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都喝多了,刘暮舟起来时也头疼难耐,调息片刻才恢复。
钟离沁很早就备好了给大家的礼物,乾坤玉中分门别类,刘暮舟若想加些什么,自己调整便是。
故而煮了一壶醒酒酒,喝下后,刘暮舟便走下了竹影峰。
第一趟当然是找的青瑶,这些年青瑶一直居住在风满楼,也不怎么离开,故而最好找。
上楼敲门之时,屋中答复声极其慵懒。
待到吱呀一声开了门,青瑶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埋怨:“主人,好不容易可以睡个懒觉,你怎么来这么早?”
穿的还是宽松内衬,头发乱糟糟的,却也遮不住那惊世容貌。
刘暮舟一乐,笑着说道:“你这模样还真不常见,喏,没压岁钱准备给你,但还是有新年礼物的。”
刘暮舟伸手时,手中是一柄钥匙。
青瑶见状,疑惑道:“什么呀?”
刘暮舟轻声言道:“山下那座宅子,我知道你喜欢,送你了。这么大个官儿,老住在风满楼不像话。”
此话一出,青瑶却表现得十分不满,微微蹙着眉头,还有些噘嘴:“我不要,换一个。”
刘暮舟只好将钥匙握紧,同时瞪了刘暮舟一眼,没好气道:“那你说,要什么?可就这一次机会啊!”
青瑶闻言,眨了眨眼,又贼眉鼠眼地探出头左顾右盼一番,这才笑问道:“当真都可以?”
刘暮舟点头道:“君子一言。”
青瑶嘿嘿一笑,趁刘暮舟不注意,突然就将其抱住。
“那我就要西边的餐风台,让老酒鬼给我建宅子吧。”
说完后,青瑶就松开刘暮舟,并往后退了几步。
“可以吗?”
刘暮舟又气又笑,“你可真会夺人所好,那地方我本想留着弄个别苑的。行了,既然都答应你了,回头找人给你建去吧。”
青瑶笑着点头:“多谢主人。”
可就当刘暮舟打算离开时,青瑶追上来给了刘暮舟一片青色龙鳞。
“那样的自由不是我想要的。”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我不是李乘风。”
青瑶却道:“我也不是罗刹国主,我是青瑶。”
刘暮舟只好将鳞片收了起来,而后言道:“好了,多睡会儿吧,今日没什么公事。”
此后刘暮舟又将西山几座山头儿都逛了逛,去叶仙城那里时,还特意交代了餐风台的事情。
西山最后一处,刘暮舟去的是元白所在之地。
这家伙还是喜欢住树屋,得亏化作人形,若还是原来的白猿模样,哪里住得下?
才到树屋门前,元白便跑了出来,笑盈盈道:“主人怎么这么早?”
刘暮舟翻手取出来一根拇指大小的镔铁棍,“当年没来得及将此物带出来,这是两年前独孤桂圆将那片天地重开,顺便取出来的。不过你现在是个剑客,也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元白一脸欣喜,接过棍子后,笑得合不拢嘴:“主人,相比于剑,我还是更喜欢用棍。以后要打那无支祁时你跟我说,我一棍子就能敲死他!”
刘暮舟则是笑着说道:“用棍未必不能出剑气,想象一下,假如你以棍法施展剑术,那会是个什么光景?”
一听这话,元白当即愣住了。
刘暮舟见其陷入沉思,就没再多言,一转身就过了欲来桥。
像施童夫妇、易悟真跟陆香芸,刘暮舟很快就转完了,停留的时间也不长。许临安、金樱子这些人家中时,刘暮舟是喝完一碗茶才走的。
刘暮舟越走越觉得钟离沁比以前细心多了,送出的东西,都是每个人需要或是喜欢的。
如给到霜草的,是钟离沁与丘密讨来的钥匙,能打开栖霞山霜草曾经住处的钥匙。给红拂的是一把古琴,南下时在惊梦园买的。
当年钟离沁拿着刘暮舟的信将四洲之地走了一遍,路上就已经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她就是想等到刘暮舟出山之后过第一个年时,让刘暮舟将这些礼物送给大家。
现在山上的人是真不少,一家坐一刻,到姜玉霄住处时,都已经正午时分了。
自家弟子,还是姜玉霄,要换作往常,刘暮舟压根儿不会敲门。
但现在不一样啊,人家带媳妇儿回家了,故而刘暮舟只得轻轻踢了几脚大门。
而屋中人似乎早就知道刘暮舟要来,门很快就被打开。但刘暮舟没想到,开门的会是顾白白。
刘暮舟张了张嘴,终究咽下不中听的话,然后将手里的点心递给顾白白,说了句:“过年好。”
顾白白深吸了一口气,也点头道:“过年好。”
走进院中时刘暮舟就闻见了一股子香味儿,然后忍不住问道:“这小子几时学会做饭的?”
