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身被尘土浸染的军装在夜风中微微颤动,肩膀上挂着的步枪紧紧贴着脊背,像一道冰冷而忠实的脊梁。他抬眼望着前方那片更深的黑暗,那里埋藏着未知,也潜伏着危险。
小虎在他面前站得笔挺,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挂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个子不高,背着一支大得有些滑稽的步枪,腰间绑着一根粗绳,还别着一把折叠工兵铲,身上裹着一层薄薄的汗味和泥土的气息。
“老秦,让我去吧。”小虎咬着牙,眼神中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坚决,“咱们要是等天亮再行动,鬼子就真堵死路了!”
秦苍眯着眼看他,目光深沉如渊。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捏了捏小虎肩膀,那骨头还单薄得很,一捏就能感到里头跳动的血流。
风从树林深处吹来,带着草木破碎的香气,还有一丝血腥的隐隐味道,混杂在夜里,让人心里止不住发寒。
“记住,别逞能。发现情况,先回来报信。”秦苍终于低声开口,声音如石子落水,砸在这片死寂的夜色里。
小虎用力点头,眼里燃着亮亮的火光。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抿紧嘴角,弯下腰,像一只警觉的小兽,顺着杂草间的一条小道消失在黑暗之中。
秦苍目送着小虎的背影消失,心头不由得一紧。他知道,小虎这一去,面对的不只是地形复杂,还有可能随时出现的敌人侦察兵,更有那种令人发疯的孤独与恐惧。夜晚的森林,不比白天,它是一头披着静谧外皮的野兽,随时可能张开獠牙。
小虎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林子。他小心翼翼地挑选每一步落脚的地方,尽量不踩断枯枝,双耳警觉地捕捉着四周的动静。他的呼吸变得轻而慢,心脏却敲打着胸腔,仿佛随时要跳出来一般。
林子里的空气潮湿得令人窒息,每走几步就有藤蔓从树干上垂下来,像幽灵伸出的手指,在黑暗中抓拽。小虎身手敏捷地闪躲着,一边记着方位,一边寻找着可能通往敌后的小道。
一只夜鸟突然从他头顶扑棱着飞起,掠过树梢,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小虎心里猛地一紧,立刻蹲下身,屏住呼吸,耳朵贴近地面倾听。夜色似乎也在这一刻凝固了,连空气中那点微弱的风声都像停止了流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直起腰,继续往前摸去。他知道,敌人不会错过这样的细微动静,任何轻率,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时间在这无声的潜行中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根细针,在他的神经上轻轻地扎着,让他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与清醒。
不知走了多久,林子的地势开始变化了。坡度渐渐陡峭,杂草也稀疏了,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石块和深深的沟壑。小虎蹲下身子,细细观察着地面。他在湿软的泥土上看见了模糊的鞋印,鞋底的纹路很杂乱,不像自己人,更不像常见的鬼子军靴。
这可能是敌人的斥候,小虎心头一紧。他连忙绕开那片区域,借着夜色的掩护,继续向前探路。他心里明白,找到一条安全的路径,关系到全队的生死,不容有失。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细微的金属撞击声,叮叮当当,极轻,却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小虎立刻趴倒在地,屏气凝神。他眯着眼望去,只见不远处隐隐有几点火光闪动,像是火柴被悄悄擦燃又迅速熄灭。他咬紧牙关,顺着地势匍匐前进,像一条贴地游走的蛇,悄无声息地靠近。
渐渐地,他看清了,那是一小股敌军,人数不多,大约四五人,正围在一堆杂乱的树枝旁,似乎在布置什么。他们的动作很小心,交头接耳,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小虎屏住呼吸,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看到那堆树枝下,闪烁着微弱的金属光泽,隐隐露出几根细长的铁丝。他顿时明白了——这是地雷阵!
小虎的手心沁出了汗。他缓慢地退了回去,一直退到一个密集的灌木丛后才敢站起身。他靠着树干,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快要爆炸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这条路,不能走。小虎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位置,又继续寻找其他出路。
树林越来越深,连月光都被厚厚的枝叶遮蔽得干干净净。他只能凭着感觉前进,有时甚至得靠手触摸着树干来辨认方向。寂静之中,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刺耳。他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在整个林子里嗡嗡作响。
不知走了多远,忽然,前方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味,像是焦糊混着血腥的味道。小虎眉头一皱,蹲下身,缓缓摸索前进。空气越来越沉闷,地上的枯叶中甚至能看到点点血迹,凝固成黑褐色,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循着痕迹,慢慢靠近,只见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体,有穿自己人军服的,也有穿着敌军制服的。他们的面孔在夜色下显得异常扭曲,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挂着未曾说完的惊恐,仿佛死亡来临时依旧不甘。
小虎的喉咙一阵发紧,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他蹲下来,从其中一名敌军的尸体腰间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月光微弱,他半眯着眼仔细辨认着地图上的标记——这是一份通往敌人后方据点的简略路线图,虽然粗糙,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是天赐的宝贝。
他小心地将地图叠好,塞进上衣内袋。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极轻,却异常清晰地敲打在他神经上。
小虎迅速卧倒在地,藏身于一棵倒塌的老树后。他透过缝隙望去,只见一个黑影慢慢接近,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刺刀,步步谨慎,显然是来巡查的敌兵。
小虎浑身肌肉绷紧,手指悄悄摸到腰间的匕首。他知道,此刻他别无选择,要么迅速而无声地解决敌人,要么就只能等着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