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廷琛穿了件深色的休闲外套，配着同色系的长裤，整个人瞧着随意，却依旧难掩那份挺拔和骨子里的沉稳。
他一脚踏进茶馆，一股子混杂着老茶叶和木头发潮的气味就钻进了鼻子。
他在一个光线偏暗的角落拣了个位置坐下，这个角度，茶馆入口和大部分包间的门都能看得清楚。
等了约莫一刻钟，马丁的身影出现了，旁边还是跟着他那个叫徐照的助理，几乎是寸步不离。
伙计点头哈腰地把两人引着进了一间挂着竹帘的雅间。
江廷琛也不着急，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大概过了一个钟头的样子，马丁那间雅间的竹帘“哗啦”一声被拉开了。
马丁和徐照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两个人脸上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就在他们身后几步远，又跟出来一个人。江廷琛看清那人的脸，微微一顿。
竟然是宋司理。
宋司理在雅间门口停了停，目光在大堂里不经意地一扫，正好跟江廷琛的视线撞个正着。
宋司理的脚步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有点僵。
就那么一刹那，他镜片后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勉强定了定神，冲着江廷琛这边匆匆忙忙地点了个头，转身就想往外走。
江廷琛站起身，动作不见丝毫拖沓，几步就到了宋司理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宋司理，这么巧？”
宋司理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意飘忽得很。
“江先生，您也来喝茶？”他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跟朋友过来谈点事情，随便聊聊。”
“跟马丁？”江廷琛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像是随口一问，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落在宋司理脸上，“他可不像是会随便找这种地方‘随便聊聊’的人。宋司理，你什么时候跟马丁这种人有交情了？”
“这个嘛，您也知道的，”宋司理开口，说话的调子比平时快了不少。
“生意场上，多条朋友多条路，互相介绍一下资源。我就是个中间人，帮忙牵个线，搭个桥，没别的意思。”他那急着要走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明显，“我那边还有个约，得先失陪了。”
“牵线搭桥？”江廷琛不紧不慢地追问，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力道，“具体是什么方面的合作，能让你宋大公子亲自出马给马丁牵线？我记得宋氏集团的主营业务，跟马丁的物流，还有他现在感兴趣的新能源，好像不怎么搭界吧？”
“就是些八字还没一撇的意向。”宋司理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江先生，说真的，我就是个传话的。马丁先生他自己有什么宏伟蓝图，那都是他个人的事情，跟我可扯不上太大关系。”
他又挤出一个笑容，匆匆道：“很高兴在这里碰到您，江先生，我先走了！”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宋司理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急急忙忙地溜了，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老旧的门槛给绊了个趔趄。
江廷琛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边逸出一声轻哼。“中间人。”他低声重复了一句。
宋司理这小子，越是想撇清，就越说明这里面有鬼。他对马丁那些鬼祟行动的疑心又重了几分。
如果宋司理也牵扯进去了，那这浑水，可比他原先预估的还要深得多。南雪那边，可得提醒她多加小心。
马丁和徐照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茶馆。
江廷琛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徐照身上。
徐照在茶馆门口站了一会儿，打了个简短的电话，然后也上了一辆停在路边，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江廷琛发动车子，不远不近地吊在徐照那辆车的后面。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飞快地向后倒退。
徐照的车并没有往马丁下榻的酒店方向开，也不是去什么已知的办公楼宇，反倒是七拐八绕，穿过了几片灯光越来越稀疏的旧工业区，最后开进了一片瞧着快要废弃的厂区，在一座孤零零的大型仓库前停了下来。
那仓库离主路有些距离，周围是一圈高高的、锈迹斑斑的铁丝网，看着就透着一股荒凉。
徐照下车，熟门熟路地用钥匙打开了仓库一扇厚重的铁门，然后把车开了进去。
很快，车灯和他的身影就都消失在了仓库的阴影里。
江廷琛把自己的车停在更远一些的暗处，熄了火，然后步行靠近。
四周安静得吓人，只有远处城市隐约传来的车辆的嗡鸣，还有夜风吹过一人多高的野草时发出的“沙沙”声。
他绕着仓库外围走了一圈，很快找到一处铁丝网的破损点，弯折的金属网刚好能容纳一个人侧身钻过去。
仓库内部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光线昏暗得厉害。只有几盏功率不大的灯泡孤零零地悬在半空，投下几片惨白的光晕。
借着这点光，他看到仓库里堆着不少用帆布苫盖着的货箱，而在仓库的一角，明显清理出了一块空地，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备。
他放轻了呼吸，脚踩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步步慢慢靠近那片设备区。
那些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生产机械，一个个构造复杂精密。
金属外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冰冷的幽光，各种线路像是蜘蛛网一样盘根错节，一些类似控制面板的装置上，还有细小的指示灯在一明一灭地闪烁着。
有些设备的部件上，甚至还裹着原厂的透明保护膜。这地方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个仓库，不如说更像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度机密的高科技实验室。
眼前这景象，跟马丁平日里做的那些国际物流生意，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也完全不是宋氏集团对外公开的那些研发项目的路数。
“宋氏也想来分一杯羹？”江廷琛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或者，是宋司理这小子瞒着他们，私下里跟马丁合伙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