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失烈老将军,脾气这么火爆的吗?
梁文远抽了抽嘴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也听出了李北玄的言外之意。
征讨西域这事儿,他是不打算再掺和了。
但执失雅的名声,他却是要一人扛了。
把执失烈独自奔袭追来安西,说成是“带夫人一同来安西上任”,这话说的倒是巧妙。
既然李北玄都这么说了,梁文远倒也懂。
连忙说道:“执失夫人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这般顾全大局,心怀大义,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等回了长安,在下一定要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陛下,定要让太平公主的功劳,明明白白的记在史册上。”
这就对了。
听到梁文远这话,李北玄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梁文远为人虽然奸猾轻佻,但办事还是靠谱的。
这事儿交给他,李北玄放心。
“那便劳烦梁丞相了。”
李北玄拱了拱手,笑道。
而梁文远则故作姿态的摇了摇头:“执失夫人乃是陛下亲封的太平公主,都是自家人,怎么能说劳烦?家里儿女争气,陛下听了也心里快慰不是?”
“梁丞相说的是。”
李北玄笑眯眯的拱了拱手,又跟梁文远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将其送出书房。
看着梁文远离开,李北玄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起来。
他不去跟着执失烈一同西征,自然不是因为被他给打怕了。
只是一来,他并非嗜杀之人,也不是天生的杀才。
动辄灭国什么的,虽说事出有因,但也非他心中所愿。
就像“君子远庖厨”那话一样,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虽然听起来矫情,但李北玄确实不喜欢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
至于二来,李北玄确实有些忌惮梁文远这个人。
他在京城的时候,没少进宫面圣,也见过梁文远几次。
这人虽然手段精妙,权谋狡黠。
但李北玄始终觉得,这是个疯子。
不是那种拿刀乱砍的疯,是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及时行乐”的荒唐与放纵。
说话轻佻,做事张狂。
看似笑眯眯,实则什么规矩也不放在眼里。
李北玄从不信一个能在天子跟前演戏,堂而皇之的把皇亲国戚说成“自家人”的人,会真心敬畏朝纲,敬畏人情。
他不是不聪明,也不是没分寸,而是没有底线。
没有底线到把朝堂当戏台,把人心当乐子。
除了赢世民手里,牵着能拴着他的绳之外,梁文远什么也不怕。
这种人,若是一生都顺遂,或许真能活成个传奇。
但李北玄却并不觉得,梁文远眼下这份权势能撑多久。
他这个人做事没有底线,说话没有分寸。
连恩怨都处理得像一场折子戏。
用一场“随军封赏”的功劳,就想抵掉之前那句轻薄之语。
好像万物皆可交易。
这种人,早晚要出事。
所以李北玄不想站在他身边,更不想跟他沾染上任何牵扯。
若是将来真有一日梁文远倒台,他李北玄可以坦然说一句:“他得势时,我未附。他失势时,我未损。”
想到这里,李北玄不由得又想起了,前世史书里那些“太监当国”的章节。
几乎每一个封建王朝,都会在中后期走上一条相似的轨迹。
皇帝猜忌外戚,倦怠政务,开始倚重内廷。
而内廷最省心、最安全的选择,就是宦官。
没有家族、没有后代、无权争位,看似绝不会威胁皇权。
这是历代帝王对太监最原始的信任逻辑。
但事实却往往相反。
宦官是皇权的附属没错,但一旦权柄授予他们,一旦他们掌握了情报、财权、用人、兵马……
那他们就不再是“附属”,而是“代理人”,甚至是“操控者”。
他们比外戚更懂得察言观色,比士族更了解宫闱秘事,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讲规矩,不讲伦理,不信天命,只信皇恩。
皇帝在,他们跪伏如犬。
皇帝宠,他们便为虎作伥。
而若帝心易冷,他们也能反手咬主。
玄宗年间,高力士当权。
位极人臣,几乎掌控了整个内廷的枢纽大权。
其人深得圣宠,出入禁中如履平地。
帝王起居、军国大事,无不经其手。
史书中甚至记载,玄宗出行,左右皆曰:“非高力士不行。”
但高力士算是运气好,也算是玄宗命好。
好在这个宦官,虽然跋扈,却并未谋逆。
他不贪兵权、不问朝政,做的是帝王身边的近人,不是阴谋夺权的干臣。
他知道自己的分寸,也知何时退避。
甚至在玄宗晚年,依然能守着一份“忠诚”的人设。
然而,就算是这样一个被后世吹成“宦官之光”的人,也并非全然干净。
高力士拉帮结派、贪污受贿,阿谀谄媚的事,史书上虽语焉不详,却早已不是秘密。
尤其是在玄宗宠幸之时,他借权结党,直接把一整座大内宫廷,变成了他布置权力的棋盘。
但这样的“好太监”,已是千古难得。
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
宦官一旦得势,清白就是奇迹,不作乱就是美德。
……
“看在赢丽质和执失雅的份上,梁丞相,你最好老实一点,别犯到我手里。”
片刻后。
李北玄喃喃道,又瞥了梁文远离去的方向一眼。
有朝一日,如果梁文远真的做得太过,真成了那种“挟天子以令天下”的人,李北玄不会坐视不管。
他本无意与朝局牵扯太深,也不爱争权夺利那一套。
什么九五之尊,什么权倾天下,于他而言皆是虚妄。
但这世上,总有些账,不是你不管,它就不来找你。
尤其是那梁文远。
虽然以赢世民之能,梁文远不一定能做到十常侍的地步。
但李北玄却不敢小瞧了他。
赢世民虽说是本世纪最强碳基生物,但他终归是人,不是神。
人是会老的,是会错的,是会死的。
一旦有朝一日,赢世民力竭、心倦,或者最致命的……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宽宥梁文远这条疯狗,那便极有可能会被他反噬。
若是真有那一日……
那他李北玄,便是再不愿动,也得动一动了。
哪怕不为江山社稷,也要为那两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