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了,师范校园内书声琅琅。
晚上了,我们拿着书,和几个同学又来到学校西侧 小树林开始背书了。背书,同学们有坐着的,有站着的,还有边走边背着的。张阳同学一边走一边背鲁迅的短篇小说《故乡》,俨然像个大学问家: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两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隐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篷隙向外一望,仓皇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条的荒村,
董琳靠着大树,稳稳坐那儿,像个老学究,抬头晃脑,很有自信地背诵:孟子: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我站着,纳凉,不时地踱着步,背诵着《隆中对》:亮躬耕珑亩,号位《梁父吟》。身长八尺,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
大家背诵的兴致勃勃,这时,同学小王走来,“惟有绥滨小王与家军友善,谓为信然。”小王背着,背着手,从我身边走过去,我还没注意他背诵什么呢,他回头问我们怎么样,像不像诸葛孔明者?逗得大家呵呵笑。小王说,别笑,咱们背书,还得筹划钱粮啊?不能像孔乙己似的,动不动就多乎哉不多也。家军兄,你这月的粮草还有多少了?
“哎呀,老弟你不说,我都忘了,多乎哉,不多也了?我这个月,领十四块钱的食堂钱票呢,现在还没到月底呢,大概就剩下四块多钱票了?你现在,怎么样了?钱两票还能有多少了?”
“有多少,不多也,不多也家军兄?”
“不多了,怎么办呢?咱们怎么搞的。每月,怎么吃的那么快呀?”
“吃的这么快,家军兄我找你就是研究这儿问题呀?这么的,就能节约点。”小王说着,就说,他观察了,上食堂买饭,半两没法买。买菜,半分的菜没法买。咱可以插伙买。
“插伙买?怎么买?”“插伙买咋买?你没看咱班级的女生吗?两个人一伙。每天,都是两个人在一起吃。”
“哦,两个人在一起买饭就能省吗?”
“这是当然了?你看呀、家军哥,比如中午去食堂打饭,食堂是大碴子干饭,咱要想吃二两半,你去打,人家食堂没法买,那你就只好打三两。你打了三两,吃饭就可能剩下点。可是你要是买二两呢,可能还缺那么两口。可要是咱俩合着吃,就可以买五两了。”
“五两,半斤呗?哎呀,妈呀,小王呀?你这是真会算呀?”“真会算?张阳,董琳,你听了,你琢磨琢磨我说的对不吧?你 就说,晚上咱们学校食堂吃粥吧?吃粥,你打饭?咱要打一两,你可能还没吃饱,咱要打一两,你可能还吃不了。要是,俩人插伙呢,就可以打三两了。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吃饭,就能省下一两吗?
“啊,王老弟,说的有道理。这晚上这一顿,就省了一两粮票,还节约二分钱。这一天,两个人,吃三顿饭,做好了,就能省二两粮票了?是吧,张阳?你和董琳,你们俩不早就插伙了吗?”
“插伙了,插伙是插伙,家军,我们两插伙,没考虑那么细,主要考虑,节省时间了。一个人吃饭,去食堂排队,需要那么长时间,两个人在一起吃饭,可以去一个人排队,这样,就能倒出一人来好学习了。”
“好,张阳,我听你们这样说,那两个人插伙,那就是既能省钱粮票,又能节省时间了。那小王,怎么整呢?你给我说这个意思,是不是想和我插伙呀?”
“哎,家军哥,就是这个意思啊?”
