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穿白色衬衫的同学们排得整整齐齐，像一片铺开的云。转身行完注目礼，国旗在晨光里猎猎作响，大家都仰着头，等着主席台上的领导发话。
“上次国庆大合唱，大家的表现都非常出色，”教导主任的声音透过广播传开，带着点激动，“经过评委一致表决，评出三个获奖班级——一等奖，高一三班！”
话音刚落，操场东侧的高一三班队伍里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有人激动地挥起了手臂，还有人互相击掌，白色衬衫的衣角在风里翻卷，像一群振翅的白鸽。
教导主任等了几秒，等那片喧闹稍稍平息，才继续说道：“二等奖，高二三班！”
我们班的队伍里立刻响起一阵“耶”的低呼，站在我前面的王诗婷猛地转过身，眼里闪着光，使劲朝我比了个“V”。
“三等奖，高二二班！”
我们队伍旁边也传来热烈的掌声。
教导主任抬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请报到名字的班级派代表上台领奖！”
整个操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震得耳朵嗡嗡响。我下意识转头看了看王杰，他正瞪着眼睛朝我使劲摆手，嘴型在说“快去”。
“快去啊肖静！”他压低声音催我，手都快戳到我胳膊上了。
“我……”我脚像钉在地上似的，手心突然冒出汗来。台下这么多人，光是想想站在主席台上的样子，腿就有点软。
“对啊肖静，你去吧！”孙梦在后面推了我一把，“你是领唱，最厉害啦！上台肯定没问题！”
“快去快去，别让主任等急了！”
“我们在下面给你鼓掌！”
周围同学的声音像潮水似的涌过来，带着点起哄的雀跃，却又格外真诚。我深吸一口气，攥了攥衣角——衬衫的料子被手心的汗浸得有点潮。
这时，有一只手突然轻轻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班级队伍里往外拉。我吓了一跳，踉跄着被拽到跑道边，才发现是杨可安——他穿着和我们一样的白色衬衫，胸前别着高二二班的班徽。
“杨可安，你干嘛？”我挣了挣胳膊，“人家都看着呢！”周围已经有同学注意到这边，目光在我们俩身上打转。
他这才松了手，指尖蹭过我的袖子，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温度，脸上漾开歉意的笑：“这不是看你站着不动嘛，主任都在催高二三班了。”他抬手指了指主席台，那边的教导主任正拿着奖状往我们这边望。
我俩并肩走上主席台的台阶，刚站稳，就看见秦雨那小子已经在台上站定了。他的校服衬衫熨得笔挺，领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连袖口都对齐了手腕，活脱脱一个积极向上的好苗子。
他看见我们上来，眼睛立刻亮了，冲我使劲挥了挥手：“嗨！学姐！”
“小雨，你们班好厉害，一等奖呢！”我笑着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他胸前别着的“高一三班”班徽上。
“学姐你才厉害！”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里满是崇拜，“上次听你唱主歌部分，我们班女生都在后台说你是‘歌神’呢！”
正说着，教导主任笑眯眯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摞证书和三个红包，红包封面上印着烫金的“优秀奖”三个字。
“来，高一三班的秦雨，这是你的一等奖证书和奖金。”主任笑着把最厚的红包和烫金封面的证书递过去，又转向我，手里拿着红底金字的证书和稍薄些的红包，“肖静，这是你的二等奖。你们班的和声特别出彩，真不错！”
“谢谢主任！”我双手接过来，证书的硬壳子沉甸甸的，红包捏在手里，指尖能摸到里面纸币的纹路。
旁边的秦雨已经迫不及待拆开了红包，抽出几张崭新的百元钞，眼睛瞪得像铜铃：“哇，居然有三百块！”他举着钞票晃了晃，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够我们班买一箱子练习册了！”
主任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这是学校给大家的鼓励，回去跟同学们商量着分了，买点学习用品，或者凑钱请大家喝点饮料也行。”
杨可安突然侧身凑近，指尖带着点风的凉意，轻轻帮我捋了捋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动作快得像一阵掠过去的风，却被台下几百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哇——”操场底下瞬间爆发出一片起哄的惊呼，还有男生吹起了口哨，声音浪浪地涌上来，拍在主席台上。
“杨可安！你干嘛！”我脸颊“腾”地烧起来，手忙脚乱地举起红色证书挡在脸前，只露出双瞪圆的眼睛。这杨可安怎么回事，在这么多人面前搞突然袭击！
杨可安却像没事人似的，指尖还停在半空，笑着耸耸肩：“你头发乱了。”
“学姐学长走啦！”幸好秦雨这小子反应快，一手拽起我的胳膊，一手拉着杨可安的袖子就往台阶下拖，“愣着干嘛呢！主任还有事要说呢！快点下去啦！”他故意把声音喊得很大，盖过台下的喧闹，像只小鸭子似的把我们俩往台下赶。
回到队伍里，我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的衬衫都被汗浸得有点潮。
“肖静，我们都看见了啊！”沈欣颖挤眉弄眼地撞了撞我的胳膊，“你跟你男朋友公然秀恩爱，台下都炸开锅了！”