顾白白闻言,笑着说道:“回来的路上一直在船上琢磨,说要专门做顿饭给你吃,但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当时我还骂他来着,做徒弟的不知道师父爱吃什么,真是不称职。”
刘暮舟这才笑了笑,“不怪他,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爱吃什么。”
说着,刘暮舟瞅了一眼天幕,而后转头看了一眼顾白白:“那我能蹭顿饭吗?要不算了吧,硬蹭饭是不是有点儿打扰你们?”
顾白白叹道:“教主不要这么看我,我算你儿媳妇。也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好好说话成不?”
刘暮舟一乐:“我这叫阴阳怪气?”
顾白白点头道:“叫!教主说这话,在我们的耳朵里,就像是一个穷小子长大后回了家乡,买了很多好东西,想着孝敬老人呢,结果老人丢出来一句,买这么多多谢,你们现在可都是有钱人,都是城里人了啊!”
说话时,顾白白已经搬来一把椅子。
刘暮舟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坐下后才摇头道:“你这比方不恰当,哪儿都不挨着,要是话本小说里这么写,那就是纯凑字数。”
坐了片刻,刘暮舟再次打量着顾白白,片刻后才言道:“得与你说声抱歉,看来我这蠢徒,当真改变你不少。”
顾白白却道:“一点儿也不蠢,聪明着呢。而且相比于你,姜玉霄更像个活生生的人,会快意恩仇,不会与你一样作茧自缚。”
刘暮舟好奇问道:“你如何看出我作茧自缚的?”
顾白白想都没想便言道:“你嘴上说着自己不是圣人,可做事总在追求一个接近于绝对的公平,想要一切都有理可依靠,故而总喜欢抛出个凭什么去问人又问己,这还不是作茧自缚?哪儿有那么多凭什么?姜玉霄呢,是那种别人打我一拳我一定要还回去,管你有什么苦衷呢。”
刘暮舟笑道:“还真有道理,不过我已经改不了喽!”
说着,刘暮舟迈步走到厨房门口,看了一眼在里面忙碌的姜玉霄,“行了,别忙活了,待会儿我要去宋宅吃饭,你这赶鸭子上架的厨艺指不定多难吃,留着自个儿品尝吧。”
但走之前,刘暮舟还是说了句:“为师奉劝你一句,带上顾白白赶黄昏之前去给你爹娘拜个年,否则即便我不为难你,你爹娘那边却难说。”
眼瞅着刘暮舟就要离开了,顾白白赶忙跑进厨房将姜玉霄拽了出来。
年轻人见师父就要出门了,终于鼓起勇气喊道:“师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刘暮舟抬起手摆了摆,“从来没有。”
吃饭前,刘暮舟当然要去找一找最喜欢过年的夭夭了。
结果过了竹林后才发现,女先生又像小时候一样坐在露台围栏上晃动双腿。
刘暮舟走上前站在夭夭身侧,疑惑道:“还不开心啊?”
夭夭摇头又点头,沉默了许久后,这才言道:“为什么小时候过年那么好玩儿,现在都不知道该玩儿什么了。”
刘暮舟摇了摇头,“我可从未觉得过年好玩儿过,离乡前每次过年对我来说都是过关,离乡后每一步都是过关。”
夭夭问道:“所以哥哥从来不喜欢热闹?”
刘暮舟再次摇头:“谈不上不喜欢,只是不热闹也无所谓。”
夭夭白了刘暮舟一眼,嘀咕道:“所以说你这个人太复杂,从不跟人袒露心声呢,跟我们都不会说。”
刘暮舟闻言一乐,灌下一口酒后,才笑着说道:“也许我骨子里是个很功利的人吧。”
话锋一转,刘暮舟叹道:“改是改不了喽!”
