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
探清府。
商北将那只雕花木盒缓缓推至孟皓清面前,指尖在盒盖上轻轻一叩,笑道:\"物归原主。\"
孟皓清放下茶盏,掀开盒盖。
虎牙项链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他低头将它戴回颈间,又取出铁扇,\"咔\"地一声展开,复又合上,别在腰间。
\"如何?\"他抬眸问道。
商北摇头苦笑:\"扮你,可太难了。\"
孟皓清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朗:\"辛苦你了。\"
二人起身,并肩立于窗前。
夕阳沉落,余晖如血,将整座东都染成赤金色。
\"益合,\"商北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我一直都想问你,累吗?疼吗?\"
孟皓清身形微顿。
累吗?疼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俞州城,箭雨倾盆,五只箭头钻入体内,鲜血浸透战袍。
梁州城,眼前骤然一黑,双瞳被夺,平板后拍。
雾野大牢,铁链加身,贾曲的烙铁在皮肉上嘶嘶作响。
北城门下,五千将士的血染红了护城河......
这一次,他不再以\"孟皓清\"的身份回望,而是以一个穿越者的目光,审视这两年的每一步。
原来这具身体早已伤痕累累,原来这条命早已千疮百孔。
\"舒服......\"
他望着天边最后一缕残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是留给死人的。\"
商北沉默片刻,抬手重重按在他肩上:\"这条路,我陪你走到底。\"
暮色渐沉,天边的残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孟皓清侧首看向商北紧锁的眉头,忽然轻笑一声:\"二虎,还记得当年在奇州吗?我重伤时,你背着我往玄木山上逃命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
商北望着远方渐落的红日,微微摇头。
\"那时候我在想......\"
孟皓清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段回忆:\"若是我们就这么死了,倒也舒服。\"
商北先是一怔,随即与孟皓清相视一眼,二人突然放声大笑。
爽朗的笑声在暮色中回荡,惊起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笑声渐歇,孟皓清抬手拍了拍商北的肩:\"快当爹了吧?\"
商北眼中顿时漾起温柔的笑意:\"夏姑娘的医术当真了得,连是男是女都能一眼看出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诊金贵得吓人,我是你兄弟,她还要我诊金!关键是要诊金就为了买吃的,我说你们孟府大家大户的还差她一点吃的不成?\"
孟皓清笑着说道:“每个月给她的银子不够她吃呗”。
\"年关将近\"。
孟皓清望向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这次就在东都过年吧。\"
商北苦笑:\"我倒是想回奇州的。虽说路程不远,但半日的舟车劳顿,我怕她们受不住。\"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家书:\"老爷子来信了,让我等孩子出生后再回去。\"
正说话间,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丘一身崭新的虎卫服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来。
他在孟皓清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时,甲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虎卫沈丘......归位!\"
孟皓清与商北同时转身,倚着栏杆相视一笑。
商北挑眉道:\"哟,这么高兴?\"
沈丘起身,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属下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怎么?\"商北打趣道:\"真当你家大人不要你了?\"
这时,赵怀恩快步上楼,抱拳禀报:\"大人,人找到了。\"
孟皓清眉梢微扬:\"哦?倒是快。\"
他整了整衣袖,率先迈步下楼,\"走,去看看。\"
几人相继下楼,脚步声在暮色中渐行渐远。
檐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戌时。
孟皓清缓步踏下楼梯,靴底在木质阶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赵怀恩正抱臂倚在厅柱旁,见他下来,微微颔首示意。
\"人呢?\"孟皓清环视四周,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
赵怀恩没有答话,只是将目光投向角落里一个不断蠕动的麻袋。
孟皓清眉头一皱:\"你们......直接绑来的?\"
赵怀恩尴尬地用食指蹭了蹭脸颊:\"大人只说要把人带回来......\"
孟皓清抬手作势要打,赵怀恩连忙护住头:\"别打别打!是她不肯配合!我们找到她时,她非说我们要害她,周千这才......\"
叹息一声,孟皓清蹲下身,手指勾住麻袋口的绳结。随着绳索松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女滚了出来——阿依娜琪的头发散乱,嘴里塞着破布,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啧,真够狼狈的。\"孟皓清扯出她口中的破布。
\"孟皓清!\"
阿依娜琪一得自由便厉声喝道,\"你当初明明答应放我走的!说好了让我隐姓埋名,现在又把我绑回东都,是要出尔反尔吗?\"
商北在一旁看得有趣:\"嚯,这小嘴叭叭的。别说,除了这张脸,跟陈将军真是一点都不像。\"
孟皓清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挣扎的少女:\"要不是受人所托,你以为我想见你?\"
\"给我解开!\"阿依娜琪扭动着身子,\"大丈夫一言九鼎,你......\"
话未说完,孟皓清已经利落地将破布重新塞回她嘴里,起身掸了掸衣袖:\"太吵了。现在我觉得,你们绑她回来是对的。\"
随后赵怀恩干脆利落的把五花大绑的阿依娜琪拎起来然后说道:“要不……就这么把她送回孟府”。
孟皓清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走吧走吧”。
赵怀恩扛起阿依娜琪率先走出门,孟皓清紧随其后。
夜风掀起檐角的铜铃,清响里夹杂着远处的更声,孟皓清踩过门槛时,靴底碾过一片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