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9月20日,莫斯科,克里姆林宫政治局会议。
会议室里弥漫着未散尽的雪茄烟雾和紧张气氛。长桌中央摊开着三张巨大的清单:红色的“重工业设备引进清单”、蓝色的“军事技术转让清单”、以及被单独放在一旁的、只有寥寥几项的绿色“农业相关清单”。农业人民委员雅科夫·雅科夫列夫的手指重重敲在那张绿色清单上,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同志们!”他的声音在橡木镶板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乌克兰口音的俄语显得格外激动,“看看这些清单!我们从联合帝国引进了五千台拖拉机,但都是‘复兴-25型’工业用重型拖拉机,每台重八吨,油耗惊人,根本不适用于乌克兰的黑土地!我们从德国引进了三百台联合收割机,但都是克虏伯公司为阿根廷潘帕斯草原设计的宽幅型号,我们的集体农庄田埂太窄,根本开不进去!”
他抓起绿色清单,在空中挥舞:“而化肥呢?农药呢?灌溉设备呢?一样都没有!我们花费了四千万卢布引进英国的巡洋舰炮塔旋转电机,却不肯花四百万引进联合帝国金龙集团(食品垄断,1848年建立)的化肥生产线!同志们,没有化肥,没有农药,没有适合的农业机械,我们怎么推行农业集体化?难道要让农民用木犁和镰刀去完成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粮食指标吗?”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寂静。重工业人民委员奥尔忠尼启则皱眉看向对外贸易人民委员米高扬,后者正低头翻着厚厚的贸易协议副本。国家计划委员会主席古比雪夫推了推眼镜,轻声说:“雅科夫·阿尔卡季耶维奇,您说的有道理。但我们必须考虑优先级。重工业和军事工业是苏维埃的脊梁,没有坦克、飞机、军舰,我们拿什么保卫革命成果?”
“可没有面包,革命成果保卫了给谁吃?”雅科夫列夫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1929年的粮食收购危机刚刚过去,乌克兰的农民为什么不愿意交粮?因为产量太低!一公顷黑土地只能产1.2吨小麦,而联合帝国漠北行省(首府库伦)的国营农场用化肥和改良种子,一公顷能产3吨!如果我们不引进农业技术,不提高产量,农民凭什么加入集体农庄?难道要永远用强制手段征收粮食吗?”
他转向斯大林,声音低了下来,但更加沉重:“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您去过乌克兰。您知道第聂伯河沿岸的土地有多肥沃,但您也知道,我们的农民还在用十九世纪的方法耕种。我从基辅来莫斯科前,见到一个老农,他指着从联合帝国进口的‘复兴-25型’拖拉机问我:‘委员同志,这东西一天要喝五十升柴油,我们全村一年的柴油配额都不够它喝十天。为什么不给我们买小一点的、烧煤油的拖拉机?’我答不上来。”
斯大林一直安静地听着,手中的铅笔在便签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等雅科夫列夫说完,他才缓缓抬头:“雅科夫·阿尔卡季耶维奇,你说得对。但我们不引进农业设备,不是因为我们不需要,是因为我们买不到合适的。”
“买不到?”雅科夫列夫愣住了。
“米高扬同志,你解释。”斯大林示意。
对外贸易人民委员米高扬站起身,从公文包里抽出三份加密电报:“第一份,来自联合帝国农业大臣王鸿福(南洋党人)的私人回复。他表示,联合帝国南洋联邦(首府雅加达)的橡胶种植园使用的‘热带型’小型拖拉机和化肥,不适合苏联的气候和土壤。而联合帝国本土使用的农业机械,全部由南方党控制的华鼎集团(纺织垄断,1817年建立)的农业机械部门生产,但该部门与北方党的复兴重工(机械制造垄断,1798年建立)是竞争关系。如果我们大规模采购华鼎的农机,会得罪刘本忠(财政大臣,北方党人)——他正在为我们争取特种钢材的出口许可。”
“第二份,来自德国IG法本公司的报价。他们愿意出售合成氨化肥生产线,开价八百万马克。但附加条件是,我们必须同时采购他们滞销的苯胺染料——这些染料会污染土壤,我们农科院明确反对。而且,IG法本要求用乌克兰小麦支付,价格是国际市场价的70%——这意味着我们要用三吨小麦换一吨化肥,不划算。”
“第三份,最麻烦。”米高扬的声音压低,“来自美国孟山都公司的秘密接触。他们愿意转让新型农药‘滴滴涕’的生产技术,开价只要五十万美元。但条件是,苏联必须在五年内禁止从联合帝国东方橡胶公司(橡胶垄断,1854年建立)进口天然橡胶——这直接触及南洋党党首杨康的利益。如果我们答应,杨康就会在联邦议会否决我们对联合帝国的所有贸易协议。”
雅科夫列夫颓然坐下:“所以……农业设备成了政治筹码?联合帝国的南方党和北方党用它来博弈,德国和美国用它来敲诈,而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不全是。”斯大林终于开口,他站起身,走到墙上的苏联农业区划图前,“雅科夫·阿尔卡季耶维奇,你知道联合帝国为什么能在漠北行省(库伦)那种高寒地区实现粮食高产吗?”
