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沈茹茵回到家,用过晚膳,只剩了自己与母亲时,才开口问,“卫瑛说皇后病了好些日子不见好,有人提出是被冲撞了?”
晋阳正在卸钗环,听见她的话,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她叫沈茹茵坐到她近前,才慢慢道:“皇后应当是被人下了毒,只是不知道到底谁下的手。”
“前些日子事情险些牵扯到你姑姑身上,好在皇后和太子与九皇子都说不可能是贵妃,你姑姑也拿住了线索,这才洗脱了嫌疑。”
沈茹茵皱眉:“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怎么也不给我送信。”
“叫了你回来又能做些什么?”晋阳说,“你好好在金乌军中待着,就是你姑姑的底气。”
怕沈茹茵不信,晋阳特意解释道:“你瞧,你的金乌军越来越好,就连一向和你姑姑不对付,这次还出了事的皇后,都主动替她洗清嫌疑,你还觉得自己回来比不回来好?”
沈茹茵知道母亲说的对:“我就是有些担心,姑姑一个人在宫里,多难啊。”
晋阳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她道:“你该相信你姑姑,她能在宫中屹立不倒这么多年,自有她的本事,再说了,我和你哥哥难道不是在京中?真要出什么事,能什么都不做?”
这话沈茹茵自然是相信的,只看姑姑演技那么高超,把皇帝哄得团团转,还能腾出手来教导自己就该知道她的厉害。
“那最后的凶手抓住了吗?”
晋阳拆掉了头饰,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哪儿有那么容易,敢在宫中对皇后下手的,自然是早准备好了退路。”
“最后被推出来的,也就是宫中一个没什么分量的替死鬼。”
沈茹茵挑了一下眉:“皇后和太子肯就这么抬手放过?”
“当然不肯,可他们不肯又有什么办法,”晋阳面无表情,只眼睛里泄露出几分嘲讽,“众皇子之间的针锋相对越发厉害,皇帝不会轻易动皇子生母的。”
皇子生母?
沈茹茵立刻缩小了猜测范围,但并没宣之于口。
这样的事,宫中不是第一次发生,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皇后可病愈了?”
“或许是好了,”晋阳说,“不曾听说宫中太医往来如前几日那样频繁。”
沈茹茵点点头:“皇后不是一向得意自己宫中篱笆扎得紧?这次竟叫人下了毒,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得把宫中的人给再换一遍了。”
“早换过了,”晋阳说,“先前在皇后宫中伺候,与此事有关的,都被杖毙,连着皇后跟前得脸的大宫女都没了两个。”
“皇帝拦下了皇后对罪魁祸首的报复,此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
“这事儿瞒得深,若不是有你姑姑在宫中,我们消息灵通些,恐怕也不能知晓。”
听母亲这么说,沈茹茵便知道,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会背叛她?
还是说幕后之人算准了皇后的脾性,打着害不死皇后,因为要让她伤筋动骨,自废臂膀的主意?
中秋团圆那日,沈茹茵收拾好,跟母亲、兄长进了宫。
因为皇后中毒,身体还未养好的缘故,这次的宴饮不如从前盛大,只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人在,算是一场家宴。
皇后在宴席上露了面,但过不多久就回去了。
沈茹茵扫了一眼,发现淑妃虽然在席面上,但几乎没人同她搭话,就是皇帝也不接她的话茬。
看来皇后中毒之事的罪魁祸首,大抵就是这位了。
中秋宴饮后,晋阳提前出宫,沈烨随行,沈茹茵则是被沈贵妃多留了一阵。
“你这孩子,也是真舍得,这么几个月都不回京来。”
“是我之过,”沈茹茵撒娇道,“我该多回来瞧瞧,不然也不能叫姑姑独自面对危险。”
沈贵妃一怔,笑着摇头:“危险或许有那么一点,但还是收获更多。”
沈茹茵有些疑惑:“姑姑是指?”
沈贵妃看了外头一眼,见没什么异常才说:“陛下有意大封后宫,我或许也要动一动。”
皇后尚在,沈贵妃所谓的动一动,也就只能往皇贵妃上头走了。
沈茹茵沉默片刻:“皇后这是……好不了了?”
