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云顶天宫,静室。
晨雾如纱,轻绕于千尺悬崖之上,仿佛天地间最温柔的一缕叹息。
此刻,阳光尚未破云而出,唯有几缕金色光丝从天穹缝隙中洒落,落在那座悬浮于虚空之上的古老殿宇——云顶天宫之上,宛如神只垂眸,注视人间。
林逸再一次见到了她。
不是第一次那样拘谨地跪拜,也不是第二次那种近乎绝望的试探。这一次,他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如古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开始吧。」
云梦仙子甚至没有睁眼。
她的眉目依旧清冷如雪,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又仿佛只是在等一个注定要到来的答案。
林逸盘膝坐下,衣袂无风自动,仿佛连空气都因他的存在而微微震颤。他闭上双眼,不再伪装,不再压抑,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深处——那一片曾被他刻意模糊、藏匿的混沌之地。
这一次,《九转蕴神诀》运转得前所未有的顺畅,如同江河奔涌,自源头直贯九重天阙。但真正令人心跳加速的,是他分出的那一缕神念。
那是一缕极其谨慎、几乎凝成实质般的意识丝线,宛如蜘蛛吐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入灵魂核心——那个他曾无数次不敢触碰的禁区。
然后,在一片死寂之中,他“钓”出了它:
一缕剑气。
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锋锐气息。这是他从那个破碎异界带回的唯一“纪念品”,也是唯一能证明他曾踏足过另一个世界的证据。
这丝剑气,曾在无数个夜晚折磨着他,每一次靠近都会引发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没有放弃,反而用整整一夜的时间去研究、驯服、融合。如今,它已不再是外来的入侵者,而是他体内最隐秘的一部分,像一根最细的绣花针,静静蛰伏在他庞大如星海的灵魂力量之中。
接下来,便是表演。
林逸控制着这缕剑气,在自己那片原本混沌不清、仿若宇宙初开般的识海中,轻轻一划。
刹那间——
刺啦!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撕裂之声响彻灵魂深处,仿佛有亿万根冰针同时扎进脑海!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他整个人猛地一颤,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呃啊——!」
一声压抑至极的痛呼从喉间溢出,带着血沫般的颤抖。他蜷缩身体,额头渗出冷汗,手指死死抠住地面,指节泛白,像是被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
他演得太逼真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一瞬间是真的疼!
对面蒲团上,云梦仙子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平静如镜的眼眸,此刻竟爆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犹如星辰陨落前的最后一道辉芒,穿透时空,直击林逸的灵魂本源!
一股比昨日强大十倍不止的神念轰然降临,如泰山压顶,如万钧雷霆,瞬间将林逸的识海彻底禁锢!
他的灵魂都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成尘!
但他赌对了!
【云梦仙子视角】
她感觉到了!
就在刚才,林逸识海中那片她一直密切关注的「混沌瑕疵」区域,忽然爆发了一股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
那不是普通的灵力,也不是寻常修士所修的剑意,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近乎神性的存在!
锋锐!霸道!不可侵犯!
那是斩断因果、劈开虚妄、撕裂命运的意志!
虽然微弱如萤火,但它所蕴含的“质”,竟然远超她见过的所有剑意!甚至隐隐超越了那些传说中的上古剑宗留下的残魂印记!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股能量并非源自「瑕疵」内部,更像是某种外来刺激,引动了它的应激反应!
只见林逸那脆弱的识海空间,竟被这股锋锐之力划开一道细微裂痕,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短暂却惊心动魄!
紧接着,那块「混沌瑕疵」仿佛被彻底激怒,猛地膨胀开来,从中分化出一缕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气息——那是属于归墟的力量,是时间尽头的沉默,是万物终结后的寂静。
那一缕死寂之力,如潮水般吞噬了那道锋锐剑气,又迅速抚平了识海裂缝,动作快得连她都几乎无法捕捉!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如果不是她的神念始终锁定在那里,恐怕连一丝痕迹都无法察觉。
云梦仙子的呼吸,三百年来第一次变得急促起来。
她看到了什么?
两种完全不同、却又同样古老而强大的力量,在一个外门弟子的识海里,悄然交锋!
一种是她从未见过的、至高至纯的「剑」之能量;
另一种,则是她苦苦追寻三百年的、与师尊遗言中描述完全一致的——「混沌归墟」之力!
原来,她的猜测是对的!林逸的灵魂里,真的藏着天大的秘密!
可她的猜测又错了!秘密不止一个!
她原本以为林逸只是一个沉睡的宝箱,需要她慢慢用钥匙去开启。
现在她发现,这个「宝箱」不仅会动,还会从外面捡回一些她完全不认识的「钥匙」,自己捅自己!
「你……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波动,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林逸瘫在地上,大口喘息,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茫然,仿佛刚从地狱归来。
「我……我不知道……」他颤抖着说,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弟子刚才修炼,忽然感觉脑子里……好像有根针在扎……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恐惧与求助的眼神看着云梦仙子。
「宗主……我……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的神魂是不是要碎了?」
云梦仙子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却依然显得清秀的脸庞;
看着他那双因为恐惧而显得格外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照见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那一刻,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悄然升起。
或许……
她寻找的,根本不是一个静态的线索。
而是一个「催化剂」。
一个能够不断引来、或者说「钓」来各种她所不知道的古老力量的……诱饵?
而林逸,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诱饵!
「你不会死。」
云梦仙子缓缓起身,第一次朝林逸走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宛如沉寂千年火山终于喷发的第一缕岩浆。
「非但不会死,你还会得到常人无法想象的机缘。」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
「从今日起,你搬入云顶天宫偏殿,宗门所有资源,对你开放。」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轻轻点在林逸的眉心。
一股冰凉但精纯无比的能量,瞬间涌入林逸的识海,让他那因「受伤」而萎靡的灵魂,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舒爽,仿佛久旱逢甘霖,枯木逢春。
「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她的目光如刀,却带着某种奇异的信任:
「活下去。」
「然后,不断地给我带来『惊喜』。」
云顶天宫,万载玄冰为基,千年灵木作梁,云雾是它的纱幔,星辰是它的点缀。
这里是云梦仙宗的至高点,亦是宗主云梦仙子的私人领域。寻常长老,若无宣召,终其一生也无法踏足此地。
而今天,一个名叫林逸的外门弟子,搬了进来。
消息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云梦仙宗掀起滔天巨浪。
杂役峰上,原本喧嚣吵闹的灶房、练功场、药园,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片刻之后,议论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听说了吗?林逸那小子,被宗主亲自接入云顶天宫了!」
「哪个林逸?就是那个资质平平,入门三年还在炼气三层晃荡的吊车尾?」
「除了他还有谁!据说宗主还要把宗门所有资源都对他开放!我的天,他是不是宗主遗落在外的私生子?」
「放屁!宗主冰清玉洁,宛若神女,怎么可能有私生子!我看八成是那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什么上古异宝,献给宗主了!」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言语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与酸涩,更有不少同门暗中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飞升入云顶天宫,亲眼看看那位神秘莫测的林逸究竟有何不同。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林逸的命运,已然改写。
而这一切,不过是某个更大谜团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