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阁。
老主顾就这么带着夏有米的忽悠离去,他并不关心真相。
似乎指示他的人没有施加压力。
而奇妙的是,对方出了飞花阁的门就上了一辆华贵马车,里面有人等着。他们的对话被年年标记给夏有米听,然后一下便知来者何人。
难怪不敢辞,居然是宫里来的!
而对方听老主顾一番添油加醋的言论,便迅速抽身去了小巷跟等着那里的人回话。
而他的称呼居然是“官家”,也就是说,来人正是新帝!
再比对今晚宾客的面容,发现那名年轻男子就在其中,并且反套路地坐在大厅里。
面上挂一片胡子,梳个不打眼的发型,居然无人发现。
从他们的神情和对话中,能看出新帝是带着好奇过来,此外,这半年是有意放纵弥夜被他们掳进宫关起来的传闻。既是挡箭牌,似乎也想调出什么人。
得知飞花阁营业,便想验证一番,派人了接触有名的老主顾,知道他的面子盼兰一定给,毕竟给钱大方还不碍事,
这样的客人谁不得捧着。
这一干人等退下的时候,另一位客人也已经到了书房。
来人正是材料商,姓曹。
他的神色倒是平静得很,甚至,聊起境遇还隐隐得意,一点都没为盼兰失去赵元青这个靠山感到难过,反而,是一副早该如此的模样。
夏有米试探着将谈话往关系引。
结果,
那名曹姓商贩还瞪了她一眼道:
“装!盼兰你少跟我装模作样,你一定高兴坏了!”似乎盼兰早前透露过对赵家的排斥,私下跟这位曹家人释放过更亲近的信号。
眼神露出心照不宣之态,随即夏有米便扑哧笑了起来。
见此,
曹大商人才卸去了紧绷,调整到了更自如的模式闲谈。
等聊到对方吹嘘的领域。
夏有米才趁势拜托他帮忙搞定一些供应商,今晚所见,要保持长久的新鲜感,少不了采购方的支持。万一被别家截胡了设计,可就容易被模仿。
曹大商人深有所感,拍板答应帮她盯着些。
顺势,
夏有米给好处之时,便说那再从您那进货,借以掩饰。
免得叫众人将注意力都放在曹家上面,争相扰他清净。
一番大义凛然,让麻烦冲她来的态度。
让曹哈哈大笑。
两人起身,还拍着夏有米承诺,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尽力是应该的,还叫妹妹你帮我清掉那些卖不出去的货物,实在是要感谢才是。
夏有米笑容克制,将人送出门。
见他上马车后,果然跟随行管事吩咐,派人尽快将那货给飞花阁拉来。夏有米才想悟出事实,只怕,他们也当是烫手山芋在仓库里,不能轻易售出,会被人察觉来源之物。
并且,
夏有米很清楚,买来的都只是原材料。
盼兰是对应着册子上的比例让她们随意去调配,里面的成分不止一种,估计这位供货商也不确定盼兰是用来做了什么。
只当是对方卖了个面子,替他清库存。
最后,
是那位对飞花阁置景设计感兴趣的人。他年纪六十岁上下,能看出曾是一名官员,气派仍在。但多了些闲云野鹤之感,沉得住气也相当松弛。
对被排在最后没有不满,反倒找乐子,得到允许后,就在已经被清空的飞花阁厅内四处观察,用材雕花,无一不精美。
远观琢磨是用了什么厉害的技法遮掩。
近看才知道,除了设计还有真材实料。一些料子,不是需要花钱这么简单,需要去跟人磋商,去定制,还要跟底下那些实际砍伐的工人沟通。
才有可能保留如此原始美的复杂状态。
老者心醉魂迷,触摸前还会仔细拿帕子擦手指尖,看得一旁陪同的新荣等人都叹服道,往后还是要小心对待一草一木。谁知价值多少,她们赔不赔得起。
夏有米一直等到老者看过一遍,没有细细品味时,将人请到了书房,再看,图纸的意义便不会放大到对方心动的效果。
若没看够,又记挂着实物不肯转移到平面图纸上。
所以,
瞅准机会,夏有米便推销出了另一个身份的自己。
迟幽大师,擅画,擅置景构造,阅历丰富且淡泊,看透世间种种不图名利。如今,只为喜好,为志趣相投之人指点装潢。
小到寒酸的粥棚,贫民的破屋,俗气烟花之地等,大到皇城寺庙里,官邸和酒楼。
入京短短三个月,便能从实用和兼顾美观的角度,改善数个小角落。
这飞花阁,还是其中最完整的。
其余大多是义务,以指点为主,问到了便说一说合适的用料从哪买,不在乎的便自行安排去,迟幽也从不会回头去考究。
夏有米笑着说道:“那是位妙人,您从这绘图的笔触也能瞧出一二。说实话,我等俗人看不懂什么结构和章法,可图纸这么一摊开来,即便是看字看画也能领会到不俗。”
“是也。”
老者借着烛光,将脸凑得极近,还能从气味中闻出纸质、墨香及熏香之雅。
意味着迟幽大师并非随意作画。
对环境极考究,不是在糊弄人。有的乡绅临摹名家的画,却忽略对应材质,还有作画场合会留下的气味也会存进画里。
所有被浸染的痕迹一直稳妥地保留在木盒里,才能和谐。
夏有米承认道:“我很少打开,盒子也是迟幽亲手雕刻,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连屋子里的熏香,为了跟这木盒子相像,我都专门找大师定制了几盒。”
“原来如此!盼兰娘子是惜才、有心之人。”老者满意地赞叹道,他上下打量着气质有所变化的飞花阁老鸨,即便她说是跟迟幽学的,但这般流利口才,恰到好处让他感到被尊重,不是简单的功夫。
“您客气了。”
夏有米为老者斟了一杯清茶,露出真实的忧心。
“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想,这样的才能不该埋没才是。”夏有米简单透露出了迟幽的来历和如今的心境,为她装点成一个忠贞者。
虽然内心不赞同,但她清楚这样的设定才安全。
怀念一个空气人,才会得到这些对真情向往的老年书生认可。
至少能让她将来以女子身份行事的阻碍小些,门槛要再高些。
而这位老者也没让夏有米失望,既能欣赏她,也自带人脉圈。
当即,思索一番。
老者沉下声说道:“老夫还请你促成一件事。”
“您请说!”
“我有个主家侄孙,年岁不大,但还算有才,今年得了一块地,正准备修建一座宅邸。”老者起身,越说越郑重,“若可以,还请跟迟幽大师说一声,能否拜请她帮忙,拟一个别样的院落图。”
“一定替您办妥了!”
“唉,不成没关系,只是那小子要求很特别,弄些忌讳的玩意,一般人不敢轻易接下。”
“哦?”
“先问问吧,若可以,老夫再牵线见上一面。”老者拧眉哀叹道,“原想小子成日乱跑,否则逼他自己动笔也成。但,今日得幸见到迟幽大师妙作,才明白等的就是她。”
“您过誉了。”
“若是得信,还请派人去知会一声。”
“您府邸是?”
“城西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