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树之下,巨石祭坛。
百年一度的湿婆节,不仅是欲望的狂欢,更是失落之地七大部落理念碰撞、力量角逐的无形战场。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肠液河的腐臭、调制“圣水”的甜腻腥臊,更有源自七大部落核心、那关乎“存续”根本的、截然不同乃至针锋相对的道统气息。
狼头族大萨满湿婆,佝偻在她那斑斓蜥皮祭袍之中,脸上螺旋彩绘面具在跳跃的篝火与幽绿的“圣水”反光下,显得愈发诡异。
她的声音苍老、嘶哑,却带着一种如同荒原风沙磨蚀岩石般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繁衍!是狼头族的根!是圣树与圣河赐予我等最伟大的恩典!”
她枯爪般的手指向祭坛下那黑压压、躁动不安的狼头族青年,以及远处堆积如山的、被兽皮苦盖着的“三万美人”:
“看看他们!骨裂荒原的子民,血脉中流淌着圣蜥的坚韧与活力!我们需要更多的战士,更多的阿姆,让狼头族的足迹踏遍这片荒原的每一寸沙砾!血脉的延续,族群的壮大,才是对抗这失落之地唯一的力量!”
“湿婆节,便是这伟大循环的庆典!任何阻碍繁衍的,皆是异端,皆是狼头族不死不休之敌!”
她的宣言,如同战鼓,敲打在每一个狼头族人的心上,也赤裸裸地宣告了她所主张的“繁衍至上”理念。
在她看来,个体的智慧、力量、乃至生命,在族群爆炸式增长的宏大蓝图前,皆可牺牲,皆为燃料。
然而,这“繁衍至上”的狂潮,立刻引来了冰冷而怨毒的反击。
“哼,湿婆,你这被欲望蒙蔽双眼的老虔婆!”狼牙族大萨满网婆,声音如同被火烧过的蛛丝,干涩而刺耳。她搓揉着手中那团蠕动粘稠的活体蛛丝,眼神蚀骨:
“母系!才是维系部落传承不坠的古老智慧!看看你狼头族,只知道像发情的蜥蜴一样疯狂交配,生出一群群只懂得抡骨棒的蛮子!没有母系的统筹,没有蛛网般精密的关系与传承,再多的数量,也不过是一盘散沙,是给别人准备的肉食!”
她阴冷的目光扫过湿婆,又瞥向狼骨族的方向,似乎在寻找盟友:
“我狼牙族,世代由网婆执掌,编织关系,布局深远!若非……若非被奸人所害……”
她的话语里带着无尽的恨意,却依旧坚持着她的道统,“母系的传承,能让我们看得更远,活得更久!而非像你们,只争一朝一夕的繁殖!”
“网婆说得不错!”一个更加暴躁、如同闷雷般的声音炸响。
狼骨族族长狼霸天虽非大萨满,但无骨婆(怒婆)未曾亲至,他便代表了狼骨族那刚猛暴烈的意志。他胸前十九道肋骨状深纹仿佛因怒意而微微发光:
“力量!纯粹的力量!才是存续的根本!什么狗屁繁衍,什么父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虚妄!”
“我狼骨族,追求的是极致的‘非毒’之力,排除一切毒害,锤炼不灭骨身!唯有自身强大到令天地战栗,才能让部落屹立不倒!”
“母系传承,更能确保这力量的纯粹与延续!像狼人族那样胡乱搞什么父系,把石婆都耗死了,就是自取灭亡!”
狼霸天的话,引来了另一方阵营的冷笑。
“放你娘的狗臭屁!狼霸天!”石斧爷猛地睁开独眼,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独眼中的凶悍与某种深沉的悲哀交织,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父系!才是部落凝聚与扩张的必然!看看如今的狼毫族!影婆那个优柔寡断的娘们当家时是什么样子?被你们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再看看阿骨朵接手后,虽手段狠辣,但至少有了主心骨,知道该往哪里打,该跟谁拼命!”
他声音轰隆,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与决绝:
“石婆临死前将狼石托付于我,将未来赌在天选者身上,就是要打破旧有的桎梏!父系的传承,更能凝聚力量,更能做出果断的抉择!在失落之地,犹豫就是死亡!”
“狼人族从第一大部落凋零至此!有时候,冷酷的决断,比妇人之仁更能让火种存续!”
他这番话,不仅是在反驳狼霸天,更是在回应内心深处对石婆道路的质疑与反思。
“石斧老哥话糙理不糙。”狼毫族新任大萨满阿骨朵,适时开口。他身披崭新的萨满袍,试图展现威严,但眼底的阴冷与虚浮却难以完全掩饰:
“影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狼毫族需要的是方向,是力量,是能在群狼环伺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决断!”
“父系传承,能赋予部落更强的攻击性与扩张性!无影泉的奥秘,需要更强势的手段去发掘和运用,而非一味地隐藏和哀怨。”
他巧妙地将自己夺权的行为,包装成了顺应部落存续需求的“父系改革”。
狼腰族的生婆阿鲁不花虽未亲至,但他的意志似乎通过某种无形的联系弥漫在场中。
她主张的“父系”与石斧爷、阿骨朵略有不同,更侧重于通过联姻、整合来壮大自身,如同沙漠中的沙棘,不断汲取、融合,最终成为庞然大物。
她的缺席,本身就像一种姿态,一种在暗中编织更大网络的沉默。
七大部落,已有六方明确或隐晦地表达了立场。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那片始终笼罩在沼泽阴影与水烟迷雾中的区域。
狼尾族族长水统,手持蛇木水烟壶,缓缓吐出一口甜腻腐臭的烟雾。在那烟雾缭绕中,他阴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超然物外却又洞悉一切的冰冷:
“繁衍?母系?父系?呵呵……诸位,你们争论的,不过是枝叶形态,而非力量的根本。”
他手中的水烟壶顶端,那不断渗出黑色粘液的暗珠,仿佛与他身下化沼泉的翻涌遥相呼应:
“水婆婆有言:七大部落,力量皆源于‘泉’。不死泉、无影泉、化沼泉、沙女泉(狼腰)、喷网泉(狼牙)、天地泉(狼骨)、生死泉(狼头)……每一口泉,都蕴含着一种独特的狼石之力,一种本源……”
七大部落的大萨满和族长,争吵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