秀才说,杂草抢养分,得趁天好除干净。”
“行,”孙健应道,“我叫上大虎他们,人多干活快。对了,西瓜田的架子还得再加几根竹竿,下午看有两根有点弯。”
两人并肩往回走,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落在新修的水渠岸上,像两道踏实的印子。远处的村庄升起炊烟,混着饭菜的香气,把夏天的傍晚熏得暖暖的。
孙健忽然觉得,这阳安城的夏天,比他在现代经历过的任何一个夏天都要长,都要实在。因为这里的日子不是按日历过的,是按瓜藤的生长、水流的方向、庄稼的拔节来算的,一分一秒都扎在泥土里,带着沉甸甸的希望。
蝉还在叫,水渠还在流,西瓜还在悄悄长大。属于他们的夏天,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