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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澈站在落星坡的碎星石旁,指尖捻着半捧星砂。星砂在掌心泛着细碎的光,像被揉碎的银河,触到他手背上的九色焰纹时,竟顺着纹路游走,在腕间凝成道流动的光带。

“还在琢磨?”林恩灿提着药篓走来,篓里的“追星草”沾着夜露,叶片上的星点与坡上的碎石遥遥呼应,“灵昀说这星砂得用混沌焰烧过才管用,你倒好,对着它看了半个时辰。”

灵澈没回头,目光落在坡底的同行炉上。炉口的九色火焰正舔舐着块星砂团,火焰掠过之处,星砂渐渐融成液态,裹着焰纹的光,在炉底积成汪浅滩,映着天上的残星,像把盛着星空的勺子。

“你看那星砂,”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星砂落地,“刚采来时棱角分明,被火焰烧过,倒成了最温顺的样子。”

林恩灿凑过去看,星砂液里浮着无数细小的焰纹,与星子的轨迹重合:“是混沌焰的暖磨平了它的冷?”

“是它自己想融。”灵澈指尖点向炉底,星砂液突然泛起涟漪,浮出他们在迷雾林救忘忧花的画面,“就像忘忧花想变回月光草,寒髓玉想化成活水,万物都在往‘舒服’的地方去。”

他弯腰拾起块带焰纹的碎石,石面上还留着林牧射箭时溅上的火星灼痕:“以前总觉得法则是天地定的规矩,得去学,去悟,去遵守。可你看这星砂,没人教它该怎么融,它自己就顺着火焰的暖,成了最合时宜的模样。”

坡下传来灵昀的喊声,他举着星盘朝这边挥手:“星轨要变了!快把星砂液倒进来!”

灵澈提着炉底的星砂液走过去,灵昀早已在石台上画好了阵纹,阵心嵌着块月光草玉佩——是去年在黑风山种下的第一株月光草结的籽,被灵昀雕成了玉佩。星砂液倒入阵纹的刹那,阵纹突然亮起,星盘上的星子与坡上的碎石同时震颤,像在共鸣。

“这是‘归星阵’,”灵昀额头冒汗,指尖飞快地补着阵纹,“星砂液带着混沌焰的暖,能让散落的星力顺着阵纹流回玉佩,就像……让游子回家。”

灵澈看着玉佩在阵心亮起,光芒里竟浮出他们所有人的影子:林牧在靶场练箭的专注,灵骁在药炉前熬药的认真,林恩烨抢野果时的雀跃,林恩灿在药圃浇水的温柔,还有灵昀画阵时偶尔皱起的眉。

“我好像懂了。”灵澈突然笑了,手背上的焰纹与阵纹的光交织,“所谓法则,从不是冰冷的条框,是万物往‘归处’去的念想。星砂归火,月光草归土,咱们……归彼此。”

话音落时,归星阵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星砂液顺着阵纹爬上玉佩,在玉面上凝成朵完整的焰纹花,花心嵌着颗小小的星子,像他们所有人的心,被牢牢系在一起。

坡下的同行炉轻轻震动,炉口飘出的药香里,混着星砂的清,焰纹的暖,还有众人没说出口的那句“在一起”。灵澈望着玉佩上的焰纹花,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厉害的法则,不过是“各得其所”四个字——星有星轨,草有草坡,而他们,有彼此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归宿。

归星阵的光芒散去时,月光草玉佩上的焰纹花仍在微微发亮。灵昀小心翼翼将玉佩收好,指尖触到玉面的温度,竟与灵澈手背上的焰纹相差无几。“这玉佩能安神,”他轻声道,“上次林恩烨做噩梦,带在身上定能睡安稳。”

林牧扛着弓箭从坡顶下来,箭囊里插着几支新淬了星砂液的箭,箭头泛着淡淡的银光。“灵骁在山下煮了野菌汤,说加了星砂液,喝着带点甜。”他往灵澈手里塞了支箭,“试试?这箭尾的焰纹能引星力,射出去比以前稳多了。”

灵澈搭箭拉弦,箭头对准坡下的靶心——那靶心还是林牧新糊的,上面画着缩小的归星阵。箭矢离弦的刹那,箭尾的焰纹与空中的星轨相触,竟拖着道银线,稳稳钉在靶心中央,星砂液在箭尾炸开,化作细碎的光,像场迷你的星雨。

“成了!”林恩烨从草从里蹦出来,手里攥着把刚摘的野果,“我就说星砂液厉害吧!灵澈你看,这果子沾了星砂光,甜得发齁!”

灵澈接过野果,果皮上的星点与他手背上的焰纹相呼应。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归星阵前的念头——所谓“归处”,从来不是某个固定的地方,是和这群人一起,箭能射中靶心,汤能煮出甜味,野果能吃得开怀,连风经过时的弧度,都带着熟悉的暖意。

下山时,灵骁的野菌汤已经炖得浓稠,陶锅里飘出的香气裹着星砂的清,在暮色里漫开。林恩灿正帮着摆碗,每个碗边都放着颗用星砂液浸过的梅子,酸里带甜。“灵澈,你尝尝这个,”他递来一碗汤,“灵骁说加了凝露草,喝着不腻。”

灵澈接过汤碗,温热的瓷壁贴着掌心,汤里的野菌浮浮沉沉,像坡上的碎星石。他忽然笑了——原来悟透法则,不是得了什么通天的本事,是能在野菌汤的香气里,尝出星砂的甜;能在箭矢破空的声响里,听出同伴的期待;能在每个人的笑脸里,看清自己最安稳的模样。

夜渐深,众人围坐在同行炉边,炉底的星砂液映着九色火焰,像把盛着星空的壶。灵昀在给玉佩抛光,灵骁在清点药材,林牧在擦拭箭矢,林恩烨和林恩灿正抢最后一颗梅子,闹得炉边的火星子都跟着跳。

灵澈靠在炉壁上,望着眼前的热闹,手背上的焰纹与炉口的火光相融。他知道,这所谓的“法则”,早已被他们炼进了汤里、箭上、笑闹中,成了最寻常也最珍贵的东西——就像这同行炉里的火,永远为彼此亮着,暖着,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指引着回家的路。

