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匠坊接连失火的消息和庆郡王庄园的异常动向,如同两片不祥的阴云,笼罩在叶明心头。
他深知,自己推动的变革已触及了某些势力最敏感的神经,对方不再满足于官场倾轧和经济封锁,开始动用更黑暗、更直接的手段。
格物院内,表面依旧忙碌有序,但暗地里已悄然加强了戒备。
新调拨来的兵士穿着便服,混在工匠和学子中,警惕地巡视着各个关键区域。
叶明更是下令,所有核心图纸和重要模型,必须分处存放,夜间加派双岗。
赵铁锤接到叶明的密令后,在江南的行动变得更加谨慎和隐蔽。
他不再大张旗鼓地召集匠户,而是通过水生等几个绝对可靠的人,暗中联系那些手艺好、有胆识却苦于被压制的工匠,在城郊或临水的偏僻村落,建立起几个小型、分散的工坊。
这些工坊表面上依旧承接一些普通的木工、铁匠活计,暗地里却在利用格物院秘密输送来的标准工具和核心钢件,生产“瑾车”最关键的齿轮组和轴承。
“赵大人,这样东躲西藏的,啥时候是个头啊?”一次深夜,在水生家后院改造成的秘密工坊里,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铁匠一边打磨着齿轮,一边闷声问道。
赵铁锤检查着刚淬火完成的轴承,沉声道:“老哥,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三少爷说了,现在有人不想让咱们老百姓用上好家伙什,咱们偏要把它造出来!等咱们的东西遍地开花,他们想拦也拦不住!”
水生也用力点头:“锤叔说得对!码头上兄弟们可都盼着这‘瑾车’呢!有了它,少流多少汗,少受多少伤!咱们不能怂!”
尽管行动隐秘,但威胁依然存在。一日夜里,水生所在的村子外来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似乎在探查什么。
幸好被负责警戒的退役老兵,赵铁锤以雇佣护院名义请来的及时发现,几声梆子响和犬吠,将那几人惊走。
消息传回,叶明更加确信,对方在江南的眼线遍布,且手段狠辣。他指示赵铁锤,除了加强隐蔽和护卫,更要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任何可能与纵火事件、以及与那些地头蛇,甚至其背后可能的指使者相关的线索,哪怕是市井流言、看似偶然的冲突,也要留意。
与此同时,对庆郡王府的监视也在紧张进行。
墨痕手下最得力的探子,伪装成游方郎中,设法接近了王府外围的一处庄园。
他回报,庄园内确实在大兴土木,但所建并非屋舍,而更像是一种……坚固的仓库或者营房?而且庄园内的护卫明显比普通皇庄森严得多,人员进出盘查严格。
“少爷,我们还发现,每隔几日,便有马车在深夜从侧门进入庄园,车上覆盖严实,卸下的东西直接搬入新建的库房,看不清是什么。但拉车的马匹蹄铁磨损严重,像是长途跋涉而来。”墨痕禀报道。
长途跋涉?覆盖严实?叶明心中疑窦更深。庆郡王的封地并不在京畿,这些物资来自何处?目的又是什么?他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阴谋,但关键的拼图仍然缺失。
朝堂之上,却呈现出一派诡异的平静。关于标准之争似乎已尘埃落定,工部那边按部就班地组织着“审议”,进度缓慢,显然是在拖延。
王、卢等家族的官员,见到叶明时,反而比以往更加客气,只是那笑容背后,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冷意。
太子李君泽也感受到了这股暗流,他私下对叶明道:“明弟,近日父皇案头,多了几份弹劾奏章,虽未直接指向你,却都在含沙射影地抨击‘聚拢工匠,私蓄武力’,‘结交边将,其心叵测’。你那边……一切小心。”
叶明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对方在为自己后续可能的发难制造舆论铺垫。“结交边将”?这分明是在影射他与北疆大哥叶秋的正常书信往来和物资支持。
山雨欲来风满楼。
面对这内外交困的局面,叶明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唯有更快、更稳地向前走,用更多的实绩和更广泛的民心,来构筑抵御风暴的堤坝。
他加快了京郊水力磨坊的建设进度,几乎隔日便要去巡视一次。
同时,他指示格物院,开始着手研究如何将“改犁”进一步优化,并尝试设计一种结构更简单、成本更低廉的播种器具。
他要让技术的恩惠,更直接、更广泛地泽被普通农户。
这一日,叶明从京郊工地返回格物院,已是黄昏。
刚进院门,便见石柱兴冲冲地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木盒。
“三少爷!您看这个!”石柱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排制作极其精良、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弩箭箭头,与军中所用制式箭头截然不同,形状更流线,锋刃处带着诡异的血槽。
“这是……”叶明拿起一枚,入手沉甸甸,工艺远超寻常。
“这是我们在清理格物院后墙水沟时发现的,”石柱压低声音,“像是有人从墙外故意扔进来的。上面……还沾着一点已经发黑的血迹。”
叶明瞳孔骤缩。将这染血的怪异箭头扔进格物院,是警告?是示威?还是想栽赃陷害?
他立刻下令全院彻查,同时让墨痕带着箭头,去找信得过的老仵作和军中匠人辨认。
夜色渐深,叶明站在书房里,看着桌上那盒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箭头,目光冰冷。对方的挑衅,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风雨,真的就要来了。而他,必须在这风雨到来之前,让自己和格物院,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无懈可击。
他拿起炭笔,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战”字。这一次,他要主动出击,不能再被动接招了。
他要找出那个隐藏在江南纵火和这诡异箭头背后的黑手,至少要斩断他们伸向格物院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