“因为……他们引进了加拿大和北欧的耐寒作物品种?”
“不只是品种,”斯大林的手指从莫斯科划到勒拿河,那是苏联与联合帝国的漫长边界,“我去年看过一份绝密报告,是军情总局从联合帝国东西伯利亚总督辖区(首府伊尔库茨克)搞到的。他们在北海(贝加尔湖)沿岸建立了十二个农业试验站,培育出了能在零下三十度生长的春小麦,亩产是普通品种的三倍。用的什么技术?组织培养、杂交育种、土壤改良——这些技术,他们是从哪里学来的?”
会议室里的人都竖起耳朵。斯大林转身,目光锐利:“1905年,联合帝国农业代表团访问丹麦,带回了全套的乳畜业技术;1912年,他们从美国引进玉米杂交种;1920年,从荷兰引进温室种植技术。但最重要的转折点是1923年——李光首相亲自批准,从日本自治领(首府东京)引进了一套完整的‘精耕细作’体系,包括水稻旱作、轮作间作、绿肥施用。日本自治领总理币原喜重郎(日裔)当时提出抗议,说这是‘掠夺技术’,但联合帝国议会强行通过了技术转让法案。”
他走回桌边,拿起那份薄薄的绿色清单:“所以,我们走错了方向。我们不缺大拖拉机,缺的是适合苏联国情的小型农机;我们不缺通用化肥,缺的是针对不同土壤的专用肥料;我们不缺农药,缺的是病虫害综合防治体系。而这些技术,不在联合帝国的北方党或南方党手里,在——”
“日本自治领和朝鲜自治领!”雅科夫列夫脱口而出。
“对,”斯大林点头,“日本自治领的‘关东型’小型拖拉机,自重只有两吨,烧煤油,适合小地块耕作;朝鲜自治领的水稻旱作技术,可以在伏尔加河下游推广;他们的有机肥堆制技术,能让我们用牲畜粪便和秸秆生产廉价肥料。最重要的是——日本和朝鲜是联合帝国的海外自治领,不是主权国家,没有独立的外交权。我们和他们谈判,不需要担心触及联合帝国四大党派的敏感神经。”
会议室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古比雪夫快速计算着:“日本自治领的农机价格只有联合帝国本土产品的三分之一,朝鲜的农业技术转让费可以实物支付……但这需要联合帝国中央政府批准吧?”
“不需要,”米高扬插话,他显然已经做过研究,“根据《联合帝国海外领地自治法》第38条,海外自治领在经济和技术合作方面有自主权,只要不涉及军事和战略物资,不需要帝都批准。日本自治领总理币原喜重郎去年就私下向我们表达过合作意向——他们想摆脱对联合帝国本土市场的依赖,开拓苏联这个新市场。”
“但日本自治领的工业能力有限,”重工业人民委员奥尔忠尼启则提醒,“他们能提供的农机数量,恐怕满足不了我们两百万个集体农庄的需求。”
斯大林笑了,那是一种猎人发现新猎物的笑容:“所以我们不只要日本的技术,还要日本的工程师,日本的技术员,日本的农业专家。我们邀请他们来苏联,在乌克兰、北高加索、西伯利亚建立农业示范站,手把手教我们的农民。我们可以用西伯利亚的木材、远东的鱼获、中亚的棉花支付报酬——这些东西,日本自治领都需要,但通过联合帝国本土进口要被征收高额关税。”
他转向雅科夫列夫:“雅科夫·阿尔卡季耶维奇,我给你一个任务。你亲自带团访问日本自治领和朝鲜自治领,不谈政治,只谈农业合作。你要带回三样东西:第一,小型农机生产线,我们要在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建立专门的生产车间;第二,全套的土壤改良和育种技术,我们要在莫斯科成立全苏农业科学研究院;第三,五百名农业技术员,我们要把他们分配到一百个重点集体农庄当技术顾问。”
“那联合帝国中央政府不会有意见吗?”雅科夫列夫担忧地问。
“张凌云首相巴不得我们这么做,”斯大林坐回椅子,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日本自治领和朝鲜自治领越依赖对苏贸易,就越难脱离联合帝国体系——这是经济捆绑。而且,农业合作不涉及敏感技术,不会触动四大党派的利益。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张凌云想用经济手段控制苏联,但他忘了,经济是双向的。当日本和朝鲜的农业技术帮助我们提高产量,当我们的粮食不仅能自给还能出口,当我们的集体农庄用上了适合的机械和化肥——那时,谁控制谁,就不一定了。”
会议持续到深夜。当雅科夫列夫拿着新鲜出炉的《对日朝农业合作计划草案》走出克里姆林宫时,莫斯科已经笼罩在秋夜的寒意中。他看着手中厚达五十页的计划书,第一部分就是“引进日本‘关东-3型’小型拖拉机生产线,年产能五千台”,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
“老农同志,”他对着夜空轻声说,“你要的小型拖拉机,很快就会有了。烧煤油的,一天只要十升。”
两周后,1930年10月5日,日本自治领,东京,首相官邸
日本自治领总理币原喜重郎(日裔)穿着传统的和服便装,跪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摆着两份文件。一份是联合帝国外交大臣李伯才(北方党人)发来的外交照会,提醒他“与苏联的农业合作需谨慎,避免触及帝国整体利益”。另一份是苏联农业人民委员雅科夫列夫带来的合作草案,厚得像一本书。
“币原阁下,”雅科夫列夫用生硬的日语说,旁边站着翻译,“苏联需要两万台小型拖拉机,十万套水稻旱作农具,五百吨优质稻种,以及最重要的——化肥生产技术。我们可以用西伯利亚的木材、勒拿河的鱼获支付。而且,我们愿意为每位赴苏的日本农业专家提供每月三百卢布津贴,是在日本薪水的三倍。”
币原喜重郎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面前的抹茶,轻轻吹了吹,茶香在宁静的和室里飘散。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平静:“雅科夫列夫委员,您知道日本自治领去年向联合帝国本土出口的农机总额是多少吗?”