而落星坡的碎星石上,还留着归星阵的余温,星砂在石缝里轻轻闪烁,像在说:只要这群人还在一起,这法则,就永远鲜活。

星砂液在同行炉底沉淀了半月,竟凝成块半透明的晶石,里面裹着无数细小的星子,像把冻住的银河。林恩烨用小刀在晶石上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同”字,刻痕里立刻渗出九色光,与炉壁的焰纹连成一片。

“灵澈你看,这石头认字!”他举着晶石跑向药圃,灵澈正帮灵昀给月光草浇水,水珠落在草叶的焰纹上,折射出细碎的虹光。“灵昀哥说,用这晶石磨成粉,能让月光草提前开花。”

灵昀直起身,衣袖沾着草屑,指尖捏着片刚抽芽的新叶:“星砂性烈,得掺些忆魂木的灰中和,不然会烧坏根须。”他望向灵澈,眼底的光比晶石还亮,“你上次说的‘归处’,我在星盘上找到了对应的星轨,就在‘回雁峰’的方向。”

回雁峰的雁群每年深秋都会在此盘旋,传说峰顶的“回雁石”能映出人心底最牵挂的地方。林牧背着箭囊先行探路,回来时箭杆上缠着根雁羽,羽尖泛着淡淡的金:“峰上的瘴气带着雁鸣,听着像哭,灵骁的安神药得多带些。”

灵骁早已把药箱捆好,里面的“定魂香”混了星砂粉,点燃时会冒出九色烟:“这香能护住心神,就算听到雁鸣,也不会被勾起执念。”

峰顶的回雁石果然奇异,石面光滑如镜,却不映人影,只浮着流动的云气。林恩灿往同行炉里添了把忆魂木,九色火焰烧得正旺,云气突然散开,石面上竟浮出片熟悉的药圃——是老张头当年种紫灵草的地方,草叶间还蹲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正偷偷往嘴里塞野果。

“是小时候的我!”林恩烨指着石面惊呼,“老张头总说我偷他的草,原来他早看在眼里!”

云气流转,石面又换了画面:林牧在断魂崖下背着受伤的灵骁狂奔,箭囊里的箭掉了一路;灵昀在无妄海边为灵澈挡浪,星盘被海水泡得发涨;灵澈在蚀心谷抱着昏迷的林恩灿,手背上的焰纹亮得灼眼……每个画面里,都有彼此护着彼此的模样。

“这石头在说,”灵澈轻抚石面,冰凉的石质下竟藏着暖意,“咱们的归处,从来不是某个地方,是这些互相牵挂的瞬间。”

突然,回雁石剧烈震动,瘴气凝成的雁影俯冲而下,尖啸声里裹着让人落泪的执念。林牧射出星砂箭,箭头炸开的银光裹着焰纹,竟把雁影冲得粉碎:“它们怕这个!怕咱们记着的暖!”

灵骁点燃定魂香,九色烟在石面缭绕,那些破碎的雁影遇烟即散,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回雁石里。石面的画面渐渐淡去,最后定格在同行炉的样子——炉口飘着药香,炉壁的焰纹里,每个人的笑脸都清晰可见。

下山时,雁群正排着队往南飞,鸣叫声里没了之前的悲戚,反倒带着轻快的调子。林恩烨把那块刻了“同”字的星砂晶石雕成个小炉子,挂在同行炉的耳上:“这样,它就永远陪着大炉子了。”

灵澈望着两只依偎在一起的炉子,突然明白,所谓法则,所谓归处,到头来不过是“在一起”三个字。就像这星砂晶与同行炉,像这雁群与回雁峰,像他们这群人,吵吵闹闹,互相护着,把每个寻常的日子,都过成了值得记一辈子的模样。

而同行炉的九色火焰,还在静静烧着,映着新挂的小炉子,映着众人的背影,像在说:只要这牵挂还在,这路,就永远走不完,这故事,就永远有新的章节。

回雁峰的雁鸣渐渐远了,林恩烨雕的小星砂炉子在同行炉耳上晃悠,随着炉身的震动发出细碎的响,像在跟着炉火哼歌。灵澈把从峰顶带回来的回雁石碎块铺在药圃边,石屑里的金光混着月光草的紫,竟在土里长出些带星点的嫩芽。

“灵昀说这是‘牵星草’,”林恩灿蹲在圃边浇水,水珠落在芽尖,折射出的光映在他脸上,“每片叶子都跟着星子转,就像……咱们跟着彼此走。”

灵澈伸手碰了碰嫩芽,指尖的焰纹与叶尖的星点相触,嫩芽竟猛地窜高半寸,叶片舒展开来,上面浮出淡淡的箭影——是林牧常用的那支星砂箭的模样。“它在学咱们,”灵澈笑了,“学林牧的勇,学灵骁的细,学你总惦记着浇水的认真。”

林牧背着新做的箭筒从院外进来,筒身刻满了焰纹,是灵骁用混沌焰的灰烬混着漆料画的。“山下的铁匠铺送了批新箭头,”他把箭筒往石桌上一放,“灵骁说加些牵星草的汁淬火,能让箭头带着星力,射出去更准。”

灵骁正坐在炉边捣药,石臼里的牵星草碎末泛着金光,他往里面加了勺寒髓玉泉水,药末竟凝成颗颗小丸,像裹着星砂的糖。“这是‘定星丸’,”他把药丸装进瓷瓶,“迷路时含一颗,能顺着星子的方向找到回来的路,比灵昀的星盘还管用。”

灵昀抱着星盘从屋里出来,盘上的星轨与药圃里的牵星草纹路渐渐重合。“西边的‘望月崖’快到月满了,”他指着盘上最亮的那颗星,“传说崖顶的‘月魂花’只在满月夜开,用它炼的药,能让记忆更清晰。”

林恩烨立刻蹦起来:“那得去!我要让月魂花记住咱们在回雁峰的样子,以后开花时都带着笑脸!”

望月崖的月果然圆得像面镜子,崖顶的月魂花在月下泛着银白,花瓣层层叠叠,像堆起来的月光。林恩灿往同行炉里添了把忆魂木,九色火焰在月下竟泛着淡淡的蓝,月魂花的花瓣被火光一照,渐渐染上焰纹的红。

“你看花心,”灵澈忽然道,“像不像同行炉的样子?”