“行啊,好好,那咱俩就插伙。”我一拍大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小王一听乐了,“太好了,家军哥,咱这插伙啊,吃饭这样能省点钱,这样,咱有了钱,起码,咱买牙膏牙刷,就有钱了。”
“有钱了,家军哥,咱俩一个月一个人能节省下一块钱,那就是有钱了。咱上学,国家给咱们助学金,一个月给咱们是十九块钱,按道理说就不少了。我家我爹不是在我们那绥东公社医院当大夫吗?他那医院,有家的孩子考上了牡丹江医学院,考的也是专科呀,他那助学金还没咱们高呢。他那一个月,才十七块钱。”
“十七块钱,小王,我给你说吧,咱这回放暑假我回家,我大哥也给我说了,我大哥在公社中学教学,他的消息也算很灵通了,他说了,这两年,考上的各类大中专学生,属师范类助学金高。有的类,像农业类,才十三块钱。
大家说着,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仿佛看到了节约的钱粮票,努力完成学业美好未来,背书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了。
第二天了,我和小王正式插伙了。我们俩商定的是一个人管一个月的伙食,负责领粮票,钱票,还负责买饭。头一个月,一个人领十二块钱的钱票,两个人领的搞在一起是二十四块钱的钱票。我们说试着,先吃一个月。小王说,家军哥,你先管,你在公社都管过总务,你有经验。
“草,我有经验,老弟,你真能抬举我,那算什么经验?我在公社管总务,一个是管几个大油罐,一个油罐装四五十吨柴油,汽油;再一个是机车零件大库,搞的都是圆宝梁,驱动轮,缸盖活塞,油嘴头,螺丝螺杆,都是铁疙瘩。没人偷着吃。”
“哎,家军哥,道理一样,你先管一个月,我跟着你学习一个月。”
我说好,这第一个月由我管伙食。我小心翼翼地规划着每一笔开销,每天都精确计算着打多少饭、买多少菜。我死死的把住,一天一个人吃三队饭,一个人平均不能超过四毛钱,俩人不能超过八毛钱。一开始,还挺顺利,天天我们俩,买菜买饭,三顿饭下来,都是在七毛七八那样。买的我们还都能吃饱,从不超支。可到了中旬,食堂的菜价突然涨了一些,这让我有些犯难。我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琢磨着打饭去的时间和打饭的方法,打饭的时间,尽量晚点去,因为食堂做菜一般都做两三样,有一样两样好一点。好一点的,食堂做的少,还贵。每天一开饭,食堂炊事员,都愿卖好的,很怕剩下了。而家庭好的同学,也愿买这样的;那我要是去早了不买又不好看,好像抠门似的。实际咱是买不起啊?那个时候,有的家庭好的,每月家里都给邮钱,可我家父母是农民,而且又是在抚远建点阶段,那是一年一年都挣不来一分钱呀,一年唯有一次能挣点钱,就是到了冬天,能给林业要点采伐指标,给采伐了木头,那能挣三四十块钱。那三四十块钱,也只能够家里买点咸盐和火柴,连清酱醋都不舍得买。
我管理这一个月,到了月底,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没管理好。仔细一算,居然真的省下来了一块多钱。我兴奋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王,我们俩都特别激动。这一块多钱,对我们来说,就像是一笔巨款。我们决定用这钱去买了一支牙膏和一把牙刷,看着崭新的洗漱用品,我们都觉得这插伙吃饭的决定太明智了。
第二个月了,该我歇班了。该小王管理了。可第二个月不好管理啊,大气候变了,中秋节来了。中秋节那个时候不叫中秋节,就叫八月十五,
学校食堂为了迎接八月十五,饭菜价格大幅上涨。小王压力巨大,他本想按之前的模式来,可根本行不通。食堂八月十三就开始张罗了,八月十三晚饭不再是小碴子粥和咸菜了,而是大菜包子了,菜包子是大头菜馅的,一个包子六分钱,很多同学都说贵。要吃,一般的学生都得吃六个。这一顿饭要是实惠的吃饱,就得三毛六分钱,小王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找我说,咋办呀,我说吃,咱吃四个,少吃两个呗。也不能饿着呀。到了晚上说起吃包子来,那刘业华说,她吃十个包子,那还没吃太饱呢。逗得大家一顿笑,那小明同学说,你是猪啊?
