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看在许琴之前交代的痛快,认罪还算积极的份上。
听了他们的请求,农场最终还是把两人放了进去。
但必须在民兵的监督下见面。
“哥,妈怎么还不来?”
池砚彬再一次看向门口,忍不住心急的问。
池砚辉没说话,但也紧紧盯着房门的方向。
终于,门被推开了。
“进去!”
许琴在民兵的看押下,出现在池家两兄弟面前。
“妈!”只一眼,两人就哭了出来。
如果不是有民兵带着,如果是在外面大街上见到,兄弟俩指定不会认为这是许琴,只会觉得是个跟她长得有点像的人。
实在是,变化太大了。
短短时间,许琴原本乌黑的头发花白了大半,脸色蜡黄,脸颊凹陷。
挺直的肩背塌缩着,眼神里除了麻木就是惊恐。
整个人别说和之前那个体体面面的“许主任”比了,甚至连许琴不久前还咒骂的王梅花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原本许琴还不知道民兵带她过来干什么,民兵没说,她也不敢问,只麻木的让她干什么她就跟着干什么。
此刻,听见那两声熟悉的叫喊,许琴怔了下,才猛地回过神,抬起了低垂的头和眼睛。
“砚辉!砚彬!”看清确实不是自己在幻听,许琴哭喊一声,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
再顾不上管民兵是不是在旁边,她踉跄着就朝前扑去。
池砚辉和池砚彬也是一样。
转眼,母子三人就抱头痛哭了起来。
跟着来监管的民兵见此,冷嗤一声,“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啥去了?”
不过也就这一句,民兵再没多说,只负责的在旁边紧盯着。
“妈,妈你怎么成这样了,妈!”池砚彬紧紧抱着许琴,不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池砚辉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许琴的情况不会多好。
但现实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料。
他紧握着许琴的手,心疼的给她抹眼泪。
“妈,你在这儿怎么样啊?活重不重,晚上冷吗?能不能吃饱?”
“我们给你带了几个馒头,妈你吃点儿啊。”池砚辉哽咽着说。
原本想买肉包子的,可他们实在没多少钱了,更没有肉票。
“妈不吃,你们拿回去吃。农场活不累,妈不冷,也能吃得饱。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不用管我!”许琴庆幸冬天的衣服厚,多少可以遮掩住她打鼓一样响个不停的肚子。
但池砚辉哪里能不知道许琴是在说谎骗他们,别的不说,只看许琴手上的血泡就能知道劳改的日子有多难熬。
她可是才来农场两天啊。
只是两天就变成了这样,之后还有五年,将近两千天,要怎么熬过去。
“妈,我们听你的话照顾好自己。你也好好表现,认真改造,争取减刑早一天出来啊。”池砚辉又说,脸上的眼泪就没干过。
“好,妈好好表现。你们快别哭了。砚彬是不是才出院,你眼睛还没好全,可不能再这么哭了啊。”
许琴又问了兄弟俩现在住哪儿,问了池砚辉工作的事怎样了。
等听说租了房子,纺织厂也没开除他后,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那魏婷呢,你们……还有孩子……”终于,她问起了一直不敢问,却又迫切想知道的事。
池砚辉表情微顿,然后眼泪流的更凶了。
他抬手抹把脸,“妈,我跟砚彬,我们兄弟俩一起挺好的。要是魏婷在,还得多花一份钱,多租一间房。”
“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知道是在让许琴相信,还是为了说服自己,池砚辉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真的,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许琴怔住,虽然池砚辉没有明说,但她哪里会听不懂。
孩子没了,她的孙子,到底还是没保住,到底还是没了。
“砚辉啊,呜呜呜,都是妈的错,妈对不起你啊!”一把抱住池砚辉,许琴再次嘶声大哭起来。
她一哭,引得池砚辉和池砚彬也开始跟着哭。
“差不多行了啊,可是有时间限制的。”还是民兵在旁边催了一句,三人才终于又停下来。
又说了会儿话,看差不多了,民兵就说要带许琴回去。
三人自然不想分开,可又有什么办法。
“别再花钱来看妈了,你们好好过就行。砚彬听你哥的话,别让他多操心。”
“砚辉,你也是,多吃点儿,注意身体。”
“嗯,妈,我们知道了。”
最后相互叮嘱了几句,许琴被民兵压着,朝门外走去。
眼见人真的要离开了,池砚彬还是没忍住,上前两步追问,“妈,你、你见到程珍珍了吗?”
程珍珍?
许琴不舍的表情瞬间被仇恨取代,“别提那个贱人!以后都不准再提!也就是她走运不知道被公安调到哪儿去了,不然我……”
碍于民兵就在旁边,许琴没有把话说完。
但只从她狰狞的表情,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许琴被押走了,从始至终,母子三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到池锦年。
不是不担心,不是不想知道。
而是不敢问。
那么被池砚彬询问的程珍珍真的如许琴所说是走运吗?
当然不是!
如果,如果上天在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程珍珍宁愿在农场挖水渠累死,宁愿一天三顿被许琴打骂,她也绝对不会再想着用什么梦来拿捏部队和组织。
绝对不会!
“程珍珍,说,除了这些,你的梦里还有什么?”灯光打在程珍珍青白的脸上。
“没、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她几近崩溃的回答。
“没有那就重头再说一遍,当初携款潜逃后,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看到了什么,一点细节都不准落下,重复,快点!”
“我,我去了哪儿?我、我啊啊啊啊啊!”审讯室爆发出崩溃的尖叫。
到了这时,程珍珍才知道,大冬天挖水渠,其实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当然,为了避免真的精神出什么问题,程珍珍隔两三天也会被安排劳动改造。
但即便劳动,除了看押她的人,她也是不被准许跟任何人接触的。
往往都是她独自一个人默默的干着活,旁边有两个带枪军人盯着她。
没人跟她说话,也没人说话给她听,除了偶尔从头上飞过的鸟,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