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太极殿。
晨钟响彻长安,文武百官鱼贯而入。今日大朝会气氛格外凝重,连平日里交头接耳的大臣们都噤若寒蝉。
李世民端坐龙椅,冕旒下的面容看不出喜怒。但熟悉皇帝的大臣都察觉到,今日陛下的眼神比往日更加锐利。
“有本奏来,无本退朝。”高重尖细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短暂的沉默后,御史台大夫褚遂良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
“讲。”
“太子殿下监国已有月余未上朝,臣闻东宫传出消息,太子病情加重,咳血不止。”
褚遂良声音沉痛,“储君乃国本,如今国本动摇,臣请陛下早作决断!”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哗然。
魏征当即出列:“褚大夫此言差矣!太子殿下只是偶感风寒,何来国本动摇之说?太医署已有明言,静养数日即可康复。”
“静养数日?”
杜楚客冷笑一声,“魏相何必自欺欺人?太子咳血之事,长安城谁人不知?若真是小恙,为何月余不见好转?”
“杜侍郎!”
房玄龄沉声道,“东宫之事,自有陛下圣裁。尔等在此议论,莫非是要动摇国本?”
“房相言重了。”
杜楚客躬身道,“下官只是担忧国事。太子病重,朝政却不可一日荒废。臣以为,当请陛下另择贤能,暂代太子监国之责。”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骤然紧绷。
谁都知道,杜楚客是魏王李泰的人。一番话看似为朝廷着想,实则是要逼宫!
李世民脸上古井无波,目光扫过殿中众臣: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附议!”
礼部侍郎崔仁师出列,“太子殿下仁孝,为政务操劳至此,臣等心痛不已。然国事为重,请陛下为太子健康计,暂免其监国之责。”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转眼间,竟有十余名大臣出列附和。
魏征、房玄龄等人脸色铁青。他们没想到,魏王党的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李世民沉默片刻,忽然看向站在武官队列中的魏叔玉:
“玉儿,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出列后歪嘴一笑:
“回陛下,微臣以为所有附议之人,要么心思歹毒,要么是蠢笨如豕。
太子监国天经地义,岂能随着更改。微臣建议将他们,全部下大理寺大狱,严刑拷问一番!”
“什么!!”
大殿内所有人,都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尤其是杜楚客、崔仁师之流,心里更是慌得一批。
他们都是四品大员,做梦都想更进一步。他们也想站队东宫,问题是压根轮不到他们。
没有办法,他们才站队李泰。
杜楚客语气有些结巴:“魏…魏驸马,大唐可没有因谏言入罪的先例,你…你可不能破坏大唐礼制。”
“破坏大唐礼制?杜大人倒是会扣帽子。自古以来都是嫡长为尊,杜大人要剥夺太子殿下监国之责,莫不是要废太子不成!!”
“轰!!”
随着魏叔玉话音落下,大殿内顿时就炸了。
谁也没料到,魏驸马竟然如此尖牙利嘴。
站在前列的李泰,此刻他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杜楚客色厉内荏,“魏驸马,你…你切莫血口喷人!”
魏叔玉转头看他,眼神冰冷:“杜大人敢做,难道还害怕别人说?”
“魏驸马,下官只是为朝廷着想...”
“好一个为朝廷着想!”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李承乾一身朝服,步履从容的走进太极殿。
“太...太子殿下?!”杜楚客失声道。
李承乾来到御阶前,向李世民行礼:“儿臣拜见父皇。天佑大唐,儿臣病体已经痊愈。”
李世民惊得直接站起来,语气有些结结巴巴:
“高…高明,你…你真的好啦?”
李承乾看眼魏叔玉,“全是妹夫的功劳,他给儿臣服用颗‘仙丹’,病一下子就好啦!”
“仙丹??”
李世民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眼里满满都是不敢置信。
狗东西,不是说没仙丹嘛。
怎么高明病重,狗东西的‘仙丹’就问世啦?
而且看高明的脸色,满面红光,一点生病的迹象都没有。
李世民扫过杜楚客等人:“以后再有人言换太子,定斩不饶。”
殿中一片寂静。
魏王党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想到,李承乾居然会亲自上朝!
亲自上朝就算了,而且他龙精虎猛的。
李泰长袖中的双手紧握,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该死的狗东西,有什么好东西,为啥全都给大哥?
