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哟，你们别瞎起哄了。” 我挣开他的手，把红包往抽屉深处推了推，苦笑道，“我还欠人家钱呢，这钱刚到手就得还人家，一分都剩不下。”
“啊？那请喝奶茶的事就没戏咯？” 后排的混混男生夸张地哀嚎起来，引得一阵哄笑。
“有戏有戏！” 王诗婷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晃了晃手里我塞给她的合唱红包，眼睛亮晶晶的，“这不是还有大合唱的红包吗？我刚才偷偷看了，200 呢！够请咱们半班人喝珍珠奶茶了，够啦够啦！”
“哦 —— 班长你偷看红包！”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注意力瞬间转移到她身上。
王诗婷把合唱红包往身后一藏，脖子都红了，却梗着脖子大声反驳：“哪有偷看！上次班主任说过的，大合唱二等奖就是 200 块，你们这记性比鱼还短！” 她一边说一边冲我挤眼睛，手里的红包被捏得皱巴巴的。
“行吧行吧，就算是 200 块，” 前排的男生掰着手指头算，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珍珠奶茶5、6块一杯，咱们班 42 个人，这钱怎么算都差一大截啊！”
“笨啊，” 王诗婷突然一拍大腿，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粉色钱包，哗啦倒出一堆零钱和几张二十块，“我这儿还有几十块，凑一起就是两百大几十！真不够的话，剩下的我包了！”
“班长威武！”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已经举着手机冲到讲台前，打开 Excel 表格统计口味。
“我要三分糖加椰果！”
“全糖！珍珠必须双倍！”
“谁跑腿？我报名！麦香村旁边那家新开的奶茶店料超足！”
吊扇转得更欢了，扇叶切割着阳光，在课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把满教室的喧闹吹得晃晃悠悠的。
我趴在桌子上，听着他们吵吵嚷嚷地讨论去哪家店买更划算，脑子里却在算另一笔账：那条黑色鎏金裙五百八，高跟鞋三百二，加起来正好九百。要是给王少九百整，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他帮我垫付的时候估计连价签都没细看，直接刷卡的，说不定早就忘了具体数字。
可转念又想，这一千块奖学金本就是意外之喜，全给他也没什么可惜的。刚好一千块整，不多不少，凑个 “十全十美” 的寓意，岂不美哉？
王少那家伙，平时看着吊儿郎当，却总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藏着温柔。如今这一千块，既了了欠债的心思，又能借着 “十全十美” 的彩头，暗戳戳地谢他那份不动声色的照顾，可比干巴巴还九百块有意思多了。
“肖静，你喝什么？” 王诗婷站在讲台上，手里攥着张记满名字的草稿纸，笔尖在纸页上敲得哒哒响，“快点，马上上课了，等下课铃一响我们就冲出去买！”
“我就珍珠奶茶，少糖！” 我从抽屉里抽出课本，抬头朝她喊了一声。
“好嘞！王杰，你一下课开电瓶车带我去买！” 王诗婷把记满口味的草稿纸往裤兜里一塞，冲着后排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感。
“放心吧班长！” 王杰 “啪” 地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讲台上方的时钟慢悠悠地走着，秒针的滴答声混着窗外的蝉鸣，把最后几分钟的课堂拖得又长又软。我偷偷瞄了眼抽屉里的红包，纸质被体温焐得温热，心里盘算着等会儿下课，要不要先去找王少把钱还了。
“好了同学们，下课！” 老师合上讲义，粉笔灰在袖口簌簌往下掉。
“老师再见！” 全班齐声喊完，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立刻炸成一片。
我刚把课本往桌肚里塞，就听见面前一阵风似的响动。抬头时，王诗婷已经拽着王杰冲过了教室门，校服外套的衣角扫过讲台，带起一阵粉笔灰 —— 两人跟被按了加速键似的，眨眼就没了影，连句 “等我们好消息” 都没来得及喊。
周围的同学凑在一起讨论习题，我却从抽屉里摸出那个红色红包，硬挺的纸壳子被体温焐得温热。要不现在就去还了？省得揣在身上总惦记。
我掏出手机，点开和王少的 qq 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顿了顿，敲下一行字：“老王，你有空没？老地方楼道口等我。”
发送键刚按下去，对方的消息就弹了回来：“收到！”