众人凑近看,果然,月魂花的花心凝成个迷你的同行炉,炉口飘着的“药香”,竟是他们方才在山脚分食的桂花糕甜味。林牧摘下片花瓣,用星砂箭的箭头一划,花瓣竟渗出金色的汁,在他手背上的焰纹旁,画出个小小的笑脸。

“它在记呢,”灵昀的星盘在此时亮起,盘上的月魂星与花心的小炉子重合,“记着咱们的火,咱们的笑,咱们凑在一起的样子。”

月落时,他们采了半篮月魂花,花瓣上的焰纹在晨光里渐渐淡去,却在花茎上留下串小小的印记,像他们手背上的焰纹连成了串。林恩烨把最艳的一朵别在小星砂炉子上,花影落在炉身,竟与刻的“同”字融成了一体。

回程的路上,灵澈望着同行炉里跳动的火焰,炉口飘出的药香里,混着牵星草的清,月魂花的幽,还有桂花糕的甜。他忽然觉得,他们这群人,就像这炉里的药草,看似各有各的性子,凑在一起熬煮,却成了最合衬的味道。

而那九色火焰,还在不紧不慢地烧着,映着新采的月魂花,映着晃悠的小星砂炉,映着众人并肩的身影,像在说:只要这火还旺着,这牵挂就断不了,这故事,就永远能往下写。

望月崖归来的第三日,药圃里的牵星草已长到半尺高,叶片上的星点随着日光移动,正午时分会在地上拼出个模糊的同行炉轮廓。林恩烨蹲在草旁,用树枝顺着光影描边,笔尖刚触到地面,那些星点突然亮了亮,竟将轮廓补得愈发清晰。

“灵澈你看!”他回头喊时,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草叶上,星点瞬间炸开细碎的光,“它们在学咱们的炉子!”

灵澈正帮灵昀翻晒月魂花,花瓣在竹匾里铺得匀匀的,银白的瓣边泛着淡淡的粉——是被同行炉的九色火焰熏染的痕迹。“月魂花性阴,得用混沌焰的余温烘着,”他指尖拂过花瓣,留下道浅金色的印,“你看这瓣心的纹路,像不像林牧箭筒上的焰纹?”

林牧恰好扛着淬完火的箭头进门,箭簇上的牵星草汁已凝成层淡金的膜,在阳光下泛着虹光。“灵骁说这箭头能穿透三阶妖兽的鳞甲,”他往石桌上放了支,箭尾的雕翎沾着片月魂花瓣,“刚在靶场试了,箭过之处,牵星草的影子都会跟着晃,像在给我加油。”

灵骁从丹房出来时,手里捧着个琉璃瓶,瓶中装着淡金色的药膏,月魂花的银白与牵星草的翠绿在膏体里缓缓流转,像把揉碎的星子封在了瓶中。“这是‘忆痕膏’,”他拔开瓶塞,清苦的药香混着甜意漫开,“加了寒髓玉泉水,抹在伤口上,能让愈合的疤痕里藏着当时的记忆。”

林恩灿凑过去闻,指尖不小心沾了点药膏,手背上立刻浮出个小小的画面——是他在望月崖摘月魂花时,被花茎的细刺扎到,灵澈弯腰替他吮去血珠的模样。“呀!”他慌忙擦掉药膏,耳尖红得像被焰纹烧过,“这药膏……太机灵了!”

灵昀正用星砂粉调和新采的牵星草汁,闻言抬头,阳光透过他指间的缝隙落在药汁里,漾出细碎的金芒。“月魂花本就能勾连记忆,”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混着牵星草的星力,自然能把碎片串起来。灵澈,你上次说回雁石的碎块能改良土壤,我埋了些在药圃边角,你看这牵星草的长势,比别处旺了三成。”

灵澈走到药圃边角,那里的牵星草果然高出一截,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金,根须扎入的泥土里,能看到回雁石碎块折射的微光。他忽然蹲下身,将手背上的九色焰纹贴在草叶上,焰纹与星点相触的刹那,整片牵星草突然剧烈摇晃,叶片上的光影拼出的同行炉轮廓里,竟浮出众人的手——林牧握箭的指节分明,灵骁捣药的掌心带茧,灵昀掐诀的指尖修长,林恩烨摘花的指腹圆润,还有他自己抚过药草的指缝间,总沾着洗不净的药香。

“原来所谓‘同行’,”灵澈望着那些交叠的手影,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不只是走同一条路,是连影子里,都藏着彼此的样子。”

话音未落,同行炉突然在院角发出嗡鸣,炉耳上挂着的小星砂炉与月魂花相触,竟滴下颗透明的液珠,落在地上的手影中央。液珠炸开的瞬间,所有手影突然活了过来,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像在彼此交握。

林恩烨看得痴了,伸手去碰自己的影子,指尖穿过光影的刹那,药圃里的牵星草突然齐齐弯下腰,叶片上的星点连成串,像条缀满碎钻的链子,将所有手影圈在中央。

“灵澈哥说得对!”他猛地回头,眼里的光比星点还亮,“咱们的影子都不愿分开呢!”

灵澈望着那圈闪烁的星链,突然觉得,这世间最动人的法则,从不是什么玄奥的道理,而是这些藏在细节里的牵绊——是箭尾沾着的花瓣,是药膏里浮着的画面,是影子交握的温度,是哪怕不言不语,也知道彼此就在身边的笃定。

傍晚时分,灵骁把熬好的忆痕膏分装成小瓶,每个瓶底都刻着片小小的牵星草叶。林恩灿抢着给众人分发,分到灵澈时,特意选了瓶星砂最多的:“这个给你,里面有我摘的月魂花,记着咱们在望月崖看月亮的样子。”

灵澈接过琉璃瓶,瓶身映着夕阳,将他手背上的焰纹染成了暖橙。他望着院角跳动的九色火焰,炉口飘出的药香里,牵星草的清、月魂花的幽、寒髓玉的润,还有众人的笑闹声,都熬成了最醇厚的味道。

而那些手影,还在月光草的花丛里轻轻交握,像在说:只要这花还开,这火还烧,这牵绊,就永远不会断。

夜色漫进院子时,灵昀正借着月光整理星盘。盘上的星轨被他用银砂细细描过,与白日里牵星草拼出的同行炉轮廓隐隐相合。他指尖划过“回雁星”的位置,那里嵌着片月魂花瓣,花瓣在星光下透出淡紫,是混沌焰熏染的痕迹。

