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仙子视角】
她的神念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漫过林逸的识海——那是一片混沌未开之地,仿佛初生宇宙般幽邃深沉。
她能感知到每一缕灵气的流动轨迹,如同观星者洞悉银河运行的奥秘。
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
这个名叫林逸的少年,神魂竟似一块被岁月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旧木桶,表面看似完整,实则早已支离破碎。灵气从无数细小裂缝中悄然逸散,像晨露滑落青石,无声无息,却无法挽回。唯有极少数残存的灵光,勉强被他那脆弱不堪的灵魂本体所吸纳——效率之低,简直令人扼腕叹息。
但……
她的目光忽然凝滞,如剑锋骤然停驻于虚空。
那片「瑕疵」——就在他识海最深处,一个微不可察的黑点,宛如一颗坠入凡尘的星辰碎片,静默而诡谲。
它不像损伤,更像是某种古老封印的残痕。任何靠近它的神念滋养,都会被其吞噬殆尽,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激起。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空间为之扭曲,连天地间的灵气也绕道而行。
而且,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瑕疵」似乎正在缓缓壮大。
不是剧烈膨胀,而是极其细微的增长,如同春日冰层下悄然萌动的嫩芽,若非她神念修为通天彻地,几乎难以察觉。
这一刻,她的心湖泛起前所未有的波澜。
三百年前,她的师尊,那位曾执掌天衍宗数百年、被誉为“问天真人”的绝代强者,为了追寻传说中「飞升之上」的秘密,孤身踏入一处湮灭已久的上古遗迹,自此音讯全无。
只留下了一块破碎的命魂玉牌,上面镌刻着断续模糊的符文;还有一句含混不清的遗言:
「……神魂……混沌……藏……归墟之秘……」
自那以后,她踏遍九洲三界,翻阅万卷典籍,甚至潜入禁地盗取失传秘术,只为寻找一丝与「混沌」气息有关的蛛丝马迹。
三百年来,她见过太多天才异士,却从未有人让她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共鸣。
直到今日,林逸出现了。
那块瑕疵的气息,竟与师尊遗言中的「混沌」极为相似——不是简单的神秘,而是蕴含某种超越认知的存在,像是远古洪荒的记忆残响,又似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意识。
她不会杀鸡取卵。
她要做的,是「浇灌」。
用《九转蕴神诀》作为养料,以她的神念为甘露,静静等待这块「瑕疵」自己发芽、抽枝、开花——直至破开封印,露出里面真正的秘密。
那一刻,她嘴角浮现出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宛如月下昙花轻绽。
「不错。」她收回神念,声音依旧清冷如霜雪,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的神魂虽有顽疾,但根基尚在。勤加修炼,或有转机。明日此时,再来见我。」
林逸如蒙大赦,浑身一软,冷汗浸透衣衫,仿佛刚从地狱归来。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深深躬身行礼,踉跄着退了出去,脚步慌乱却坚定,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云梦仙子眸光微闪,唇角笑意更深了些许。
小家伙,藏得很好。
可惜,你面对的是我。
我倒要看看,你这块石头里,到底能开出什么样的花。
……
天衍宗炸了锅。
外门弟子区域,热闹得堪比坊市喧嚣,人声鼎沸,议论纷纷,连平日最安静的练功场都挤满了围观之人。
「听说了吗?那个林逸!被宗主亲自收为亲传弟子了!」一位年长弟子激动地拍腿高喊,眼中满是震惊与羡慕。
「放屁!」另一人冷笑打断,「什么亲传弟子?我听执事师兄说,是每天召他去云顶天宫单独‘训话’!」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神瞬间变了模样,仿佛看到了通往仙途的钥匙。
「单独训话?那不是比亲传弟子还亲传?宗主几百年没亲自教导过弟子了吧?」有人喃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与嫉妒。
「凭什么啊?」人群中有人忍不住怒吼,「林逸那小子,修为平平,资质更是烂泥扶不上墙,除了脸长得还行,哪点配得上宗主青睐?」
嘈杂的声音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源源不断地冲击着人们的耳膜。在这喧闹的人群边缘,有一个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她身穿一袭鹅黄锦缎裙裳,衣袂飘飘,身姿婀娜。然而,与她艳丽的容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铁青如墨的脸色和充满戾气的神情。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掐碎自己的血肉。这个女子名叫苏婉儿,她的美,是那种令人心颤的妖冶,然而此刻,这份美丽却因为她的愤怒而变得狰狞扭曲。