那…那可是仙丹呐!!
“太子既然无恙,监国之责照旧。”
“陛下圣明!”魏征等人连忙附和。
杜楚客等人,只得悻悻退下。
朝会继续进行,但所有人的心思都已不在上面。
魏王党的突然发难,太子的突然现身,短暂交锋以太子大胜告终。
退朝后,李世民召见李承乾和魏叔玉。
两仪殿内,李世民长叹一声:
“杜楚客背后是青雀。朕没想到,他会如此迫不及待。”
魏叔玉忽然道:“父皇,或许不是魏王迫不及待,而是有人推波助澜。”
“哦?”李世民看向他,“你指的是...”
“晋王殿下。”魏叔玉缓缓吐出四个字。
李世民眼神一凝:“稚奴?他年纪尚小,怎会...”
“年纪小,心思可不小。”
魏叔玉将周焕之事简要禀报,“王家与晋王关系密切,而王家又在驰道工程中安插人手。
如今朝堂上魏王党发难,若是成功,得利的是魏王;若是失败,得罪人的也是魏王。无论成败,晋王都躲在暗处。”
李世民沉默良久,忽然苦笑:“朕的儿子,个个都不简单啊。”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解。”李承乾道,“稚奴若真有此心,为何要等到现在?”
“因为以前没有机会。”
魏叔玉解释道,“以前太子殿下地位稳固,诸王虽有心,却无机可乘。如今殿下‘病重’,便是最好的时机。”
说完他看向李世民:“父皇,小婿建议对今日出列的官员,明升暗降、调离要职。”
李世民沉吟片刻:“不妥。如此大动干戈,反而会让人心惶惶。”
“那就只动为首几人。”
魏叔玉道,“杜楚客、崔仁师,两人必须调离长安。”
“准。”李世民点头,“高重,传旨:杜楚客调任并州司马,崔仁师调任扬州长史,三日内离京赴任。”
“遵旨。”
处理完朝堂之事,李世民忽然问:“南诏那边,可有消息?”
“正要禀报父皇。”
魏叔玉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今晨刚到的飞鸽传书,刘仁愿已按计划清洗王家安插的人手,抓获叛逆头目十七人。经审讯,他们计划在十日后煽动奴隶暴动。”
李世民接过密信,越看脸色越沉:“好毒辣的计策!若真让这些人得逞,南诏刚平的局势又要大乱!”
“所幸发现及时。”魏叔玉道,“刘将军已加强戒备,并让崔神基暗中调查,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做得好。”
李世民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玉儿,此事你处理得妥当。不过...稚奴那边,你有何建议?”
魏叔玉沉默片刻:“晋王殿下年纪不小,应该去就蕃啊。”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
“的确年纪不小,等他与王家女成亲后,便让他去亳州就蕃吧。
不过稚奴身边那些人,不能再留了。王崇真...就让他在狱中‘病逝’吧。至于王家,朕会敲打敲打。”
不愧是帝王,话说得轻描淡写,里面的杀机却很浓烈。
“青雀待在长安有些长,他也该回鄂州封地。”
李承乾和魏叔玉都是一愣,两人异口同声拍着马屁:
“父皇圣明!”
离开两仪殿时,已是午后。
李承乾与魏叔玉并肩走在宫道上,春日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妹夫,今日多谢了。”李承乾轻声道。
“太子哥客气,分内之事罢了。”
“分内之事...”李承乾苦笑,“有时候孤在想,若没有你,孤的太子还能做多久。”
魏叔玉正色道:“太子哥切莫妄自菲薄。您是嫡长子,仁孝聪慧,本就是最合适的储君。叔玉所做,不过是尽臣子本分。”
李承乾看着他,忽然问:“若有一日,孤真的不行了,你会支持谁?”
魏叔玉脚步一顿:“太子哥何出此言?”
“只是问问。”
李承乾望向远处的宫殿,“经此一事,孤忽然明白,储君之位看似尊贵,实则凶险。今日是青雀、稚奴,明日或许还有别人。”
“那太子哥就更要保重身体。”魏叔玉认真道,“大唐需要您,陛下需要您,象儿...也需要您。”
李承乾笑了:“好,为了你们,我也要好好活着。”
两人走到宫门处,正要分别,却见一个内侍急匆匆跑来。
“殿下,驸马爷,不好了!晋王殿下在府中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