我盯着那两个字愣了愣 —— 居然秒回？还以为他这会儿正被模拟卷埋着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红包边角，突然有点紧张，好像这不是去还钱，倒像是要赴什么重要的约。
楼道里传来其他班级下课的喧闹声，我把手机和红包塞回口袋站起身。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斑，像铺了条金晃晃的路。
刚走到楼梯转角，就听见角落里传来熟悉的调笑声：“嗨！学姐！”
我吓了一跳，转头看见王少斜倚在消防栓上，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
“嘘嘘嘘……” 我快步跑到他身边，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小声点，别被别人看见了！”
他挑眉站直身体，笔在指间转了个圈：“什么事啊，姐姐？还特意约在这。”
我攥着裤兜里的红包，手心沁出的汗把纸壳子洇出浅浅的印子。脑子一转，突然想逗逗他，便故意压低声音：“你刚刚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他一脸茫然，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小片阴影，看起来倒真像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说我在领奖的时候跟杨可安秀恩爱。” 我憋着笑，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他，看他嘴角的弧度会不会往下垮。
“秀恩爱？” 王少转笔的动作猛地顿住，黑色水笔悬在半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秀什么恩爱？”
“你没看见？” 我故意拖长语调，尾音在安静的楼道里轻轻荡开。
“没有啊！” 他把笔塞回口袋，双手往校服裤袋里一插，肩膀微微垮着，一脸无辜，“我站在队伍最后排，离主席台多远啊，前面全是黑压压的脑袋，我怎么看得见？”
我转念一想，也对啊。主席台离第一排也就几米远，估计也只有前排的同学能看清杨可安那点小动作，他们后排的，怕是连我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
正想开口说正事，他却突然往前凑了半步，楼道里的风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桂花香飘过来：“到底秀什么恩爱啊姐姐？快说。”
“就就就……” 我被他逼得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冰凉的墙壁，“他、他趁我领奖时不注意偷偷捋了捋我的头发。”
“噗 ——” 王少没忍住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顺着空气传到我耳边，他伸手就往我头顶探，指尖带着刚转完笔的利落，“这叫秀恩爱？我也可以捋啊！”
我下意识偏头躲开，他的指尖擦过我的发梢，像羽毛扫过皮肤，留下点温热的触感。楼道里的风突然停了，吊在天花板上的旧灯泡晃了晃，把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歪歪扭扭地压着我的影子。
“你干嘛！” 我抬手拍开他的手，掌心撞上他的手背，像碰着块温热的石头。脸颊突然发烫，连带着耳垂都烧起来，像揣了颗小太阳。
“你知道什么叫秀恩爱吗？傻子！” 他突然往前倾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桂花糖的气息。我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就被轻轻碰了一下 —— 不是想象中的粗鲁，倒像片羽毛落下来，软得让人发怔。
“这才叫秀恩爱！” 他直起身时，嘴角还挂着得逞的笑，眼里的光比走廊尽头的阳光还亮。
“不是，你有病啊！” 我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在消防栓上，冰凉的金属硌得人清醒了几分。手忙脚乱地摸向额头，那里好像还留着他的温度，烫得人指尖发麻。
“啊啊啊…… 疯了！真是！”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从脑子里晃出去，发丝扫过脸颊，带着点微痒的触感。
他却突然换了副表情，双手在胸前比了个揖：“姐姐，你真的好牛啊，一上午拿了合唱奖又拿奖学金，佩服佩服！”
“有什么好佩服的，就这样呗。” 我别过脸，假装看楼道里的公告栏，耳根却还在发烫。
“我都木有奖学金，真是羡慕啊。” 他说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暖暖的。
“切！” 我瞥了他一眼，从裤兜里掏出那个被攥得有点皱的红包，往他怀里一塞，“喏，现在有了。”
