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时候,他们不得不直接踏入泥沼,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的烂泥像是饥饿的怪兽,贪婪地吮吸着他们的靴子,试图将他们吞噬。
“噗嗤...”一个年轻士兵脚下一滑,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泥里,幸好旁边的老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拽了出来。
年轻士兵惊魂未定,脸色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但他只是咬紧牙关,点了点头,继续跟着队伍前进。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粗重的喘息都被刻意压抑着。
只有泥水被搅动的声音,偶尔几声被压抑到极致的咳嗽,以及远处不知名夜行动物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鸣。
王翦走在队伍相对靠前的位置,由几名亲兵护卫着。
他年纪大了,长时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行军,对他来说也是巨大的考验。
但他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脚步虽然沉重,却异常坚定。
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唯一可能快速制胜的棋。
他必须快!必须赶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将这把尖刀插进他们的心脏!
蒙武跟在他身边,眉头也一直紧锁着。
他看着士兵们在泥沼中挣扎,看着那些临时搭建、随时可能散架的浮桥,心里也捏着一把汗。
“老将军,”他压低声音,凑到王翦耳边,“这样下去,弟兄们体力消耗太大了,而且...这沼泽里的东西,不得不防。”
就在刚才,一条潜伏在水草里的毒蛇突然窜起,幸好被一名眼尖的士兵及时用刀鞘挡开,才没造成伤亡。
王翦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传令下去,让墨家先生走在前面,多用驱虫药粉。”
“告诉弟兄们,再坚持一下,穿过这片沼泽,就离目标不远了!”
“诺!”蒙武立刻将命令传递下去。
几个背着药篓的墨家弟子走到队伍最前方,不断地朝周围的草丛和水面抛洒着灰褐色的粉末。
那粉末气味刺鼻,但似乎确实有些效果,周围那些窸窸窣窣的虫鸣声都减弱了不少。
队伍继续前进,如同在黑暗中潜行的巨蟒。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的墨家弟子忽然停下了脚步,打了个手势。
“怎么了?”蒙武立刻上前询问。
“将军,前面...好像快到沼泽边缘了。”
为首的墨家弟子指着前方。
“地势开始抬高,泥水也变浅了。”
“能看到对岸的情况吗?”王翦也走了过来。
“雾气太大,看不太清,”墨家弟子摇摇头,“但隐约能看到一些山影轮廓。”
王翦眯起眼睛,努力朝前方望去。
确实,空气似乎变得稍微清新了一些,脚下的泥泞也不再那么深了。
他挥了挥手:“传令,全军放慢速度,小心戒备!前锋营派出斥候,摸清前方情况!”
“诺!”
几道更加敏捷的身影立刻脱离大队,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前方弥漫的雾气中。
大部队则原地停下,士兵们靠着树干,或者干脆半蹲在泥水里,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冰冷的泥水刺激着他们疲惫的神经,但没有人抱怨。
他们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等待是漫长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王翦站在原地,手按在剑柄上,目光始终盯着前方斥候消失的方向。
他的心里,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这条路,真的能通往敌人的老巢吗?
那个正在修建宫殿的山坳,就在这沼泽的另一边?
赵五他们带回来的情报,会不会有偏差?如果前方是敌人的陷阱怎么办?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但最终都被他强压下去。
事已至此,唯有前进!终于,前方的雾气中出现了晃动的人影。
是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
“将军!”为首的斥候快步走到王翦面前,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前方三里左右,确实有一个巨大的山坳!里面火光点点,能听到很多人活动的声音,还有石块撞击声!”
“跟赵五他们描述的一样?”蒙武追问。
“一模一样!将军!”斥候肯定地回答,“我们看到有土着在搬运石块,还有...还有一些像是监工的中原人!位置就在山坳深处,一座正在修建的大石台旁边!”
成了!王翦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眼神中爆发出慑人的光芒。
“传令!”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全军准备!目标,前方山坳!以最快速度,发起突袭!”
“一鼓作气,拿下敌酋!”
“诺!”所有秦军将士精神一振,疲惫和寒冷仿佛瞬间被驱散,眼中重新燃起了炙热的战意。
他们迅速整理好装备,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准备扑向那还在睡梦中的猎物。
山坳里,田兹还在打着鼾,梦里,他已经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正所谓兵贵神速。
王翦这一手,田兹不是没有想到,可他到底没正经领过兵打过仗,脑子里想的跟实际做起来,那是两码事。
他哪里知道,这世上真有王翦这种老将,敢带着几万人,冒着掉进沼泽喂王八、被野人当点心的风险,就这么硬生生摸黑蹚过来!
这胆子,这魄力,田兹那点小聪明根本理解不了。
秦军从沼泽边缘湿淋淋地爬出来,动作轻得像猫,身上还带着泥沼的腥臭和寒气。
王翦站在队伍前面,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眼神扫过前方那片灯火摇曳、人影晃动的山坳工地,只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立刻,一队队精锐的秦军士兵如同暗夜里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散开,朝着那些分布在工地边缘、负责监工的中原人摸了过去。
“嗬嗬...嗬...”
远处,那些被控制的南越土着依旧在机械地搬运着石块和木料,沉重的喘息声和石木碰撞的闷响在夜色中回荡,却诡异地衬托得秦军的行动更加寂静。
一个穿着还算体面、正靠着木棚打瞌睡的中原监工,脖子忽然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从后面死死捂住,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抽搐了两下,就被拖进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