她心中有一个疑问,一个不断盘旋的疑问——凭什么?她也想问凭什么!她虽然是苏家的庶女,身份卑微,但她却拥有着惊人的天赋。凭借着这份天赋,她一路过关斩将,终于跻身内门候选之列。
为了能够进入内门,她每日都在刻苦修炼,哪怕筋疲力尽也不曾有过半刻停歇。然而,尽管她如此拼命,也仅仅只能勉强够到内门的门槛而已。
可是,那个林逸呢?那个被众人视为废物的林逸,那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偷窥别人的懦夫,竟然得到了宗主的垂青!这让苏婉儿如何能够接受?
她爱慕林默师兄,林默是天衍宗未来的希望,是天上最璀璨的星辰,是她心中唯一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只有林默师兄,才配得上宗主的亲自指导!
那个林逸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的废物罢了!
他一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一定是这样!
「林默师兄!」苏婉儿一眼便看见了人群外那个孑然而立的身影,清冷如雪,却又自带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林默正站在一棵千年古松之下,衣袂随风轻扬,遥望着云雾缭绕的云顶天宫,眸光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婉儿连忙整理了一下鬓边微乱的发丝,脸上迅速换上一副柔弱委屈的表情,宛若一朵即将凋零的梨花。
「林默师兄,你听说了吗?宗主她……她竟然……」她声音颤抖,眼眶微红,仿佛受尽委屈的小兽。
林默缓缓转身,他有一张极为俊朗的面容,五官分明如刀削斧凿,眉宇间却始终笼罩一层寒霜般的疏离。
「宗主行事,自有深意。」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冷静得像冰河下的暗流,毫无波澜。
「可是……可是那个人是林逸啊!」苏婉儿急了,语速加快,语气中充满不甘与怨毒,「他是什么货色,师兄你还不清楚吗?偷奸耍滑,心胸狭隘!上次大比,他还想暗算你!让这种人待在宗主身边,简直是玷污了宗主的清誉!」
林默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那次大比的事,他记得。林逸确实用了些不光彩的小动作,比如暗中布置幻阵干扰视线、故意绊倒对手等,但那些伎俩在他看来,不过孩童把戏,根本不值一提。他甚至懒得计较。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林逸,变了。
以前的林逸,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赤裸裸的嫉妒与怨毒,像一条蜷缩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噬咬。
可最近几次偶遇,那家伙的眼神……竟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甚至在平静之下,还藏着一丝他看不懂的——怜悯?
对,是怜悯!
一个废物,居然用怜悯的眼神看他这个天之骄子?
这太荒谬了。
可这种感觉,却真实地在他心头萦绕,挥之不去,如同毒藤缠绕心脏。
所以,当宗主亲自召见林逸的消息传来时,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震惊或嫉妒,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苏师妹,」林默淡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其揣测宗主,不如多花些时间在修炼上。下月的宗门小比,我不希望看到你还停在原地。」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瞬间煞白的苏婉儿,转身离去,身影融入晨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婉儿僵在原地,林默冰冷的话语如同冰水泼洒,将她满腔的嫉妒与怒火浇得透心凉。
她望着林默离去的方向,又抬头望向那高不可攀的云顶天宫,眼中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化作一道无形的诅咒,狠狠刺向远方——
林逸!
都是你!
你这个废物,你这个贱人!
你等着,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你给我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