“什么？干嘛？” 他下意识接住，指尖捏着红包边角，一脸茫然。
“拿着啊！” 我催道，怕他又要推三阻四。
“干嘛，你的奖学金！给我？” 他把红包举到眼前，红色的纸壳子在阳光下泛着光，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对啊，我欠你的。” 我故意说得云淡风轻，手指却不自觉地抠着校服袖口，心里七上八下的 —— 这家伙该不会又要挑眉调侃我 “跟他还见外” 吧。
“不是，你什么时候欠我了？” 王少突然皱起眉，捏着红包的手指松了松，仿佛那不是钱，倒像是块烫手的烙铁。
“就去年啊，” 我提醒他，“你帮我买的那条裙子和鞋子，忘了？”
“啊呀，那点小钱记那么久干嘛！” 他突然把红包往我手里塞，语气急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不要！这整整一千块，你就这么全给我了？自己不留点？”
“嗯啊！怎么了？” 我又把红包推回去，指尖撞在他手背上，“那是你帮我垫的钱，本来就该还。再说这是奖学金，意外之财，全给你也不心疼。”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突然笑了，这次的笑里没了痞气，倒有点无奈：“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我当时买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你还。”
“那不行，说好了要还的。” 我把红包往他怀里一塞，后退半步，双手往腰上一叉，摆出 “你不收我就赖在这里” 的架势，“拿着吧，十全十美，多好。”
“姐姐，不得不说，你真的……”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红包，又抬头看我，嘴角的笑意慢慢漾开，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真的什么？”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心里猜他是不是要说我 “死板”“较真”。
“真的很可爱啊。” 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明明自己省吃俭用的，还非要把钱算得清清楚楚。”
我愣了愣，脸颊 “腾” 地一下又热起来，比刚才被他吻过时还要烫。“谁、谁可爱了！” 我梗着脖子反驳，眼睛却不敢看他，“我这叫有原则好不！还有，别说我可爱，我不喜欢可爱！”
“呃呃呃呃呃，” 他突然怪声怪气地拖长调子，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说的是可 —— 爱！可不是你想的那个‘可爱’，懂？”
“你……” 我被他绕得头晕，猛地转头瞪他，却撞进他笑得弯弯的眼睛里。那里面明晃晃写着 “逗你玩呢”，阳光透过他额前的碎发，在瞳孔里投下细碎的光斑。
“卧槽老王，你耍我！” 我反应过来，抬手要打他，却被他笑着攥住手腕。他的掌心暖暖的，带着点薄茧，比红包的纸壳子更让人安心。
“好了不跟你玩了，我要刷题了！” 他松开我的手，往后退了半步，校服袖口蹭过我的手背，带起一阵轻痒。
“那我回去喝奶茶了！” 王诗婷他们应该快买回来了，我想象着珍珠在杯子里晃晃悠悠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好嘞！” 他冲我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对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以后你不用烧饭了，我去食堂吃。天气凉了，食堂的菜应该好吃起来了吧？”
“哈哈，那我可算不用累死累活伺候你了！” 王少笑得眉眼都弯了，故意夸张地揉了揉胳膊，“每天早上五点起来买菜，我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滚滚滚！谁让你逞能！” 我捡起脚边一片落叶砸过去，被他轻巧地躲开。
“小的告退！” 王少冲我做了个鬼脸，转身带起一阵轻快的风。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高二（四）班的后门，才飞快往自己班级跑。刚到门口，就看见王诗婷和王杰正搬着两大袋奶茶站在讲台边，透明的塑料袋里插着密密麻麻的吸管，五颜六色的杯身晃得人眼花。
“肖静快点，给你！” 王诗婷从袋子里抽出一杯贴着 “少糖” 标签的奶茶，杯壁上凝着的水珠蹭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快上课了，你们要么现在赶紧喝两口，要么就先放桌肚里，下课再喝 —— 上课的时候可别偷偷抿，老师的火眼金睛着呢，被抓住要罚抄课文的！”