“灵澈,你看这星轨,”灵昀忽然开口,声音被夜露浸得润了些,“从无妄海到黑风山,再到望月崖,咱们走过的路,竟与星子的轨迹重合了。”

灵澈凑近看,星盘边缘的刻度上,还留着灵骁用忆痕膏画的小记号——在“蚀心谷”的位置画了朵念灵花,“落星坡”处标着颗星砂,每个记号旁都粘着根细草,是林恩烨从各处采来的样本,此刻已被月光镀上层银。

院角的同行炉还在温着药,是灵骁特意为林牧熬的“护脉汤”。林牧白日里试箭太猛,震得手腕发疼,汤里加了牵星草的根和月魂花的蕊,药香混着寒髓玉泉水的甘,在晚风里漫开。灵骁正用银勺轻轻搅动药汁,勺底的焰纹与炉壁的光相触,竟在药面荡开圈九色涟漪。

“差不多能喝了,”他扬声朝屋里喊,林牧抱着箭筒出来,袖口卷到肘弯,手腕上缠着灵昀刚给的护符,符上的牵星草纹正泛着微光,“慢点喝,烫。”

林牧接过陶碗,指尖刚碰到碗沿就被烫得缩了缩手,惹得林恩烨在旁直笑。“笑什么笑,”林牧瞪他一眼,却还是把碗递过去,“你先尝尝,看灵骁放了多少糖。”

林恩烨凑过去抿了口,药汁的清苦里裹着丝甜,是月魂花自带的蜜味。“正好!”他咂咂嘴,指着碗底,“你们看,药渣沉底的样子,像不像咱们在回雁峰看到的雁群?”

众人低头,果然,褐色的药渣在碗底铺展开,边缘的碎末像雁翅张开的弧度,中央那团最大的,竟隐约是同行炉的模样。灵澈伸手沾了点药汁,抹在手背上的焰纹上,焰纹突然亮了亮,映得药渣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动,像雁群正往炉口飞去。

“这药也懂咱们的心思,”灵澈眼底的笑意漫开来,“知道林牧最记挂的,还是咱们凑在炉边的日子。”

说话间,药圃里的牵星草突然簌簌作响,叶片上的星点连成串,顺着地面的影子往院子里爬,像条发光的河,最终绕着同行炉打了个圈。林恩灿蹲在炉边数星点,数着数着突然笑出声:“刚好七个圈!咱们正好七个人!”

灵昀望着那圈星链,星盘上的星子突然齐齐闪烁,与地上的光点交相辉映。“不是巧合,”他轻声道,“是天地都在记着,咱们七个,从来都是连在一块儿的。”

夜渐深,护脉汤的药香、牵星草的清芬、月魂花的甜意,在九色火焰的暖意里融成一团。林牧的手腕不再发疼,灵骁的药勺还浸在汤里,灵昀的星盘与地上的星链共振,林恩烨的指尖缠着星点织成的光丝,而灵澈手背上的焰纹,正与同行炉的火光渐渐重合。

没有人再说话,只是望着那圈闪烁的星链,望着炉口跳动的火焰,望着彼此眼中映出的光。他们都知道,不必说什么“永远”,这些藏在药香里的牵挂、星子记着的轨迹、火焰暖着的羁绊,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同行里,长成了最坚韧的模样,岁岁年年,不曾更改。

而那九色火焰,还在静静烧着,映着七个交叠的影子,映着圈住彼此的星链,像在说:只要这院子里的烟火不断,咱们的故事,就永远有最细腻的笔触,写下去。

夜风骤起,卷着药圃的草木气息扑进院来,同行炉的焰光突然窜高半尺,九色火光里竟掺了丝混沌焰的暗紫。灵澈指尖抵着炉壁,能清晰感觉到那股熟悉的灼烫——是混沌焰被周遭的羁绊引燃了。

“这火……”林牧刚要伸手去探,就被灵澈攥住手腕,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紧,“别碰,它认生。”

话音未落,混沌焰突然炸开,火星溅在灵昀的护腕上,烫出个浅痕。他却没躲,反而凑近了些,看着焰心那点暗紫:“它在……高兴?”

灵澈没说话,只是将掌心贴在炉身。混沌焰像是找到了归处,猛地收缩成一团,顺着他的掌纹游走,最后在他虎口凝成个跳动的小火苗。“它记着咱们方才护着彼此的模样。”他低声道,指腹蹭过那火苗,“混沌焰认羁绊,越紧越旺。”

林烽的剑穗被火星燎了个角,他却盯着灵澈虎口的火苗笑:“那岂不是越吵越旺?方才灵昀抢药杵时,它也跳得欢。”

“吵也是绊。”灵澈屈指弹了弹火苗,那火竟真的晃了晃,映得众人眼底都亮了亮。“它记着咱们抢过一碗药、争过一块饼、替彼此挡过冷箭的模样,这些杂七杂八的牵绊,就是它的柴。”

混沌焰突然腾空而起,在众人头顶绕了个圈,火星落在灵骁的发间、林烽的剑鞘、灵昀的药篓上,却没留下半分灼痕,反倒像在做标记。最后俯冲而下,撞进灵澈掌心,化作枚焰纹烙印。

“这是……”林牧摸着自己肩上的火星余温,忽然懂了,“它把咱们都编进焰芯里了?”

“嗯。”灵澈抬手,掌心烙印亮起,“往后走夜路,它会替咱们照得亮些。”

夜风穿过庭院,混沌焰的余温还在皮肤上跳,众人望着彼此身上被火星吻过的痕迹,突然笑出声来。原来最烈的火,从不是用来烧的,是把那些吵吵闹闹的日子、拉拉扯扯的牵绊,都烧成永不熄灭的光,照着往后的路。

而那枚焰纹烙印,在灵澈掌心轻轻发烫,像在说:这下,谁也跑不掉啦。

混沌焰在灵澈掌心烙下印记后,并未安分。那暗紫色的火苗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顺着他的血脉往四肢百骸钻,所过之处,皮肤下泛起细密的灼痒,却又奇异地不觉得痛,反倒像有无数温热的丝线,将他与周围人悄然连在了一起。

