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从龙战身上剥离的气运,最终加持到赵无疆身上的那一刻。
赵无疆的眸子灿若星河。
漆黑的通道中,他能看到无数张牙舞爪的碍气,也能看到那一座浸泡在碍气中的古老青铜宫殿。
“这些年,李不悔每修养一段时间,就会深入这碍气中寻找古老道门的道术。”
张虚坤将苍老的手伸入碍气之中,任由碍气腐蚀他的手掌,他感受着痛楚,语气却平静:
“你身上的雷法,是正统道门之术,远胜贫道当年拜师所学。
这雷法也是如今道门唯二的正统道术之一。
这碍气之中,还有更多古老的道术,可无数年来,历代道门强者,唯有那么一两个可以承受那莫大的痛楚,将这些我们道门中人眼中的‘真经’给打捞而出。”
赵无疆听明白了张虚坤的意思,笑道:
“我们无法将这些东西从碍气的苦难中捞出,除非彻底解决碍气这个祸患。”
“世界迟早被碍气淹没,我们需尽快。”张虚坤沉声:
“判官已经苏醒,她那边也会有些动作,但目前,应该发现不了你。”
“登天梯需谨慎,夜行判官会派人阻拦你,也许会在你登上天穹的那一刻将你斩杀!”夜行书生也缓缓开口。
这里既是古老道宫的地道,也是隔绝天机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张虚坤曾将雷法传给了赵无疆。
“我要做什么?”龙战问道,他已然将气运剥离,在将要到来的道门大劫中,他还要做些什么?
“它们还活着,你身上的枷锁,就褪不去。”张虚坤开口。
龙战点头:
“我明白了。”
“气运正在汇聚。”夜行书生眼中的世界星罗棋布,她纤纤玉手随意拨弄,似乎在拨弄某个命数:
“赵无疆,再看看这个世界吧。”
“好。”赵无疆干脆利落转身,拾级而上。
他要再去看看这个世界,去吸收那些散落的气运。
————
天佑十四载,大雨一直下。
赵无疆走过江湖无数,目睹了各种刀光喑哑和勾心斗角,他不仅看,还时不时插手。
江湖中有在大乱中谋取利益的人,也有豪气干云,帮助受苦黎民,让江湖更像江湖的人。
他去过一处处山门,既是去看看以前从未见过的地方,也是去看看曾经的故人。
他离开合欢宗的时候,苏吟铃看着他的背影,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都被吞没在了大雨之中。
他无形中汇聚了诸多江湖中散乱的气运于一身,最终又回到了江湖盟。
江湖盟中亦有气运。
姬家玄女与他的婚约如期而至,只不过相对冷清,没有那般热闹。
姬家的年轻一辈恨他恨得牙痒痒,其他族内的年轻人也羡慕嫉妒不已。
婚约冷清,但洞房并不冷清。
他终究是累了,只做了十三次而已。
玄女掌握姬家气运,这一夜,气运不断渡送,来来回回,深入浅出。
清晨他便离去,一刻不停。
没有很慌张没有很迷茫,一切就和普通的早晨一样。
在东海之外,姚华赤裸着上半身,血色纹路张牙舞爪,如活过来一般,与八岐大蛇战斗到地动山摇。
这是姚华最后一次搬山,他打碎了八岐大蛇的头颅,仰天怒吼:
“来啊!”
回应他的,是更大的雨。
与此同时的北原,十二金帐内,孛儿只斤.贡布玛儿听从大洒满临终前的遗命,带上一尊彩绘满身的白瓷坛,前往大夏,坛中装载着北原所有的气运!