“什么跟什么嘛！别乱说！”我拍开她的手，脸颊还烫得厉害，转身看到杨可安已经回了自己班级队伍，正被一群男生围着起哄，他却朝我这边看过来，嘴角扬着坏笑。
“肖静！给我看看证书！”王诗婷的手突然伸到我面前，她眼睛亮晶晶的，还举着手机晃了晃，“我刚才拍到杨可安给你捋头发了，要不要发你？”
“不要！”我赶紧把红色证书塞给她，转移话题，“快看吧，一会儿还给我。”
王诗婷刚翻开证书，主席台上突然传来教导主任提高的声音：“安静！下面宣布一下校奖学金的事啊！”
操场瞬间静了下来，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听得见。“高一因为刚入学，所以不在奖学金考虑范围内，”主任顿了顿，手里拿着张名单，“高二高三各评选出一位优秀三好学生给予奖学金！分别是，高二三班的肖静！”
我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奖学金？怎么没人提前说过？
“哇！肖静！”周围的同学立刻炸开了锅，阿花使劲拽我的胳膊，王诗婷更是直接把证书往我手里一塞，“快去啊！又要上台了！”
主任的声音还在继续：“和高三一班的郑逸同学！请两位同学上台领奖！”
我捏着刚领的合唱证书，站在原地有点懵——这才多大一会儿，居然要再上一次主席台？阳光晃得人眼睛有点花，手心的证书硬壳子硌着掌纹，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帮我拿着！”我把合唱证书和红包一股脑塞进王诗婷怀里，转身就往主席台冲，帆布鞋踩在跑道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心跳得比脚步还快。
刚踏上台阶，就听见郑逸的声音：“学妹，厉害啊，一天领两个奖。”他站在主席台前侧，白衬衫领口系着条深色领带，金丝边框眼镜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嘴角噙着抹说不清的笑。
“还是逸哥学长厉害，”我瞥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他望向操场尽头的白杨树，语气听不出情绪，“毕竟是高三的学长，我们晚辈不敢比。”
脑子里却在飞快盘算——郑逸，青龙以前的老四，自从陈斌和周龙栽进去，他顺理成章成了二把手。没想到这号人物居然还能拿下校奖学金，看来是个藏得深的，比那两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难对付多了。
“逸哥！逸哥！”台下突然响起一阵起哄声，多半是高三那批跟着他混的人，喊得震天响，把其他班级的议论声都盖了过去。这威望，确实不是陈斌他们能比的。
教导主任拿着奖学金证书走过来，打断了这场暗流涌动的对峙：“肖静，这是你的优秀三好学生证书和奖学金，继续加油，老师们都很看好你。”
我双手接过来，证书封面烫着“一等奖学金”的金字，比刚才的合唱证书更沉。“谢谢主任！我会努力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眼角的余光瞥见郑逸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深了深。
“好的，那我们请优秀学生发言！大家欢迎！”主任话音刚落，操场上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的心猛地悬到嗓子眼——发言？压根没收到通知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证书边角，余光瞥见郑逸双手插兜，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镜片后的眼神似有似无地扫过来。
朱雀岂能在青龙面前露怯？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哪及得上朱雀靠脑子办事？就算是郑逸这二把手，也休想压我一头！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攥紧话筒，金属外壳沁着冷汗。清嗓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去，带着微微的电流声。
“各位老师、同学，上午好。”我抬眼望向台下密密麻麻的白衬衫，“这份荣誉不仅属于我，更属于整个高二三班。从大合唱时大家熬夜排练，到平日里互相借笔记抄作业……”说到这儿，前排传来几声憋不住的轻笑，“我们班像团拧不松的麻绳。”
我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今天两次上台，我都紧张得手心冒汗。但站在这儿突然明白，无论是奖状证书还是奖学金，不过是给努力盖个戳。真正让这些荣誉发光的，是和我们一起向前跑的人。”
说到最后，我刻意将视线转向郑逸，话筒前的声音不自觉拔高：“未来的日子，希望我们都能把‘优秀’变成习惯，而不是意外。谢谢大家！”
掌声如潮水漫过耳畔时，我分明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后背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黏腻的汗意顺着脊椎往下滑，像是被人泼了盆温水。双腿发软地退至主席台后方，看着郑逸从容不迫地迈步上前，白衬衫在阳光下挺括得像把出鞘的剑。