灵骁正低头拂去发间的火星,忽然指尖一颤——发梢那点残留的焰光竟顺着发丝爬上来,在他耳尖凝成个小小的火点。他下意识地偏头去躲,那火点却像长了眼睛,稳稳落在他耳垂上,暖得像枚刚焐热的玉坠。“这东西……”他抬手想碰,又猛地缩回手,怕一碰就灭了,脸上难得露出些无措的憨态。

林牧的剑鞘上沾了片火星,原本暗沉的木鞘竟被灼出朵半开的花形。他抽剑出鞘,剑锋映出那朵焰花,突然发现方才被灵昀抢药杵时划到的剑痕,不知何时已被焰光填了起来,平滑得像从未有过损伤。“倒比淬剑水好用。”他摩挲着剑鞘,嘴角噙着笑,却没说出口——方才抢药杵时,灵昀那句“笨手笨脚”里藏着的急,此刻正顺着那朵焰花,一点点渗进心里。

灵昀的药篓最是热闹。混沌焰的火星落进篓里,那些原本蔫了的药草竟舒展了叶片,连带着他方才被灵澈攥红的手腕,也被一缕游丝般的焰光缠上,痒意褪去,只余下温温的暖。他低头看篓里重新鲜活的药草,忽然想起灵澈攥住他时,指尖那抹克制的力道——分明是怕他被火星烫到。

最奇的是林烽。他后颈的碎发里藏着颗火星,起初没在意,直到转身时被灵澈伸手拨开头发,那火星突然爆开,化作片极淡的焰纹,印在他颈后。“别动。”灵澈的指尖擦过他皮肤,带着混沌焰的温度,“这焰纹能挡背后偷袭,比你的剑穗靠谱。”林烽刚要反驳“我的剑穗怎么了”,就见灵澈收回的指尖上,那枚焰纹烙印亮了亮,像是在替他回答。

众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彼此望着对方身上那点属于混沌焰的印记——灵骁耳垂的火点,林牧剑鞘的焰花,灵昀药篓里舒展的草叶,林烽颈后的淡纹,还有灵澈掌心那枚跳动的主印。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被灼过的微焦气,混着药草的清苦,竟奇异地让人安心。混沌焰不再跳跃,只是化作点点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像在确认每个人的存在。灵澈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里那种浅淡的笑,而是眼角眉梢都漾着暖意的笑:“看来,它比咱们更清楚,哪些吵闹是真,哪些牵绊是假。”

灵骁摸了摸耳垂的火点,烫烫的,却不想弄灭。他忽然明白,这混沌焰哪是需要助燃,它分明是在借着他们之间这些拉拉扯扯、吵吵闹闹的瞬间,自己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能替他们照亮夜路的模样。

而那些被他们视作寻常的拌嘴、争抢、甚至偶尔的不快,原来都是这火焰最好的养料。

混沌焰的微光在众人之间流转,像群被惊动的萤火虫,却比萤火多了几分执拗。灵澈掌心的主印忽然暗了暗,一缕极细的紫焰游向院角的同行炉,炉身那些交错的刻痕被紫焰舔过,竟渗出些淡金色的粉末——是当年林恩烨刻“同”字时,不小心溅上的星砂。

林烽正用剑鞘拨弄颈后的焰纹,那淡纹被剑气一吹,突然散开,化作三两颗火星,落在灵昀的药篓边缘。药篓里的月魂花瓣被火星一碰,竟轻轻颤动,吐出丝极细的银线,缠上灵昀的指尖。他低头去看,银线尽头沾着片极小的绒毛——是林牧箭尾雕翎上的,不知何时蹭到了花瓣上。

“这焰光竟还管这些琐碎。”灵昀指尖微蜷,怕碰断那根银线,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他忽然想起今早分药时,林牧把最大的那包月魂花推给他,嘴上说着“我不稀罕这娇气玩意儿”,此刻那根银线却像在替他承认,其实在意得很。

灵骁耳垂的火点跳了跳,顺着耳廓往下滑,在他锁骨处凝成个极小的焰圈。他正往丹炉里添忆魂木,火苗窜起时,那焰圈突然发亮,映得炉壁上他自己的影子都泛着紫。影子的手正往丹炉里撒牵星草粉,动作慢了半拍——是方才灵澈提醒他“这草性烈,少放些”时,他下意识顿住的样子,竟被混沌焰原原本本地记了下来。

林牧的剑鞘突然发烫,那朵焰花猛地绽开,将鞘身的木纹都映得清晰。他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指腹摸到个细微的凸起——是去年在黑风山,为了给灵澈挡玄冰蛟的寒气,剑鞘磕在岩石上留下的小坑。当时只觉得碍事,此刻被焰花一照,倒像是剑鞘自己长了颗痣,专用来记那回的事。

灵澈望着这一切,掌心的主印忽明忽暗,像在呼吸。他忽然发现,混沌焰从未真正“燃烧”,它更像个沉默的记录者,把那些被他们忽略的瞬间——灵昀分药时多递来的那片月魂花,灵骁熬药时特意多加的半勺蜜,林牧收箭时轻按箭尾的动作,林烽转身时下意识护在他身侧的弧度——都用焰光细细绣在了他们身上。

夜风里飘来牵星草的气息,带着点涩,混着混沌焰的微暖,竟像极了他们凑在一起的日子。没有谁刻意去“助燃”,可那些藏在动作里的惦念、拌嘴里的在意、沉默时的默契,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让这火焰有了自己的心跳,自己的温度,自己的模样。

灵澈抬手,指尖与主印相触,紫焰顺着他的指尖爬上眉梢,映得他眼底的光比星子还亮。他忽然不想再去琢磨这火焰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这样很好——它记着他们的好,也记着他们的“不好”,记着他们所有没说出口的、却实实在在存在过的瞬间,像个不会走的同伴,守着这院子,守着这些日子。

而那混沌焰,还在静静流转,像在说:不用急着懂,慢慢走,我都记着呢。

混沌焰的紫芒在黎明前最暗的时辰里,显出种近乎透明的淡。灵澈靠在同行炉边假寐,掌心的主印贴着炉壁,能感觉到焰光顺着炉身的刻痕往深处钻,像在翻找什么旧物。

忽然,炉口“咔嗒”轻响,一块被焰光蚀透的小木块从缝隙里掉出来。林烽眼疾手快接住,木块上还留着半道牙印——是去年林恩烨偷啃烤红薯时,没留神咬到了炉沿,当时灵骁还笑他“牙口比玄冰蛟还硬”。此刻被混沌焰一焐,那牙印竟泛出浅金,像是被谁用指尖反复摩挲过。