沈贵妃道:“我知道的,只是皇后须得安心静养,不能费神。”
姑侄俩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未尽之语。
若不是实在没法子,皇后岂会甘心放下手中的宫权,皇帝又岂会放弃对后宫的平衡,叫沈贵妃做皇贵妃?
“姑姑,”沈茹茵拉着沈贵妃的手,“你要小心。”
“若你成了皇贵妃,便不止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更可能……”
连皇帝都会以更审慎的态度看她。
沈贵妃高兴于沈茹茵对她的忧心,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茵茵,都说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如今就到了这当口上。”
“这个位置,我若坐稳当了,那就还有继续争的底气,若我不肯尽心,便只会有旁人来取代我。”
沈贵妃眸色凛然:“这绝对不行。”
沈茹茵看到姑姑的坚持,也感受到她蓬勃的野心,开口道:“但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姑姑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帮你的。”
“好,”沈贵妃可不会跟她客气,“不过眼下你只要好好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帮姑姑大忙了。”
沈贵妃说:“我当上皇贵妃,可以是陛下,是皇后和后宫其他人的眼中钉。也可以是陛下,是皇后与其他人争相拉拢的香饽饽。”
沈贵妃没继续说,沈茹茵主动接了下去:“金乌军会成为姑姑的底气。”
前朝后宫,本就不是独立存在的个体。
沈贵妃没有孩子,在旧年是她的劣势,但在如今她娘家崛起,再领兵权的时候,没孩子这点,反而成为了她的好处。
在旁人眼中,因为没有子嗣,沈贵妃就得为皇帝驾崩以后得生活多做考虑,就极可能下注,是可以被拉拢过来的对象。
只要沈贵妃没有明目张胆的支持谁,那她就会一直高高在上,立于不败之地。
谁叫金乌军就在京城外,不管是用是防,都这么近呢。
说过了正事,沈贵妃又催婚起来:“嫂嫂上次进宫时,说烨儿的婚事已经定了,至多明年秋里就要完婚。”
“你和卫瑛可打算好了什么时候成婚?”
“我观陛下的意思,三五年内应当不会放你去边境,你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候,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沈茹茵静静听完,开口道:“等我回去同娘商量商量,但再快,也得等到哥哥大婚后了。”
都已经选好了人,沈茹茵也没打算拖着不成婚。
快刀斩乱麻的将成婚生子都搞定,那以后自己常年在外,没人催促不也挺好?
回府后,沈茹茵果真跟晋阳提起此事。
沈烨有些不高兴,话里话外都是想再多留沈茹茵几年、
晋阳却觉得这样很好。
“明年冬里就有个好日子,到时候派人去算一算,若是不合宜,便往春里推一推。”
沈烨黑着脸:“娘,哪儿有这么快的。”
晋阳瞥了他一眼,直接放弃跟他多说。
要是按沈烨的想法,再迟上几年,那皇帝要用沈茹茵时,万一刚好赶上她刚成婚,蜜里调油舍不得离开,或是才生产不久,身体还没养好就出门,那得多让人担心。
所以晋阳也觉得早些成婚的好,什么都不耽搁,该办的事儿都办完,女儿也不必受太多世俗束缚,可以全心全意做自己的事。
等把沈烨这个捣乱的撵出去,晋阳总算露出几分不舍:“要是按娘的心思,恨不得你就一直在家里做小女儿,便是不成婚不受生产之苦也无不妨事……”
沈茹茵抱了抱母亲,送上无声的安慰。
她倒是可以这么办,但多耽误事儿啊。
那些不痛不痒的流言无所谓,可要是皇帝什么时候想起来,在要紧关头因为这些把沈茹茵给召回来,多年筹谋为他人作嫁衣裳,沈茹茵是一点也不能接受的。