而西域荒漠,那被碍气侵蚀过的黄沙中,黄沙不断凝聚成一位巨人,比山岳还高,巨人手持黄沙之戟,一步步踏往大夏。
在大夏西域关口,当代江湖盟主姬家姬明九率子姬远林,立身漫天黄沙之中,而他们身后,是逃难的黎民以及入关的星沙国子民。
大夏南疆,圣姑将孩子们送往大夏之后,只身返回,立身于圣渊之前。
圣渊之中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圣姑手腕上铃铛不断晃荡,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身躯缓缓漂浮在半空,掠入圣渊之中。
而圣渊之中冒出两个宛如小屋般大小的血色眸子。
她巍然不动,绣花鞋踏了上去。
大夏四面八方,上浮之地在下沉之地的走狗们接连苏醒,而这片土地上的强者也在不断抗争,如当年道门大劫一样。
赵无疆则坐在镇北王府大门前,大黄也蹲在他身旁。
在他的身后,李云睿等姑娘眸光脉脉。
“你们男人呀,要去干一件大事。”赵无疆盯着昏暗的天穹,最近雨越下越大,大夏黎民受灾极为严重,但还好在各路势力的齐心帮助之下,那些趁乱牟利的人被铲除,黎民也得到了短暂的安置。
除了大雨,碍气也不断逸散,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迟早会吞没这个世界。
大雨的根源在于天穹之上的先浮之地,碍气也是源于苦难或是当年那些遭受苦难者之人不甘的怨恨。
总之,前路唯有向上。
“那你怎么还不去?”阿青依旧小奶呆瓜,明明不舍,却又强装懂事。
“我在等气运到来。”赵无疆一笑。
【现在应该还剩下西域那边的气运,星沙国的古兰朵应该要到了吧?】
【她多半馋我身子,我是牺牲身子呢还是牺牲身子呢?】
【算了,气运尽加我身,我才能登天梯。】
赵无疆心思被姑娘们听了去。
李云睿没好气道:
“与其干等,不如做点什么。”
姐妹们相视一笑,默契无比,柳如烟和姜黎上前,架起赵无疆就往屋内走。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赵无疆挣扎,如树上跳舞的猴子:
“大黄救我!”
大黄汪了一声,似乎在为赵无疆鸣不平,实则它也就叫叫,动都没动一下。
时间和赵无疆就像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赵无疆没有被榨干,时间也没有走到尽头。
直到星沙国师古兰朵与妹妹携西域大部分气运到来,当赵无疆的气运达到顶峰,他成为了这个世间最靓的崽!
云雾再也遮挡不住他身上的光芒,光芒之耀眼,直接迸射到了天穹之上。
先浮之地的人,终于发现了这个一直未曾关注过的人,如今却成了漏网之鱼,心腹大患!
各类诡异的天象频频出现,大雨与大雪不断坠落,企图淹没众生。
赵无疆在黎明到来的那一刻,一步跃上了屋顶,再一步,踏上了空中。
他浑身气运浩瀚,一点点汇聚成供他拾级而上的天梯!
世界聚焦于他!
他现在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件事?
因为李不悔等人告诉他了真相?
因为夜行书生等人说这是他应该要做的事?
因为他是作为被选择的遁去的一?
不不不!
都不是!
因为他呀,是赵无疆。
从一开始,他就是那个不想死在龙战手里的赵无疆!
也是这一刻,他才深刻明悟,才恍然大悟!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改变!
改变自身命数,改变降临在他身上的不公!
今日踏上天梯,也是为了改变命数,改变降临在所有人身上的不公!
他心里藏着的,就是这条路,他在龙战的杀机和李在渊的猜疑中,一步步走到逃亡,走到了现在,走到了这条路上!
最初,他就注定要踏上这条路。
笼子里的鸟,是关不住的,尤其是那颗向往天穹,无拘无束的心!
他苟不住了,那就不要苟!
去和上面的人,说不!
说去你妈的!
他一步步拾级而上,天梯无形,他在万众瞩目中,踏上了云层!
他明明道二境界看似不强,却拥有摧毁道三的境界的实力!
他明明看似一人,却仿佛是这个世界千年万年来凝聚的所有想要抗争之人的魂!
他穿着崭新的衣裳,就像是要出门远行的旅人。
乌云密布,堆积着,天穹上有一道道声音传来,这些声音都是先浮之地的人在忌惮他!
“大胆!”
“停下!”
“本尊让你停下!”
“以下犯上者?还不退去!”
“赵无疆!”
“赵无疆!”
“退下!”
“退下!!!”
赵无疆面对这诸多怒不可遏的威严之声,声音平淡,语气也不骄不躁:
“当年说好同甘苦共患难。
当年说好先浮带动后浮,说好一同踏上更宽阔的世界。
为何出尔反尔,为何抛弃我们,为何将苦难的碍气尽数留给我们?”
“赵无疆!你现在退去,本尊封你为世界的皇,掌管天下苍生!”云层之上的声音依旧威严,没有回答赵无疆的问题,而是许下诺言。
龙战被人策反倒戈,导致下沉之地的气运根本无法破除,有气运在,他们就毁灭不了下沉之地,有气运在,他们就难以阻止赵无疆以气运为天梯,踏上先浮之地!
他们必须要想办法阻止赵无疆上来!
“赵无疆,你若不愿,也可将气运尽数交由我们,我们可以让你亲友跻身先浮之地,共享繁华与长生!如何?”