“这焰光竟连这个都扒出来了。”林烽掂了掂木块,牙印边缘的毛刺被焰光舔得光滑,凑近闻,隐约有烤红薯的焦香,混着混沌焰特有的微腥气,奇异地不冲突。他忽然想起当时林恩烨被烫得直吐舌头,灵澈伸手去接那半块红薯时,指尖被烫出的红痕,原来早被这炉子悄悄记着。

灵骁正在翻晒昨夜受潮的药粉,混沌焰的一缕游丝突然缠上他的袖口。那袖口沾着点月魂花的银粉,是今早分药时,灵昀怕他呛着,替他拂去的,当时动作急了些,指尖蹭过他手腕,留下道浅白的印。此刻被焰光一裹,那道白印竟透出淡紫,像灵昀常画的星轨图,歪歪扭扭,却把两个人的影子都圈了进去。

“还挺会挑地方。”灵骁低头用指甲刮了刮,那淡紫纹丝不动,反倒顺着血管往上游了半寸,停在他肘弯处——那里有块浅疤,是去年在迷雾林,为了抢回被忘忧花缠住的灵昀,被树枝刮的。当时灵昀骂他“鲁莽”,眼里却亮得吓人,此刻想来,那光亮或许也被混沌焰看在了眼里。

林牧的箭囊不知何时沾了片混沌焰的光屑,他抽箭时,光屑落在箭杆的刻度上,那里标着他每次射箭的力道,最深的那道刻痕,是在回雁峰为了护灵澈,硬接了瘴气凝成的雁影留下的。当时手臂麻了三天,灵澈每天替他揉的力道,轻一分怕没用,重一分怕他疼,竟被这光屑原原本本地刻在了刻度旁,像串隐形的数字,记着那些不动声色的在意。

灵昀的星盘边缘,混沌焰正一点点啃食着盘上的铜锈。那里藏着个极小的刻字,是“澈”,去年在落星坡,星砂液溅了满盘,他趁乱刻的,刻得极浅,生怕被人看见。此刻被焰光一灼,那字竟凸了出来,泛着暖金,像要从铜盘里跳出来,落在灵澈常搭星盘的那块青石上。

灵澈始终没睁眼,却能清晰感觉到混沌焰在他们之间织网。那网不是紧绷的线,是松松垮垮的绳,缠着牙印、药粉、箭痕、刻字,还有无数个被风刮过就忘的瞬间。他忽然明白,这火焰从不是要“助燃”,它只是在笨拙地收集,把那些被时间磨得发淡的碎片,用焰光串起来,挂在他们看得见的地方。

天快亮时,混沌焰的光渐渐敛了,只在每个人身上留下点细碎的印记。像灵澈掌纹里藏着的炉温,林烽木块上泛金的牙印,灵骁肘弯处的淡紫星轨,林牧箭杆上的隐形刻度,灵昀星盘上凸起来的小字。

没有谁再去谈论这火焰的用处,只是在收拾东西时,下意识地护着那些印记,像护着一群不会说话的秘密。院子里的牵星草顶着露水,叶片上的星点比往常亮,大概是混沌焰昨夜没留神,把收集的碎片,悄悄匀了些给它们。

晨露在同行炉的炉沿凝成细珠,被第一缕晨光晒得发亮。混沌焰的余温还在炉壁里沉睡着,像藏了团没烧透的炭火。灵澈用指尖蘸了点露水,往炉口轻轻一弹,水珠炸开的瞬间,焰光突然从炉底窜起寸许,紫得发透,却没带半分灼烫,反倒像团被揉碎的朝霞,落在众人脚边。

林烽正蹲在灶前引火,柴草里混着几根牵星草,被焰光一燎,草叶上的星点竟飘了起来,绕着他的发梢打了个转。其中一颗钻进他耳孔,痒得他偏头去躲,却听见极轻的响动——是去年在望月崖,他替灵澈挡落石时,灵澈那句没喊出声的“小心”,被星点裹着,此刻才钻进他耳朵里。

“这焰光还带留声的?”林烽摸了摸耳朵,星点早已不见,那声“小心”却像刻在了骨头上,带着灵澈当时发紧的声线,比任何药都更能定心神。他忽然想起灵澈当时攥着他胳膊的手,指节泛白,原来那点担心,早被混沌焰装进了星点里,等了这么久才递过来。

灵骁在丹房碾药,铜碾子突然卡住不动。他低头一看,碾槽里卡着片月魂花瓣,花瓣上沾着点混沌焰的紫,正一点点往药末里渗。那药末是今早灵昀分给他的,当时灵昀说“这味药伤肺,你少沾”,自己却多揽了半筐。此刻紫焰渗过药末,竟在碾槽底拼出个歪歪扭扭的“昀”字,被药粉盖着,像怕被人发现的小心思。

“倒会偷懒。”灵骁用碾子轻轻压过那字,紫痕却不褪,反倒染紫了半槽药末。他忽然想起每次炼药,灵昀总会多烧一壶清茶水,放在他伸手能及的地方,壶嘴永远朝着他的方向,原来这些连自己都没细想的小事,早被混沌焰看在眼里,替他记着。

林牧的箭壶挂在院角的老槐树上,壶口的铜环被焰光镀上层淡金。他去取箭时,指尖刚碰到铜环,就觉一阵微麻——是去年在黑风山,他射箭偏了寸许,灵澈替他校准箭尾时,指尖划过铜环的触感,凉丝丝的,带着点药草香。此刻那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竟比当时更清晰,连灵澈当时皱眉的弧度,都仿佛能在眼前看见。

“比星盘还准。”林牧搭箭上弦,箭头的焰纹突然亮了亮,指引着他对准靶心。他忽然明白,混沌焰哪是在助燃,它是把那些彼此纠正过的错、提醒过的险、分担过的累,都炼成了看不见的准星,替他们护着往后的路。