“知道了知道了！” 周围响起一片应和声，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戳开塑封，珍珠碰撞杯壁的声音脆生生的。
我接过奶茶，吸管刚碰到嘴唇，就听见王诗婷又在喊：“王杰你少喝两口！留着点肚子，等下数学课要随堂测，别到时候脑子转不动！”
“知道啦班长！” 王杰含着吸管嘟囔，嘴角沾着圈奶沫，引得全班笑成一片。
我吸了口奶茶，甜丝丝的味道混着珍珠的 q 弹在舌尖散开。
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进来，落在课桌上的奶茶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那里空荡荡的 —— 红包送出去了，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连带着这杯少糖的奶茶，都比平时喝的要甜上几分。
上课铃响的前一秒，我把奶茶塞进桌肚，看着王诗婷风风火火地收齐奶茶袋，突然觉得，这样热热闹闹的日子，真好。
“诗雅，你怎么啦？” 我和孙梦刚踏进寝室门，就看见赵诗雅背对着我们，整个人陷在椅子里，脊背绷得笔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蔫劲儿。她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袖口还沾着点早上做实验蹭的蓝墨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的木纹，把一道浅浅的裂痕抠得更深了，连我们推门时 “吱呀” 的声响都没回头。
“啊？没事。” 她像是被按了启动键的木偶，猛地转过身来，睫毛上还挂着点湿意，大概是刚用手背揉过眼睛，“你们…… 你们吃完啦？食堂今天人多吗？”
“早上就看你不对劲儿，” 孙梦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屏幕还亮着刚拍的糖醋排骨特写，油光锃亮的，她挨着赵诗雅坐下，伸手就往她额头上探，掌心贴在她太阳穴上晃了晃，“也没发烧啊。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去食堂？今天的糖醋排骨超嫩，酱汁都熬成琥珀色了，我特意留了两块最大的，你不吃真是可惜了！”
赵诗雅摇摇头，指尖在桌沿划出弯弯曲曲的线，像在画一幅没人看得懂的地图：“我没胃口。不想吃。”
“到底怎么啦？跟我们说说呗！”我把手机往充电器上一插，转身拉开书桌最下层的键盘抽屉，把那本烫金的奖学金证书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压在几本笔记本上面。
赵诗雅的指尖猛地顿在木纹最深的地方，肩膀像被抽走了力气，垮成一个小小的弧度，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我看到我喜欢的人了。”
“什么？” 我和孙梦几乎是同时弹起来，孙梦手里的手机 “啪嗒” 一声掉在桌布上，屏幕上的糖醋排骨晃了晃，像是也在惊讶。
“我们一直以为你有男朋友！所以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孙梦往前凑了凑，眼睛亮晶晶的，像揣着一肚子八卦的小松鼠。
“认识，但我不想说。” 赵诗雅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发梢垂下来遮住半张脸。
“啊？你别这么扫兴嘛！” 孙梦拖着长音，往椅背上一靠，手还在桌沿上轻轻拍着，显然还没放弃追问。
“行了孙梦，人家不想说就不说呗，” 我拉了拉她的袖子，“哪像你这样刨根问底的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你总不能逼着人家说吧。”
赵诗雅慢慢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点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藏着点别的什么，像蒙着层薄雾的湖面，轻轻晃了晃，然后她又低下头去，指尖重新落在桌沿的木纹上，划着无声的圈。
“哎呀，我就随便问问呗！” 孙梦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校服外套的袖子滑到胳膊肘，“真是的，睡觉睡觉！下午还有体育课呢，听说要测八百米，不养足精神可跑不动！”
说着，她一骨碌爬上自己的上铺，床板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像根绷紧的琴弦突然松了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