晋阳紧紧回抱住女儿,转天就叫人给卫瑛递了消息。
卫瑛得了消息,很快送信返乡,他爹娘很快进京,赶着下聘来了。
除开必须要出现的场合,沈茹茵都没在京中多待,一心扑在金乌军大营中。
皇帝倒是把卫瑛叫去,明里暗里的敲打过几次,叫他好好对沈茹茵,不许跟她红脸,更不许因她有正事干而生气。
许是卫瑛态度够好,也或许是卫瑛脸好又有才干还会说话,皇帝很快授意翰林院破格将卫瑛编入了侍讲的队伍里,常常叫他进宫讲经义,时不时也让入朝的官员们提点卫瑛几句。
等家里的长辈们把下聘的事情办完,终于闲下来时突然发现,得,这俩孩子都忙得脚不沾地,谁都不得空,剩下的,还是得他们帮忙包办。
好在比起沈茹茵,卫瑛还是能日日回家,故而不少事他也跟着掺和了一手,尤其在院子的修整上,他再忙也亲自制图监工。
当然,这院子自然是在信侯府和县主府都有。
时间一晃,又是几年过去,沈茹茵兄妹都已经成亲有子。
沈茹茵一道在金乌军中的小姐妹们,也紧跟脚步,纷纷完成人生大事。
说来也有意思,这些小姐妹们的夫婿,基本都是当初在宫中做伴读的那批纨绔子弟,家世好,身份高,背后势力盘根错节。
虽说他们自个儿未必是家族倾尽全力培养的,但当初能送去做皇子伴读,就证明他们至少受宠。
有这么多人和家族在背后,原本少不了人弹劾的沈茹茵和金乌军,如今一派风平浪静,连军饷都无人克扣,甚至每每送去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一个爱说实话的小姐妹醉了酒,在她们小聚时直接说:“我们这婚成的好,朝堂上下,再没有比咱们金乌军更安稳的地方了。”
其他小姐妹纷纷说。
“可不是吗,原本还只是娘家支持,如今婆家想从咱们这儿使劲儿,就也得把咱们给供起来,这难道不比在家里晨昏定省,做孝顺媳妇伺候几重婆婆还讨不了好来得强?”
“没错,将军你放心,凭他们对我多好,那都不成,我肯定跟你共进退!”
“对对对,跟着将军才有我们如今的好日子,这我们心里都门儿清!”
小姐妹们一个个的借着酒意说真心话,沈茹茵便也等她们都说完了才开口:“我也就是给你们搭了个梯子,能走到今日,还得是你们自己不认命、不服输。”
“而且,这才是开始,咱们往后的路还长着。”
“我听说南边有他国贼匪入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陛下打算派兵前去支援。”
“我想着咱们在京城这么些年,一直也没怎么动过真火,不如就借着此事,显一显咱们金乌军的威名?”
说到这个,小姐妹们的酒就都“醒了”,一个个跃跃欲试的看着沈茹茵:“愿为将军分忧!”
沈茹茵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怎么说话呢,这哪儿是替我分忧,咱们是为朝廷分忧,为陛下分忧。”
小姐妹们对视一眼,又一同道:“愿为陛下分忧!”
沈茹茵满意的点点头,又同她们一道笑起来。
因打算进宫讨差事,沈茹茵将营中事宜吩咐下去,便写了折子,趁着还没关宫门,使人送进了宫。
待得了皇帝明日宣召她的话,她才去街面上买了点心,慢慢回家。
沈茹茵才下马车,就在府门处看见几个在门口翘首以盼的香香软软的小米糕。
“娘!”
“姑姑!”
几个小孩一窝蜂的上前抱住沈茹,很有些叫她寸步难行的意思。
她索性俯身,抱两个、背两个,就这么回了家。
晋阳看见她这模样,也是见怪不怪:“你呀,也不担心路上他们脱力掉下去。”
“祖母\/外祖母,不会的!”
小米糕们七嘴八舌的给晋阳展示起自己的力气,一间屋子里热闹得叫人根本听不见别的。
最后还是沈茹茵发话,几个小的才跑到外头玩儿去。
“娘,”沈茹茵一坐下来,就给了母亲一个大消息,“我明儿进宫去向陛下请命剿匪,到时候,南边的私兵,应是能借此机会再扩充一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