灵昀坐在石凳上补星盘,混沌焰的一缕游丝落在他膝头的布包里,包里装着灵澈昨夜换下的药巾,上面沾着点血渍——是灵澈整理炉灰时,被碎瓷片划的。当时灵昀替他包扎,手劲收得太松,被灵澈笑“比姑娘家还轻”,此刻那血渍被焰光一烘,竟透出淡红,像朵刚开的花,落在布包最里层,谁也看不见,却安稳得很。

灵澈站在药圃边,看着牵星草叶片上滚动的露珠,露珠里映着众人忙碌的影子,每个影子边缘都镶着圈混沌焰的紫。他忽然不想再探究这火焰的来历,只觉得这样很好——它把那些说不出的惦记、藏不住的在意、忘不掉的瞬间,都酿成了晨露里的光、药末里的字、铜环上的温,像群不会走的伴,守着这院子,守着这些人。

日头渐高,混沌焰的光彻底敛了,只在炉底留下层淡紫的灰。林恩烨跑进来时踢到了炉灰,灰里竟飘出片极小的焰纹,粘在他鞋尖,跟着晨雾还没散尽时,灵澈蹲在药圃边拔草,指尖刚碰到沾着露水的马齿苋,就觉手背一暖——是混沌焰的余温顺着草叶爬上来,在他虎口处凝成个极小的光斑。他抬头,看见林烽正站在篱笆外磨箭,晨光漫过他肩头,把箭杆上的木纹照得一清二楚。

“箭尾松了。”灵澈忽然开口。

林烽手一顿,果然发现箭尾的缠线松了半圈。他抬头时,正撞见灵澈起身,裤脚沾着的草屑簌簌往下掉,其中一片带着淡紫焰光,落在他脚边。那光很快隐去,倒像是灵澈刚才那句话,没头没尾,却偏生准得很。

丹房里,灵骁把染了紫的药末倒进瓷碗,刚要加水,就见碗沿突然凝出层薄霜——是混沌焰在提醒他水温太高。他往灶里添了块湿柴,等水汽漫上来时再看,药末已在碗底结出朵完整的花,花瓣边缘的紫,和灵昀昨日给他的那包止血粉颜色分毫不差。

灵昀坐在窗下缝补药囊,针尖刺破布料的瞬间,指腹突然泛起暖意。他低头,见混沌焰正沿着线迹游走,在破洞处绕了个圈,把他刚才没注意到的磨损处也标了出来。线轴转得飞快,线尾却被焰光轻轻勾着,没像往常那样缠成一团乱麻。

林恩烨抱着陶罐从厨房跑出来,罐里的药粥晃出半瓢,落在青石板上。他正懊恼,就见那粥渍竟被无形的焰光托着,慢慢凝成颗小水珠,滚回罐里。抬头时,撞见灵澈站在廊下看他,嘴角沾着点紫灰——定是又去扒炉灰了。

“灵澈!焰光帮我捡粥了!”林恩烨举着陶罐喊,声音脆得像沾了露水的果子。

灵澈没应,只是弯腰捡起林恩烨掉在地上的木勺。勺柄上,混沌焰正慢慢啃食着昨天磕碰出的缺口,把毛边舔得光滑。他忽然想起昨夜林恩烨说“粥里的莲子太硬”,此刻再看罐里,莲子果然个个都煮得绽开了口。

日头爬到竹梢时,林烽的箭射中了靶心,箭尾的缠线刚好用完;灵骁的药熬出了琥珀色,碗底的花还没散;灵昀补好了药囊,线脚比往常齐整了三分;林恩烨把粥分给众人,陶罐底沉着颗完整的莲子,是混沌焰悄悄留给灵澈的——他知道灵澈总爱把莲子留到最后吃。

没人再提混沌焰的用处,可每个人都在某个瞬间感觉到那点暖意:是箭杆上恰到好处的温度,是药碗里不烫嘴的热度,是线轴上不打结的顺畅,是粥底那颗藏着的莲子。它不像寻常火焰那样张牙舞爪,倒像个沉默的侍童,把每个人没说出口的习惯、没留意的细节,都悄悄记着,妥帖照顾着。

灵澈靠在门框上,看着众人分食粥碗的模样,忽然伸手碰了碰炉边的灰。紫灰沾在指尖,带着点草木的清香,是今早拔的马齿苋混在柴里烧透的味道。他笑了笑,把指尖的灰蹭在裤缝上——混沌焰连这细微的心思都懂,知道他想让药圃的草木气,也混进这烟火里来。他跑向丹房,像在说:别急,我跟着呢。

灵骁编竹篮的手顿了顿,竹篾在指间弯出个不自然的弧度。他低头看灵澈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那掌心的温度裹着混沌焰的余温,竟比药香更让人安心。“这点小伤……”他想说不用麻烦,却见灵澈指尖正顺着他腕骨的纹路轻轻摩挲,像在数那些被竹篾划出来的细痕。

“上次剖鱼时划的还没褪呢。”灵澈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怕惊飞檐下的麻雀。灵骁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内侧确实有块浅白的疤,是上月处理玄冰鱼时被鱼鳞刮的,当时只觉得刺痒,竟没留意留了印子。

灶间飘来新米的甜香,林恩烨举着陶罐出来,见灵澈正给灵骁涂药,突然把罐口往灵骁鼻子前凑:“闻闻!加了牵星草的根,灵昀说这草煮粥能安神。”热气扑在灵骁鼻尖,他偏头躲时,灵澈已松开手,指尖还沾着点药膏,蹭在灵骁袖口,留下道淡绿的痕。

灵昀补完药囊,把缝针往布包上一别,起身时被石凳绊了下,踉跄着往灵澈那边倒。灵澈伸手扶他,却被他攥住胳膊——灵昀的指尖凉得像浸过井水,指甲缝里还嵌着点线绒,蹭在灵澈衣袖上,留下道浅灰的印。“星盘忘在窗台上了。”灵昀站稳后低声道,耳尖红得像被灶火熏过。

灵澈转身去取星盘时,脚边踢到个硬物,是林烽昨夜落在院角的箭簇。箭尖沾着点晨露,映出他裤脚沾着的马齿苋碎叶——是今早拔草时蹭上的,绿色的汁液在布面上洇开,像片小小的胎记。他弯腰捡箭簇,指腹摸到箭杆上的刻痕,是林烽记射程的标记,最深的那道,边缘还留着点紫灰,是混沌焰昨夜舔过的痕迹。