又有声音传来,蕴含着无尽的蛊惑: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要,我们就有!”
“好啊,我要你们的命!”赵无疆脚步不停,登天梯而上,气运如龙,他穿过第一层云层,乌云堆叠之后,是晴朗一片,云海无尽,那般辽阔。
可是下面,在下雨啊,这些人就看不见吗?
“赵无疆,你以为你是谁,你真把自己当做他们的救世主了?”云海之上,声音滚滚袭来,仿若天威:
“以你之力,还想颠覆苍穹不成?”
赵无疆一步步稳健踏在天梯上,他已经看不清脚下的人,可是他看见了大夏的版图,这烂熟于心的地域。
山山水水尽在他脚下。
他平静地可怕,甚至有些突兀,但他内心却越来越坚定。
改变!
改变!
周虽旧邦,革故鼎新!
不断改变,革新!
去和向来如此的事,说不!
他说:
“我可以叫赵无疆,也可以叫赵日天,我就是要日翻这苍穹!”
“大胆!”
“大胆!”云海之上,威严之声不绝于耳。
赵无疆踏上云海,眺望云海之上的云海,他走得越来越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他走到又一层云海之下,伸出了手,想要拨云见日。
那云海之上的声音成为了怒吼:
“住手!
住手!
还不住手!”
可他置若罔闻,拨开了云雾。
他踏上虚空,看到了天宫。
上浮之地的天宫,与下沉之地的寻常王公贵族府邸,也没什么两样嘛,无非就是大了点。
上浮之地这些眼高于顶的人,与下沉之地的那些百姓,依旧没什么两样,嘴脸还是嘴脸。
他看到了所谓的天兵天将,穿着银白的甲胄。
说实话,还没镇北军威武。
面对长矛所指,他淡淡说了句也不过如此。
天兵天将杀了过来,不远处颐指气使的人吹胡子瞪眼或是面露讥讽。
千军万马在眼前,他笑了笑,风絮在他手中凝聚成剑!
他一剑挑去,所谓天兵,不堪一击!
血溅天宫,满目惊惧!
他一剑之后,高高跃起,剑气冲霄!
什么狗屁先浮之地,凭什么高高在上,他有一剑,斩得便是这些所谓的“先”!
————
“后来呢?赵无疆杀上先浮之地,就没了?”
少女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盯着眼前闺蜜的屏幕:
“没了?”
“啊。”夜行书生一脸无辜,啊了一声,算作承认。
“大战呢?杀得漫天神魔胆寒呢?将这些趾高气昂的人杀得尿裤子呢?”闺蜜不解:
“这就是结局?”
“对,这就是结局。”夜行书生双手离开键盘,抱在胸前,神色不舍,还有意犹未尽:
“从赵无疆第一次利用心声改变必死的命运那一刻,就是结局。
想要改变是一种结局,正在改变是一种结局,改变想要改变的,也是一种结局。
所以,这也是一种结局,你能...我讲清楚了吗?”
闺蜜胸大无脑,想不明白。
夜行书生笑道:
“我们大多数人,很难看到一件事情的结局,尤其是在没有去做之前,结局有很多种可能。
重要的不是那个结局,那个结果,而是你去抗争,你争取,去做某件事的那一刻。
那一刻,就是最重要的!”
“嗯...有点道理...”闺蜜想了想:
“但你这个故事的雏形...哦原型,恐怕有点...要被请去喝茶...”
“我就是为了这碟醋,才包得这顿饺子...吧...”夜行书生一笑:
“总有人看到,哪怕共鸣者很少。
这世界有走得很快的人,做事快,看书快。
但也有能静下来心的人。”
“嗯...不与你扯了,我头发吹干了,可以出门了。”闺蜜挠头:
“说起茶和饺子,上次去吃那家火锅不错。”
“额..有因果关系吗?”夜行书生眼珠子一转。
“哎呀,好啦,走吧,去晚了那家要排队。”闺蜜开始在夜行书生的一柜子翻箱倒柜。
“好,等我一下。”
夜行书生点头,柔和一笑。
她将手重新放在了键盘上,看着本应该已经完结的小说,想了想,敲下了最后几句话。
【这也许是你们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赵无疆,自私又有大义,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伴随时代始终无法褪去的迷茫。
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清楚自己下一步路是什么。
但无妨,踏出那一步,对不爽的,对自己三观无法接受的所有事情,说不!
愿你们,我亲爱的读者呀,都越来越好。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嗯....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废话...
哦...
今当完结,亦是远离,执笔涕零,不知所言...
真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