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不远处，一小片空地边缘，他看见了几个人影。
三人。正坐在倒伏的枯树上，身穿山林伪装，嘴上各叼着一根短烟。那烟火在黑夜中明灭不定，却将他们的面孔照得一清二楚。
他眯起眼，看清了其中一个人——叫林桦，跟他一起训练过，在西岭那一役还救过他一命。而此刻，那人竟正神情放松地和旁边两人低声交谈，语调平静而自然。
“你看他今晚有没有上钩？”其中一人低声问道，声音嘶哑，像是烟烬灼了嗓子。
林桦吐出一口烟气，笑了一声：“他早就怀疑了。那小虎回来后，他就开始查我们了。今晚那盒东西就是钩子，不可能不上钩。”
另一个人皱了皱眉：“要是真被他找过来了怎么办？”
林桦眼中闪过一丝阴光，声音却不紧不慢：“他一个人，翻不了风浪。真要找来，也只是来送命。”
“你太小看他了，”那嘶哑声音再度响起，“秦苍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你看着吧，要是今晚我们动不了他，明天我们就得换地方了。”
那一瞬间，秦苍的血仿佛结冰。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没有冲出去的——枪在手，怒火在心，他的指节已经发白，浑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点。他没想到，林桦，竟然是那“行动三人组”之一。
那个人，这么多年来，竟藏得如此之深！
而他竟未察觉！
秦苍几乎要咬碎自己的后槽牙。他不敢再靠近一步，那三人虽谈笑风生，却坐在那空地边缘显然是故意选择的制高位，若有人接近，一定会被察觉。更何况他们手中都有枪——一个照面，他恐怕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他慢慢地后退，缓缓缩入更远的一丛杂草中，手掌轻轻从腰间摸出一支小巧短哨，这是专门用来传递紧急暗号用的，但他没有立刻使用。小虎还在山那头的岩洞里，要是贸然引来增援，只怕打草惊蛇，连他也逃不掉。
“不能急，不能乱。”他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现在我知道是谁了……可还不够，我得知道他们的下一个动作。”
他心头浮起一个念头：留下来。跟踪。设伏。
可也就在这一刻，那三人中的一人突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时辰到了，走吧。上头传来消息，今晚他们那边会动，有机会。”
林桦一听，立刻也站了起来：“上头是谁派来的？那边不是一直不让动吗？”
“换人了，”那人压低声音，“新的那位，不讲那么多规矩，只要能把秦苍和那小子一起解决，怎么动都行。”
林桦沉吟了一下，点头：“那就走吧。”
三人迅速整理装备，身影利落而迅捷。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说明，他们不是普通叛徒，而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杀手小队。
秦苍不敢再停留，他深知，若是再不行动，下一次他们出手的对象，就是岩洞中的小虎。那孩子身上虽藏着他们全部情报的秘密口令，但在这些人面前，他撑不了多久。
他转身，像野狼般穿过林间，避开所有能引起动静的树枝与草茎，绕过刚才的来路，折向另一道他早已勘探过的山路。这条路通往一个废弃的土窑，过去曾是他们的应急联络点，现在则被当作隐藏备用物资的小站。他需要补给，更需要时间来设下伏杀。
他跑过一处断崖，脚下一滑，整个人险些跌入山谷。他咬牙稳住身形，胸腔中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寒风灌入肺中，他只觉五脏六腑都要冻住，可他没有停，眼神中只剩下一种东西在燃烧——
怒火。
从岩洞到林间，从纸页到叛徒，他眼睁睁看着所有他信任的背后露出獠牙，而小虎，那个把自己命交到他手里的孩子，现在就在那群人的目标之下。
“你们，谁都别想碰他。”他咬着牙，低低说出一句，声音像夜色中传来的呓语，却带着冰冷的杀意。
密林深处，一道瘦削却挺拔的身影正悄然前行，他的步伐极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没有发出丝毫声响。那身破旧的灰色军装早已沾满泥污，脸上也满是风霜留下的刀刻斧凿般的痕迹，可那双眼，却依旧冷峻如刀，锋利似电，带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凌厉。
这人，便是秦苍。
“妈的，这鬼天气……”他在心里暗骂一声，但脸上仍旧一片冷漠如冰。他知道，这片林子里不知藏着多少双眼睛，或许是敌人，或许是野兽，更或许……是他要找的人。
秦苍此行任务极为隐秘，甚至连直属上峰都只字未提。原因无他——目标太过特殊。小虎，这个名字如今在敌我双方都成了某种传说。没人知道他的真名，更没人见过他真面目，但关于他的传闻却比秋风扫落叶还要迅疾而凶狠。他在敌营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传回的情报字字如金，一次次让友军避开死局、反转败局。可最近，这个人，却忽然消失了。
“情报断了三日。”秦苍低声喃喃，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不是死了……就是叛了。”
他不能确定答案，但他必须找到这个人，不论他现在是活是死，是敌是友。
密林尽头，隐隐透出一点光亮，那是油灯微弱的光。秦苍眯起眼，悄然伏身贴近。一间低矮的破屋孤零零立在林中，门前挂着风铃，但没有响声，显然是人早就摘去了铃舌，唯恐引人注意。
屋里隐隐有人影晃动，秦苍悄悄摸向侧墙，耳朵贴了上去。屋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对话声，虽然刻意压低，却逃不过他这双练就多年、比狼还灵的耳朵。
“……情报已经送出了，但他恐怕已经察觉。”
“他？你是说秦苍？不可能，他不可能找到这儿。”
“别小看那人，他手段比鬼还多。”
“怕什么，这里是他们的盲区，何况……小虎也不是以前的小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