“这个……”
“八千五百万华夏元,”币原自问自答,“但利润只有八百万,90%的利润被联合帝国的永恒集团(交通垄断,1848年建立)拿走了,因为他们控制了运输;被华鼎集团(纺织垄断,1817年建立)拿走了,因为他们控制了销售渠道;被铂金集团(金融,1825年建立)拿走了,因为他们控制了贷款。日本农机厂实际上只是组装车间,核心发动机和变速箱都要从联合帝国本土进口。”
他将茶杯放下,目光变得锐利:“所以我们愿意合作。但我们要的不是木材和鱼获,我们要的是技术。苏联用联合帝国的电弧炉炼钢技术,换我们的农机生产线技术;用英国的舰炮制造工艺,换我们的精密铸造技术;用德国的柴油机图纸,换我们的小型发动机改良技术——这才叫公平交易。”
雅科夫列夫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日本政治家,对苏联的技术引进情况了如指掌。他定了定神,说:“技术交换可以谈。但农机是民用技术,舰炮和柴油机是军用技术,这不符合国际惯例。”
“那就创造新惯例,”币原喜重郎笑了,那笑容里有日本政治家特有的圆滑和坚韧,“日本自治领不是主权国家,我们不需要遵守主权国家那套规矩。我们可以成立一家‘日苏农业技术合资公司’,名义上生产农机,实际上……可以顺便研究柴油机的小型化,舰炮零件的精密加工。这些技术,你们需要,我们也需要。”
他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雅科夫列夫委员,您知道联合帝国为什么能在1650年建国后迅速崛起吗?因为他们不守规矩。崇祯皇帝和皇太极可以抛开几百年恩怨联手建国,我们为什么不能抛开意识形态合作?苏联需要粮食,日本需要技术和市场——这是天作之合。”
窗外的东京湾传来轮船的汽笛声。雅科夫列夫沉默了很久,最终,他伸出手:“我需要请示莫斯科。”
“当然,”币原喜重郎也伸出手,两人的手在榻榻米上方握在一起,“但请转告斯大林同志,日本有一句谚语:风知道该往哪里吹。现在的风,正从西伯利亚吹向日本海。”
十天后,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斯大林看着雅科夫列夫带回的《日苏农业技术合作备忘录》草案,手指在“技术交换”条款上停留了很久。最终,他提起笔,在条款旁批注:“同意,但日方技术人员需在克格勃监督下工作。所有技术交换,需通过‘民用转军用’评估。”
他放下笔,望向窗外。十月的莫斯科已经飘起小雪,但克里姆林宫的红墙在雪中格外鲜艳。他知道,这步棋走对了。不直接从联合帝国引进农业技术,而是通过日本自治领这个“二传手”,既避免了触动四大党派的敏感神经,又拿到了急需的技术,还意外地打开了一扇技术交换的侧门。
“张凌云同志,”他轻声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你卖给我坦克和军舰,我通过你的日本自治领拿到农业技术。这场交易,到底谁赚了,还要看十年后,谁的田里长出更多的粮食,谁的工厂造出更多的机器。”
窗外,雪越下越大。而在遥远的东京湾,第一艘装载着五百台“关东-3型”小型拖拉机的货轮,已经拉响汽笛,驶向海参崴,随后,这些拖拉机将会通过横跨两国境内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去往东欧。船上还有五十名日本农业专家,他们的护照上盖着联合帝国海外事务部的章,目的地是——乌克兰。
历史,在这一刻,又悄悄地拐了一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