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末的夜晚,开江县城的天空被厚重的云层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热的气息。县城边缘的金龙酒楼二楼包厢内,灯光昏黄,桌上的酒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掩不住席间的沉闷气氛。
副书记薄明远、纪委书记于长汀,以及其他五六名杜洪波、关声印旧部的副处级干部围坐一桌,个个神色凝重,酒杯在手中握了许久,却鲜有人动筷。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偶尔响起的碰杯声和低语声,更显得气氛压抑而沉重。
薄明远端着酒杯,目光低垂,额头的皱纹在灯光下更显深邃。他轻叹一声,语气低沉:“诸位,岳望北……书记今天在会上那番话,摆明了是要来一场大清洗。陈东莱那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咄咄逼人,借着岳望北的势,怕是要把咱们这些老家伙一网打尽。”
于长汀推了推金丝眼镜,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冷哼道:“老薄,你这话说得太丧气了。陈东莱算什么?不过是个刚提副处没两年的毛头小子,仗着市里的支持就敢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依我看,他也就是个跳梁小丑,成不了大气候。”
副县长蒯贵端起酒杯,附和道:“于书记说得对。陈东莱再能折腾,也不过是个外来的过客。咱们在开江经营了这么多年,根基深厚,他想动咱们,没那么容易!”
县财政局局长卢海燕低声嘀咕:“话是这么说,可岳望北是市纪委书记,手段硬得很。红城能源案的火已经烧到咱们头上了,哪个敢说自己屁股底下干净?”
此言一出,桌上众人神色更加阴郁,气氛沉闷得几乎让人窒息。薄明远抿了一口酒,目光复杂,沉默不语。于长汀皱眉,冷笑道:“你这话可不对。咱们在座的,谁没为开江县流过汗、立过功?陈东莱一个外来户,凭什么指手画脚?依我看,他就是想借红城能源案立威,踩着咱们往上爬!”
康乐系旧部在岳望北和陈东莱双重高压下,心中尽是惶恐与不甘。他们不敢直接贬低身为市领导的岳望北,只能将矛头指向资历尚浅的陈东莱,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然而,红城能源案的阴影和岳望北的整风宣言,让每个人都如芒在背。他们的聚会,既是抱团取暖,也是最后的挣扎。
薄明远放下酒杯,语气中带着几分悲观:“诸位,实话实说,这可能是咱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聚会了。红城能源案的窟窿太大,杜洪波、关声印的旧账,哪个不是一查一个准?咱们这些人,谁跟他们没点瓜葛?真要认真查起来,谁也跑不掉。”
此言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众人心头。财政局局长王长贵叹了口气,低声道:“薄书记说得是。杜书记在的时候,咱们跟着他吃了不少红利,可现在……唉,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他会落得这个下场?”
于长汀却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老薄,你这话也太长他人志气了!流水的县官,铁打的小吏!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开江的老人?只要团结一致,软磨硬泡,就能架空岳望北和陈东莱。岳望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过渡书记,他还能在开江待几年?”
薄明远闻言,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暗自思忖:于长汀这想法,简直是自寻死路。岳望北是市纪委书记,和他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况且,陈东莱步步紧逼,早已在县里占据主动,联合岳望北的整治行动,迟早会把康乐系的钉子一颗颗拔掉。于长汀的“团结架空”不过是痴人说梦。
薄明远深知,康乐系的每位干部都与杜洪波、关声印有利益输送关系,一旦市纪委深入调查,无人能独善其身。他的谨慎,源于对自身贪腐历史的担忧;而于长汀的强硬,则是因为他作为海方的后台,急于保住自己的势力范围。然而,这种内部分歧,正让康乐系旧部更加脆弱。
蒯贵却对于长汀的提案表示支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于书记说得有理。咱们可以来软的,不公开反对,但工作上不配合,拖一拖,磨一磨,总能让岳望北和陈东莱吃瘪。市里那些跟岳望北不睦的领导,巴不得抓他的把柄。只要咱们稳住阵脚,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此话一出,桌上顿时吵成一团。有人附和谷梁,觉得软抵抗可行;有人却担忧这样会激怒岳望北,引来更大麻烦。包厢内的气氛从沉闷转为混乱,酒杯碰撞的声音夹杂着争吵声,愈发显得人心涣散。
****************************************************************************************************
与此同时,县委办公楼内,陈东莱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夜色渐深,窗外的县城街景在路灯下显得静谧而有序。
陈东莱坐在办公桌后,目光冷峻,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材料。
翟文广站在他对面,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悦,语气中满是感激:“东莱书记,感谢您的提携!组织部长的提名,我……我真是没想到!您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您,把县里的工作做好!”
陈东莱却没有回应他的热情,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翟文广,语气陡然转冷:“老翟,坐下。我有件事要跟你谈。”
他将手中的材料推到翟文广面前,声音低沉而严厉:“自己看。里面有一封匿名举报信,提到你在万宁乡党委书记任上,私下入股一家小型天然气开采公司,隐形持股,获利不菲。你自己说,这是怎么回事?”
翟文广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刷地变得苍白。他颤抖着双手接过材料,翻开一看,眼中满是震惊。举报信中列明了时间、公司名称和几份模糊的股权转让协议复印件,虽然证据链不完整,但指向明确。翟文广的额头渗出冷汗,声音颤抖:
“东莱书记,这是谁把钱放进我账户的?这不成心的吗?您得信我,我绝对没有故意参与这些事!”
翟文广的震惊并非全然伪装。陆晓巫的材料虽然证据链不完整,但足以让他陷入被动。他知道,陈东莱选择当面质问,既是敲打,也是试探。作为陈东莱的盟友,若真有贪腐问题,不仅会动摇陈东莱的阵营,还可能成为薄明远等人的反击筹码。陈东莱的严厉态度,意在逼迫翟文广主动交代,尽快处理隐患,以免在整风运动中被对手利用。
想到这里,翟文广放下材料,站起身,语气卑微地恳求:“东莱书记,我真的是一时糊涂!这些事,我回去一定彻查清楚,把问题处理干净!求您给我个机会,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陈东莱目光深邃,沉默片刻后,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然带着威严:“老翟,你是我信得过的人,组织部长的提名,也是我力推的。但你得明白,岳书记的整风运动不是闹着玩的。红城能源案的火已经烧起来了,谁也跑不了。你回去,把材料里的问题处理干净,该退的钱全部退干净,别让我失望。”
翟文广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与惶恐:“东莱书记,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好!绝不拖您的后腿!”
陈东莱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翟文广低头退出办公室,背影显得有些佝偻。陈东莱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材料上,心中暗自盘算:翟文广的问题虽是隐患,但只要他及时处理,未必会成为致命伤。
康乐系旧部虽然仍在负隅顽抗,但他有岳望北和汪千龄的支持,手中又有陆晓巫的材料,足以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