他抬手轻推金丝眼镜，金属框折射的冷光扫过全场，喧闹的操场竟瞬间安静下来。“很荣幸站在这里。”他的声音裹着恰到好处的低沉，尾音在麦克风里荡出沉稳的回响，“有人说高三是孤军奋战的战场，但我的军功章上，刻着每一位老师和同学的名字。”台下爆发出零星的欢呼声。
我咬着下唇攥紧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朱雀与青龙的较量在这方小小的主席台上悄然展开，他的每句话都像是精心打磨的暗器，看似谦逊却暗藏锋芒。风卷着他的声音掠过耳畔，“优秀不是终点，而是永不停歇的脚步”，这轻飘飘的宣言，分明是掷向我的战书。
下台时我故意放慢了脚步，和郑逸保持着距离。风把衬衫吹得贴在背上，手心的证书边缘硌得生疼——一个是明面上的荣光，一个藏着暗地里的较量。看来往后的日子，不会太清闲了。
我跌跌撞撞回到队伍，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得发凉，总算松了一口气。刚站稳就忍不住好奇心，当着同学们的面拆开奖学金红包。
“哇！”周围立刻围拢过来，孙梦的脑袋几乎要贴到我手上，眼睛瞪得溜圆，“快数数有多少！”我手指飞快地捻过纸币，粗糙的纸纹蹭得指尖发痒，心跳随着数字越跳越快——整整十张百元钞！崭新的纸币还带着油墨香，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金光。
“我的妈！”我在心里尖叫起来，一千块！这可是我两个月的生活费啊！发财了！！哈哈哈哈哈！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像揣了只撒欢的小兔子。
我飞快地把红包折了两折，塞进牛仔裤后兜，手在外面按了按，确认不会掉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挺直背，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还扯了扯衬衫领口，试图掩饰嘴角那点藏不住的雀跃。
可这股狂喜劲儿还没在心里焐热三秒，王少那张拽得二五八万的脸突然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那天的场景像电影回放般清晰：试衣镜前，我小心翼翼踩着那双黑色细高跟皮质凉鞋，黑色鎏金裙裹着腰身垂坠而下，金丝刺绣在暖光灯下流转着冷艳的光泽，每一道纹路都像在诉说着昂贵的秘密。绸缎裙摆随着转身漾开优雅的弧度，连发梢都跟着沾了几分矜贵。
“这套真好看！” 导购员的夸赞让我耳根发烫，可当我瞥见价签上的数字，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 那串数字足够我啃一个学期的面包。
谁知道他趁我不注意偷偷买了，我硬是跟他说我一定还！
此刻指尖还残留着钞票的触感，沉甸甸的红包却突然变得烫手。得！钱还没捂热呢！又要飞走了！我忍不住在心里哀嚎，可想起他当时故作潇洒的模样，又觉得这债还得不算憋屈，至少他没把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踩在脚下。
“下面我讲一下上次关于检查仪容仪表的事情啊！” 教导主任的声音透过广播喇叭传过来，带着点刻意的严肃，“今天早上我在校门口站了半小时，每个同学都精神得很，整体不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语气里添了点批评的意味：“但还是有极个别同学 —— 男生头发留得太长，刘海都快遮住眼睛了，耳朵更是藏得严严实实，哪像个学生样？还有女生，指甲涂得花花绿绿的，红的紫的亮片的，咱们学校规定得清清楚楚，无色透明的护甲油可以，其他颜色一概不许涂！”
人群里响起几声憋不住的笑，我下意识转身看了下沈欣颖，她正飞快地把涂了奶茶色甲油的手往背后藏，吐了吐舌头。
“别笑！” 主任敲了敲话筒，“仪容仪表是校风的一部分，歪瓜裂枣的样子怎么行？下次再查到，直接扣班级量化分！”
这话一出，底下瞬间安静了。他看效果差不多了，语气又缓和下来：“整体表现还是不错的，希望大家继续保持！现在各班带回，按秩序走，别挤！”
刚回到教室，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周围就像炸开了锅，同学们呼啦啦围上来，把我堵在过道里。
“肖静，给我看看你的证书！” 前排的胖子举着笔挤到最前面，眼睛瞪得溜圆，“听说奖学金证书烫金的？”
“肖静，你也太厉害了吧！” 孙梦拽着我的胳膊晃，“合唱拿奖就算了，还能拿下三好学生奖学金，你是不是偷偷报了什么学霸速成班？”
“红包给了多少啊！” 后排的男生扒开人群探头探脑，“够不够请全班喝奶茶？”
七嘴八舌的声音裹着粉笔灰的味道涌过来，我正手忙脚乱地应付，顾楠突然从人缝里递过一个笔记本：“肖静，我抄完了，还你。” 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昨天的数学笔记，页脚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我接过笔记本往桌上一放，趁着众人注意力还在本子上，手忙脚乱地把奖学金证书和红包往抽屉里塞。谁料手腕刚碰到抽屉沿，就被王杰一把按住手背 —— 这小子眼尖得像藏了雷达，嘴角挂着促狭的笑：“别藏了！刚才在操场就看见你偷偷摸红包了，快从实招来，到底发了多少？”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起哄声，前排的男生甚至敲起了桌子，“咚咚” 声混着吊扇呼呼的转动声，把夏末的热气和少年人的喧闹搅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