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的会议室,空气有些沉闷。
烟灰缸里,几截烟蒂安静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与铁腥气混合,是这间屋子特有的味道。
杨厂长坐在主位,两道浓眉紧锁,手指在布满划痕的桌面有节奏敲击,笃,笃,笃。
室内一片肃静,只有他指尖的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间生产噪音。
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在座几位科室负责人,声音略带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南边采购的人选,挑好了没有?”
李怀德,众人更习惯称呼他李副厂长,此刻正襟危坐,闻言,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透着一股子干练。
“厂长,人选已经敲定,是采购部的徐建国同志。”
他嘴角噙着一抹公式化的微笑,目光转向斜后方,那里坐着采购部的一把手。
杨厂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对这个安排的默许。
徐建国端坐着,脊背挺直,面色沉静如水,仿佛他们讨论的,不过是今天天气如何。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趟南下采买,关乎厂里未来数月的生产命脉,更关乎他个人的长远计划。
压力,自然是有的。
但他心底,却异常笃定。
杨厂长收回目光,语气转为沉重。
“同志们,厂里近期的生产任务,异常繁重!可以说是弦绷得最紧的时候!”
他眼神陡然锐利,像鹰隼盯住了猎物。
“各个车间,各个部门,都给我把神经绷起来!严格管理,细致排查!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纰漏,给我捅出天大的娄子,别怪我杨某人不讲情面!”
话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
“都听清楚了?”
“清楚了!”
稀稀拉拉却又不敢不响亮的应答声在会议室内响起。
徐建国能清晰感知到空气中那股名为“责任”的沉重分量,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他暗自思忖,这年头,想要“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没点真本事,还真不行。
“行了,散会吧。”
杨厂长摆了摆手,率先站起身,动作间带着几分不耐与疲惫。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椅子腿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啦——”一片声响。
徐建国回到采购部办公室。
一推开门,熟悉至极的油墨香与旧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便争先恐后涌入鼻腔。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蒙尘的水泥地上投下几道斜长的光柱,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欢快舞蹈。
江卫东,科里最年轻的干事,正埋头在一堆单据中奋笔疾书,听见开门声,立刻抬头。
“部长,您回来了!”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钢笔,站起身,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恭谨与几分掩饰不住的好奇。
徐建国微微颔首,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串黄铜钥匙。
钥匙串在指尖晃动,发出“哗啦”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格外清晰。
“卫东,我过两天要去一趟南方,大概需要半个月。”
徐建国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
他将那串在阳光下泛着暗哑光泽的钥匙递过去。“这小仓库的钥匙,你暂时保管。”
江卫东双手郑重接过,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让他精神一振。
他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部长出远门,将如此重要的库房钥匙交给自己,这无疑是天大的信任与栽培!
“部长,这……我……”
他有些语无伦次。
徐建国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淡然。
“仓库里,我提前备下了一批物资,不多,也就够厂里应急半个月左右。”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出门买了斤白菜萝卜。
江卫东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半个月的物资!
我的乖乖!部长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寻常时候,能提前三五天筹措到所需已是了不起,部长这一出手,直接就是半个月的储备!
这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徐建国将江卫东脸上那副“我伙呆”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自然不会说,这所谓的“半个月物资”,于他而言,不过是空间农场出产的九牛一毛。
那里囤积的各类好东西,莫说半个月,就是让轧钢厂敞开了用上大半年,也绰绰有余。
他只是习惯了凡事留一手,未雨绸缪,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批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用,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徐建国沉声叮嘱,
“日常的采购,你和小刘他们几个盯紧点,务必保证供应,不能出任何岔子。”
“您放心,部长!”
江卫东猛地挺直腰杆,声音洪亮,眼神坚定。
“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他知道,这沉甸甸的钥匙,不仅是责任,更是部长给予他的机会。
徐建国“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
此次南下,挑战与机遇并存。
他不仅要出色完成厂里交代的采购任务,更要为自己的小家庭,为那片秘密空间,寻求更多的发展可能。
想到家中温柔贤惠的于莉,想到活泼可爱的儿子平安,徐建国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
大丈夫在世,不就是为了让妻儿过上好日子么?
“行了,去忙你的吧。”
他收回思绪,对江卫东道。
“好嘞!部长您也歇歇!”
江卫东小心翼翼将钥匙揣进胸前口袋,拍了拍,这才转身,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座位。
徐建国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叩击,脑海中已开始飞速盘算南下一行的诸多细节。
.....
轧钢厂厨房里,热气还没完全散去,崔大可却觉得后脖颈子有点发凉。
他蹲在角落,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手里夹着的烟卷都快烧到手指头了,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的郁闷都给吐出来。
“我说大可,你这是怎么了?丢魂儿了似的。”
旁边择菜的刘大妈终于忍不住了,停下手里的活计,瞅着他。
崔大可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啊?没……没事儿,刘大妈,我这不想着晚上给大伙儿添个啥菜嘛。”
他讪讪地笑了笑,把烟屁股在地上踩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