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前,凌晨两点半,康郡县。
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沈昙坐在房间中央的一柱雕纹石桩上。偌大的房间没有窗户,光线昏暗,陈设诡异,不过对他来说,这里的每一件物品他都十分熟悉。
在他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一排古旧的黑皮书。一名深褐色的长发女生侧身站在书桌前,台灯的亮光将她娇小的身影勾勒出来。
“找见了吗?”沈昙问。
“找见啦。”女生说,她的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匣子,正在仔细地端详匣面上的文字。
“嗯。”沈昙应了一声,她望着女生清瘦的背影,少顷,又开口道,“樱,实话说,我看见你出现的时候,真的是不敢相信的。”
“觉得意外?”女生说,将盒子放进书桌的抽屉里,转身向沈昙走过来,“是惊喜吗?还是惊吓?”
“你的出现倒不算意外。”沈昙平淡地说,“我早就猜到你会来,只不过,没有想到你会和他们一起来。”
“这都被你猜到了?”樱关上抽屉,转身朝沈昙走来,在沈昙对面的另一座石桩上坐下,“怎么猜到的呢,我想听听。”
“前天,我听见你的族友说,你们给叫丽蓓卡的女孩举行了驱魔仪式,所以我就觉得你们还会再来找她。不过更多的,还是依靠灵智晶球给我的直觉吧。”
“噢~难怪。”樱了然地点点头,“不过实际上,我没有参加那场仪式,直到昨天晚上,我都不知道这个女孩在哪里。本来,我是在做其它事的,但是偶然见遇到一个机会,所以就过来了一趟。”
“喔,昨晚你在做什么?”
“不告诉你。”樱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你接着猜好了。”
“一年多没见,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沈昙转动着手上的银戒,“罢了,你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少知道为好。”
“你倒是变了不少嘛。总是待在这种地方,做着古怪的事情,人都变得古怪了。”樱一边说,一边游目于房间四周的陈设,“墙上那些头骨,应该是假吧?”
“都是医用模型。”
“看上去怪吓人的。”樱站起身,走至房间中央,在各种奇异的祭台和石雕间穿行,“搭建这些设施,应该耗费了你不少心血吧。”
“都是从发现灵智晶球和黑魔法书的废墟里发现的,所以我就直接搬过来用了。”
樱听了,突然扭过头,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沈昙问:“喂,你该不会真的成立了一个宗教吧?”
“放心,我没有。”沈昙摆摆手,“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我又不需要别人信仰我。”
“你吓了我一跳。”
“不过是为了有备无患。”沈昙清清嗓子解释道,“如果哪天不小心失手,被太多人发现了,或者是有其它的需要,好有一套拿来隐瞒过去的说辞,你看,这一回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是的哈,你想的还挺周全,想来也确实如此,如果它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就完蛋了。”
“应该说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警察也不行,否则后果会不堪设想的。与其让世人知道它的存在,我宁可让它沉在海底,永远没有人发现它。”沈昙的语气相当郑重。
樱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拍拍腰间的酒红色挎包,也很认真地说道:“没问题,那我可要把它保管好了。”
“是的,你一定得这样做。”沈昙说,“要不是现在的情况实在难办,我想不出办法,也不会再请你帮我这个忙了,你出现得真是及时。”说罢,他起身走到房间中央,摆有一列祭台的地方。
在其中三张石榻做的祭台上,湘、湫和丽蓓卡正躺在上面,安静地沉睡着。
“说起来,你竟然还记得怎么和灵智晶球通念,使用控灵声语催眠,我真的很意外。”沈昙看着樱说。
樱眯起眼睛,冲沈昙浅浅一笑:“总算让你意外了一回吧?”
“是的,所以把灵智晶球交给你,我很是放心。”
樱走到躺着丽蓓卡的祭台旁,她盖着一条毛毯,身上和颈部裹满绷带,鼻孔插着饲管和氧气管,纸一般苍白的皮肤上印满了血痕与伤疤。
“丽蓓卡的家人呢?”樱问。
“回家了。”
“他们不会再想起女孩了,对吗?”