但此时,夭夭微笑道:“哥,你的心湖还是很平静,但不是一潭死水了。”
刘暮舟点头道:“看清自己不难,接受才不容易。坦然接受了,自然就平静了。以前是死水,或许是我打心眼儿里不接受自己的改变。”
夭夭笑着说道:“我也是长大了才知道,好像大家都一样,人都很复杂的,只要能给自己画一条不敢逾越的红线,始终记得想去哪里,那就不怕复杂。”
刘暮舟闻言一乐:“看来书没白读,喏,你嫂子给你准备的砚台。”
临走之前,刘暮舟又说了句:“我也想过,说过年没味道了,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我们过的年还少,凡事都有新鲜感?可是后来那些礼物对我们来说都不稀奇了,很多事情都失去了新鲜感,是不是也就没味道了?”
夭夭沉默了片刻后,轻声言道:“有没有味道不重要,只要家人都在就好。”
刘暮舟笑了笑,心中却在呢喃:“如果夭夭是某位前辈留给我的后手,我也不管你们听不听得见,我刘暮舟是绝不会以她的牺牲来换取什么机会的。”
待走到宋家门前时,宋青麟与陈樱桃已经在等了。
刘暮舟将两坛子酒递给宋青麟,而后轻声言道:“你没叫山君北上?”
宋青麟闻言,答复道:“叫了,这家伙说二月初三前到,想在路上游历一番。”
刘暮舟一乐:“别被人斩妖除魔了就行。”
宋青麟摇头道:“好歹也是芷兰山弟子,不至于。”
刘暮舟点了点头,却突然问道:“樱桃,给你爹设灵位了吗?有的话,先带我去上炷香吧。”
陈樱桃闻言,挤出一个笑脸:“我的意思是只设在芝兰山的,但是……青麟哥哥非要在这里也设一个。”
刘暮舟看了宋青麟一眼:“这还像是人做的事儿,那个……我试试能不能说服天道,让陈先生暂时还是陈先生,来送你出嫁。可是我也只能说试试,不敢保证。”
可陈樱桃却摇头道:“不必了,且不说兄长会付出什么代价了,我爹也不会愿意以不是完全的自己模样出现的。就算他来了,也只是看似是我爹,我不想自欺欺人。”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
说的也是,即便让陈默暂时出现,那也只会是捏造出来的。就像那位前辈以及虞丘寒、李乘风的残念,都只能算是拥有他们记忆的残魂而已,严格来说,都算不上是本人。
宋青麟带着刘暮舟走进了一间小屋,陈默牌位之前,香火正旺。
刘暮舟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也没念叨什么,转身就走了。
倒是陈樱桃,最后离开的小屋,也对着牌位沉默了很久。
会有一个刘暮舟留在渡龙山,另一道分身等到正月十五观天院新旧弟子走得走、来的来之后,再跟苏梦湫一同东去。
至于如今身处北境的那个,去积雷原北边的海岸看一眼后就会立刻东去,赶在初三前,要给老丈人拜年的。
而有个人在刘暮舟之前过了神仙阙,继而北上八荒。
还是那座蛮山,只不过再无蛮君了。
天下九成妖族北迁,没起什么大乱子也是够匪夷所思的。
这片荒芜之地,如今被分成了四大妖域,由那四头大妖各自镇守,其下分了许多宗门。
年轻剑客出现之时,楚生也从高处大殿走出。
楚生抖了抖袖子,笑问道:“你似乎觉得这一切很稀奇?”
年轻剑客点了点头,声音平淡:“是稀奇,谁能想到,妖族占据八荒后,第一件事竟是清净水源,又在荒丘种树。从前八荒的人族若也愿意这么干,也不至于将这好地方弄得满目疮痍了。”
楚生微笑道:“看来你还是很在意此地的。”
剑客长叹一声:“毕竟是我家乡。”
楚生点了点头,夭夭望着剑客,问道:“开门见山吧。”
剑客神色淡然,单手握着剑柄,轻声言道:“像上次一样,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