风卷着竹屑掠过石桌,灵骁编的竹篮已初见雏形,篮底漏了个小缝,他却没补,只往里面丢了片月魂花瓣,花瓣在竹篾间轻轻晃,像只停驻的白蝶。“装药渣正好。”他说着,指尖勾过灵澈刚才用过的药瓶,瓶身上还留着灵澈的指温,比瓶里的药膏更暖些。

这些细碎的片段,没有刻意的呼应,却像药圃里的牵星草,根须在土里悄悄缠在一处。你蹭在我袖口的药痕,我落在你布上的线绒,他踢到的箭簇上的紫灰,都在不经意间,成了混沌焰最好的养料,让那点暖,在日子里慢慢发了芽。

另一边,林恩灿正蹲在廊下给灵韵编草环。她指尖灵巧地绕着狗尾草打转,草叶在她掌心翻出细碎的弧度,灵韵则温顺地伏在她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偶尔抬头用鼻尖蹭蹭她的手腕,像是在催促。

“快好啦,就差最后一圈。”林恩灿笑着拍拍灵韵的头,发丝垂落在肩头,沾了点草屑也不在意。编好的草环刚往灵韵头上一放,就被它晃着脑袋甩到了地上,惹得林恩灿轻笑出声,伸手去挠它的下巴:“不戴就算了,小气鬼。”

林牧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手里把玩着颗刚摘的野山楂,看着这一幕没说话,嘴角却悄悄扬着。他指尖用力捏碎山楂,酸涩的汁水漫开在掌心,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目光落在林恩灿被阳光晒得发亮的发梢上,又很快移开,转头望向远处的田埂,像是在看风,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

灵韵突然从地上叼起草环,跑到林牧脚边放下,尾巴摇得欢快。林牧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草环,又看了看廊下正仰头望他的林恩灿,弯腰捡起草环,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往她头上一扣:“给你戴正好。”

草叶蹭过林恩灿的脸颊,带着点痒意。她愣了愣,伸手要摘,却被林牧按住手腕。“挺好看。”他声音有点闷,说完就松开手,转身往厨房走,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林恩灿摸着头上的草环,看着他的背影笑出声,灵韵在她脚边“汪”了一声,像是在附和。阳光穿过叶隙落在草环上,把细碎的光洒在她发间,倒真比任何装饰都鲜活。

林恩灿指尖的狗尾草还带着晨露,编到第三圈时,草茎突然脆生生地断了。他“呀”了一声,低头去捡落在灵韵背上的碎草,指尖刚触到灵韵温热的皮毛,这小家伙就猛地抖了抖身子,把碎草甩得满天飞,其中一片恰好粘在林恩灿的睫毛上。

“调皮鬼。”他笑着眨眨眼,草片飘落时,正好看见林牧站在石阶上。他手里的野山楂捏得太用力,紫红色的汁水流到指缝里,像不小心蹭上的颜料。他似乎没发觉,只是盯着廊下那丛野蔷薇看,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鞋尖沾着的泥点还是早上帮王婶抬水缸时蹭的。

灵韵突然蹦起来,前爪搭上林恩灿的膝盖,舌头在他手背上舔出一串湿痕。他刚要拿帕子擦,就见林牧转身往这边走,脚步有点快,走到近前才放慢,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带着刺的蔷薇枝,花瓣是淡粉色的,边缘有点蔫。

“给。”他把花枝往林恩灿面前一递,指尖的山楂汁蹭到了花瓣上,像溅了点血珠。

林恩灿刚要接,灵韵突然从他腿边窜出去,一口咬住花枝另一头,使劲往后拽。林牧没防备,被它拽得一个趔趄,手忙脚乱地松了手,花枝落在地上,被灵韵叼着疯跑,花瓣掉了一路。

“你看你!”林恩灿又气又笑,起身要追,却被林牧拉住了手腕。他手心的山楂汁还没干,有点黏,触得林恩灿手腕一阵发烫。

“别追了。”林牧声音有点哑,低头看林恩灿头上不知何时又戴上的草环——刚才被灵韵甩飞的那个,不知怎么被他捡回来又戴上了,草叶歪歪扭扭地戳着,“……草环比花好看。”

说完他突然松开手,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背对着林恩灿嘟囔了句:“灶上炖着红薯,等会儿记得来吃。”

林恩灿摸着发烫的手腕站在原地,看着林牧的背影拐进厨房,灵韵叼着秃了的蔷薇枝回来,把花枝往他脚边一丢,用脑袋蹭他的裤腿。他弯腰捡起花枝,发现断口处还留着林牧的牙印——想来是刚才被灵韵拽得急了,他情急之下用牙咬过。

廊下的风带着野蔷薇的香,林恩灿把断枝插进草环的缝隙里,淡粉色花瓣歪歪地贴着草叶,倒真比单戴草环热闹些。他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灵韵舔过的湿痕,又摸了摸被林牧拽过的手腕,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比往常要烫人些。

林恩灿刚把草环从头上摘下来,就见林恩烨扛着个半人高的铁砧从后院走出来,铁砧上还沾着没清理的铁屑。“哥,灵骁,灵澈,”他把铁砧往地上一顿,震得尘土飞扬,“下月初我要开炉铸把新剑,你们都得来。”

灵韵正帮灵骁理着药箱的带子,闻言抬头:“铸剑?上次你铸的那把匕首,剑刃歪得能当弯钩用,还好意思叫人来看?”

林恩烨脸一红,踢了踢铁砧:“那是试手!这次不一样,我翻了老爹留下的铸器谱,要铸把能劈开山石的重剑!”他说着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就去搬炭块,结果没站稳,差点撞翻灵澈手里的药罐。

“小心些。”灵澈侧身避开,药罐里的药汁晃出几滴,落在林恩烨的鞋面上,“我会去。”

灵骁正往药罐里加药材,闻言轻笑:“我也去凑个热闹,顺便给你带些清心草,铸器时闻着安神。”

林恩灿看着弟弟忙前忙后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忽然觉得这乱糟糟的院子比任何地方都踏实——吵吵闹闹的,却满是活气。林恩烨还在嘟囔着“这次肯定成”,灵韵已经开始数落他上次烧裂的坩埚,灵澈低头用布擦着药罐,灵骁的目光落在跳动的灶火上,没人说什么漂亮话,可空气里那点热乎劲儿,比炉子里的火还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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