“是的,永远不会。”沈昙说着,走过来站在丽蓓卡旁边,“在她的潜意识里,我只能看见压抑和创伤,看见她痛苦的过去、对父母的憎恨,除了她的哥哥,我看不见她对父母的一点感情,所以只要她的父母在身边,她潜意识中的痛苦就会影响她自主意识的恢复。所以,我相信我这样做对他们都好。”
“真是可怜的孩子,各种悲惨的事都发生在她的身上,”樱充满怜惜地叹道,“现在她忘记了那些痛苦,还有可能好起来吗?”
“如果你指的是活下去,没问题。”沈昙将两根手指贴在丽蓓卡的额头上,“但如果是让她的意识清醒过来,说实话,我不知道。她的脑组织受损很严重,我已经各方面尽力了。灵智晶球只能在心理层面改变她,不能治疗她的生理损伤。”
“你打算把她送到哪里去?”
“他们和一位缰矢城海维赛德医院的医生认识,”沈昙指指躺在另外两张祭台上的湘和湫,“那名医生好像对逆转神经损伤这方面有所研究,所以我想,把丽蓓卡交给他们,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说到这里,沈昙略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啊,这下我明白了。”樱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原本可以让他们也忘记丽蓓卡,但是你没有。”
“是啊。这不正是我刚才说的,这一套陈设派上用场的时候么。”沈昙的目光在房间里环转一周,“不过,这就需要你和我一起重新编一套故事。”
“还有就是要委屈你,在拘留所吃两天牢饭了。”
“为了丽蓓卡,都是值得的,”沈昙语调虽然平和,却不乏伤感之味,“作为一个有着不幸童年的人,我知道童年的创伤对人的伤害有多么大。看着每一个有精神创伤的人变好,我真的会觉得很高兴。”
“哥,你真是个好医生。”樱说着,又拍了拍她的挎包,“好,我一定不让你失望,对我,你就放心吧,它的每一个用法我都记得很清楚,绝对不会失手,等到明天,我就把你救出来。”
“没关系,如果你比较忙的话,”沈昙推了下他的黑框眼镜,“多在里面待几天也无所谓。”
说完,他低下头,盯着面前昏睡的湘看了几秒,然后又扭过头对樱说:“对了,你的族友昨天上午生病发烧,在这里接受治疗。昨天下午,他的烧刚退,他朋友就带他走了,也没办出院或者给我说一声,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是说托尔利吧,我听说他没事。”樱多想了一会儿才说。
“好的。”沈昙说,这时他留意到,樱的神情突然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她出神的眼里似乎显露出一丝怅然。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沈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欸?”樱睁大眼睛看向沈昙,“我?我还好,怎么了?”
“哦,那就好。”沈昙说,“爸爸怎么样?”
樱皱起眉头,面色变得凝重。“他最近遇到点麻烦……”樱局促地揪动着毛衣的领口,“而且还非常可怕,如果弄不好,后果可能会特别特别严重,说不定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掉。”
“啊!真的吗?”说话一向文弱的沈昙忽然高声惊异道。
“噢,不该给你说这些的。”樱反应过来,连忙说到。
“是和之前丽蓓卡得的那个怪病有关?”
“不是的。”樱摆摆手。
“那是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
“不不,这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别打听了,总之……你就当没听到吧,这样对你最好。”
“好吧。”沈昙没有办法,只好服从道。
沈昙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时间不早了,那就让我来跟你讲讲,我创立黑巫医教的故事是什么样的吧,还有这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然后,你就可以报警了。”
第二天的凌晨四点多,缰矢城拘留所。
在一片深严的寂静之中,一个身材娇瘦的女生和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走出拘留所。两人走进车库,钻进一辆群青色小轿车。
女生载着男人,从钢铁巨兽般的拘留所里开出,向市区开去了。
直到最后,也没有任何警卫知道,在那天的凌晨,有一个嫌犯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