八月十三故去了,八月十四,学校更热闹了,各班都搞八月月圆音乐会,搞音乐会,人人参加,那是上午搞,下午去街里逛街。逛街,大家都吃冰棍,那冰柜带奶的,五分,不带奶的三分。有钱的同学,都吃五分的,吃一根接着一根,一会吃五六根,我给小王一递眼神,俺俩买了两个三分钱的,就上一边吃去了。
晚上了,学校的食堂的饭菜更好了,有馒头了,有小米饭。炒菜更多了,炒干豆腐,菜在浅盘子里,还不点,就要六毛钱,搞点肉,炖的豆角,菜码也不大,也要六毛钱。小王问我咋吃啊?馒头贵,五分。小米饭二分一两。我说咱吃小米饭,小米饭有营养。我们俩,吃了八两小米饭,一个汤,,一个小咸菜,花了两毛钱。
晚上了,同学们又拿着书,在西树林背书了。我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当我背到:劳其筋骨,饿其肌肤,空乏其身时,今天咱俩又超指标了。我笑了,我说老同学,咱超就超点吧,要超,也就是昨天,今天,和明天。昨天是八月十三,今天是八月十四,明天是八月十五,学校活动多,还赶上过八月十五。等到下星期就好了,一切都正常了。
八月十五到了,这一天又赶上星期天,那自然就是两顿饭了。哪个时候,学校到星期天就是两顿饭,早上食堂饭菜正常,就是平常饭,大碴子干饭,土豆丝汤。晚上吃饭就更加热闹了。还不到下午呢,生活委员就告诉了,晚上有四个炒菜,有扎啤,两毛钱一二大碗,管够喝,每人一块月饼,学校食堂伙食长说了,谁的月饼不够吃,再想买学校还有在粮店特批的,不要粮票,一毛九一块。月饼不是纯白面的,是白面掺苞米面做的。副班长说,那也得买几块呀。老陈说,那你要买多了,恐怕也得控制你。
下午到了,还不到三点呢,学校食堂开饭的铃声就响了。“开席了,开席了。”食堂的人喊上了。十几个班的同学听到开饭的铃声,像潮水一样,涌到食堂来,食堂精心组织,把食堂门口摆了七八个大在桌子,把炒菜都摆在桌子上,同学们站排,各自拿着自己吃饭的饭盒子,饭钵子,饭碗,茶缸子,排着长长地队伍,队伍虽说长了点,但盛菜的人也多。因而同学们都能很快的买到菜了。
买菜快,有的同学买一个,有的买两个菜,也有个别的同学买三个。但我和小王,和生活委员,还有几个同学说好插伙吃,一个人买一样菜,别重了,结果,我们十个同学把八个菜都买全了,还有双 的呢。
买了菜,买了酒,酒就是生扎啤,一般的同学都买一二碗扎啤,大多数同学都是第一次喝生扎啤,同学们把菜端到树林下,以地为桌,大家团团围着,吃着菜,喝着酒,祝贺着,觥筹交错,祝贺,祝贺的词语不多,都是祝贺将来毕业了,好好当老师,不敢祝贺发财,就怕说错了,挨批判。还是小段敢说,说祝贺女同学,毕业前,都嫁给咱们班同学,老陈说,小段你真大胆,说着,赶快往四周瞅瞅,说,小段呀小段,这是田老师没在,算你幸运,你忘了张显武了,上学前,处了对象,上了一学期了,放假了,回家老只丈母娘追着结婚,你结婚了,你眯着呀,结果,显摆,叫学校知道了,弄得一遍一遍在大喇叭里做检查。
喝扎啤,真有能喝的,有的喝四五碗,五六碗。我和小王,俩人喝一碗,为了省钱,俺俩装着喝不了,说扎啤啥玩意啊,像泔水似的,一点也不好喝。我说不好喝,小王就说,家军哥 ,咱喝不了扎啤,咱吃月饼吧。吃月饼,我俩一个人吃一块。我们吃着月饼,小王说,家军哥,咱这回活的值个了,我都二十岁了,长这么大,头一次吃一个囫囵月饼。小王说,我笑。小王说,家军哥你笑啥?我说笑啥,你别说。我也是,在农村,谁家过八月十五啊,都那么穷。俺俩说着,一块月饼吃没了。小王说,吃一块月饼真的不够,没吃饱,我说,那就再买一块吧。生活委员不说,这过节了,食堂还有去粮店特批的,不要粮票的吗?
“那咱俩,别买两块了,咱俩买一块吧。买了,我吃两口,剩下都给你。”“好,一家半块呗。”
晚上了,我们又该背书了,小王,和张阳,背陈涉世家呢。说辍耕之垄上,苟富贵勿相忘,问我他背的对不对。我说,你毕业了,当官了,不忘我就对。我说他笑,大家都笑。
到月底了,钱还是有些紧张了。小王心急如焚,他找到我,我说等下个星期天的,看看,上哪找点活干。小王长舒一口气,后来,我去学校开了两天车,这月的吃饭钱算算够了。
小王管理的一个月,钱票够了,我说,小弟呀,八月十五那美味佳肴咱吃上了,你管理的真料比起。
小王说,家军哥,我们心里充满了期待。 只要努力,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