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天气,”孙大宝裹紧了身上的棉袄,“早知道带几坛烈酒来了,暖暖身子也好。”
孙健正查看士兵们的冻伤情况,闻言笑道:“你呀,就知道喝酒。让伙房多烧些姜汤,比酒管用。”他转头对扶苏道,“临泽镇的百姓说,这雪往年这个时候很少下这么大,怕是会影响来年春耕。”
扶苏正借着篝火的光看地图,闻言抬头望向窗外的大雪:“雪大也不全是坏事,能冻死地里的害虫,开春化了雪水,墒情还好些。只是……”他顿了顿,眉头微蹙,“镇里的粮仓储备不多,咱们带的粮草也只够撑五天,再这么下下去,怕是要断粮。”
话音刚落,庙门被推开,一阵寒风卷着雪花灌进来,跟着走进来一个披着重孝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冻得发紫的孩子,“噗通”一声跪在孙健面前。
“将军救命!”妇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雪花落在地上,“俺男人是镇里的猎户,前几天进山打猎,到现在还没回来,怕是……怕是没了。家里就剩俺娘俩,粮仓里的粮昨天就吃完了,孩子快饿晕了……”
孙健赶紧扶起她,将自己怀里的干粮递过去:“先给孩子垫垫肚子。你男人的事,我们派人去找。”他对身边的士兵道,“选十个熟悉山林的弟兄,带上雪橇和绳索,进山找找看。”
妇人千恩万谢,抱着孩子啃起干粮,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人心头发酸。孙健看着破庙里缩在角落的百姓——他们大多是猎户和农户,大雪封山后,猎物没了,粮食也快见底,一个个面黄肌瘦,眼里满是绝望。
“把咱们的粮草分一半给百姓,”孙健对军需官说,“匀着吃,总能撑到雪停。”
“将军,这……”军需官有些犹豫,“咱们的粮本就不多,分出去,弟兄们怕是要饿肚子。”
“百姓都快饿死了,咱们能眼睁睁看着?”孙健沉声道,“阳安军不是只会打仗的机器,是护着百姓的人。大不了咱们勒紧裤腰带,多喝几碗雪水熬的粥。”
扶苏在一旁点头:“我和孙将军带将领们少吃一半口粮,匀出来的,够百姓们多撑两天。”
消息传出去,百姓们都涌到庙门口,对着孙健和扶苏磕头,哭声、谢声混在一起,盖过了风雪声。那个披孝的妇人抱着孩子,非要给孙健磕头,说要让孩子记住“救命恩人”。
孙健扶起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起阳安城的粮仓堆得满满当当,想起疏勒城的葡萄架下百姓欢笑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些在寒风中瑟缩的人,忽然觉得,他们要走的路,比想象中更长。
进山寻找猎户的士兵第三天回来了,带回了好消息——猎户被困在一个山洞里,冻得昏迷了,身上还有伤,但人还活着。他们用雪橇把人拉回来,扶苏亲自给猎户包扎伤口,又让人熬了热粥喂他。
猎户醒来后,拉着孙健的手哽咽道:“将军,俺在山洞里发现了个秘密——那里藏着好几坛粮食,像是以前驻军留下的,够咱们撑到雪停了!”
众人跟着猎户去山洞,果然在深处找到五坛小米,虽然有些受潮,却还能吃。百姓们欢呼雀跃,捧着小米哭了又笑,说这是“老天爷可怜咱们,派将军来救咱们”。
雪停的那天,阳光格外刺眼,积雪反射着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孙健让人组织百姓清扫镇上的积雪,又带着士兵们帮农户修补被大雪压塌的屋顶。扶苏则在镇口的空地上开了个临时学堂,教孩子们念书,也给百姓们讲阳安城的农耕法子。
“开春后,先种些耐寒的青稞,”扶苏在雪地上用树枝画着,“等天暖和了,再种谷子和豆子。咱们阳安城有种‘堆肥法’,把秸秆、粪便堆在一起发酵,比单用粪肥壮地……”
百姓们听得入了迷,有个老农颤巍巍地问:“先生,真能让地里多打粮食?”
“能。”扶苏肯定地说,“阳安城五年前亩产只有三斗,现在能打到六斗,靠的就是这些法子。等雪化了,我让人从阳安城送种子和农具来,教你们种。”
离镇那天,百姓们在镇口的老槐树上系满了红绸带,说是“祈求将军和先生一路平安”。猎户的妻子背着孩子,给孙健塞了双新做的布鞋,鞋里还垫着层羊毛:“将军穿着暖和,别冻着脚。”
孙健接过布鞋,入手沉甸甸的,心里也暖烘烘的。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天下太平”,从来不是靠大军打出来的,而是靠一双双纳鞋的手、一把把种地的犁、一张张盼着好日子的脸,一点点拼出来的。
大军踏着融化的雪水继续东行,路面泥泞难走,却没人抱怨。孙大宝踩着泥水,忽然笑道:“哥,你看这雪水,流进地里,明年肯定是个好年成。”
孙健望着远处渐渐露出绿色的草芽,点了点头。扶苏骑马走在他身边,手里的地图被雪水浸得有些发皱,却依旧清晰地标着他们走过的路——从阳安城到青石镇,从黑风口到疏勒城,再到这临泽镇,每一个地名背后,都有一群盼着好日子的人。
“快到阳安城了。”扶苏忽然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
“是啊,”孙健勒住马,回头望去,来路隐没在茫茫雪原里,却仿佛能看到那些镇子的炊烟,听到百姓们的笑语,“回去后,让苏小宝多造些雪橇和破冰斧,明年冬天,咱们就派队伍去临泽镇、疏勒城,帮他们备粮、修屋,别再让大雪困住了。”
扶苏笑了,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再让李秀才编本《雪地农书》,教百姓们怎么在冬天储粮、护苗,怎么利用雪水浇地……”
风从东边吹来,带着阳安城的气息,温暖而熟悉。孙健知道,回到阳安城,他们又会开始新的忙碌——清点粮草、整训军队、规划南下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