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像一匹轻柔的白纱,慢悠悠地笼罩着平安村。远处的山峦在雾中若隐若现,只露出淡淡的轮廓,像是水墨画里晕开的几笔淡墨。村头的老槐树已经有些年头了,粗壮的树干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纹路,像是刻满了岁月的故事,枝桠伸展着,托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在朦胧的晨光里泛着微光。
老槐树下早就热闹了起来,石碾子静静地立在那里,表面被岁月磨得光滑,泛着温润的光泽。三叔背着他那台宝贝相机,稳稳地蹲在石碾子上,相机镜头对准了树杈间那个半露的鸟窝。他眉头微蹙,眼睛紧紧贴着取景器,手指轻轻调整着焦距,嘴里小声念叨着:“再飞近点,小家伙们,让三叔拍个清楚的。” 他的相机是几年前从省城淘来的二手货,机身已经有些磨损,但在三叔眼里,这就是他最珍贵的伙伴,村里的一草一木、一鸟一虫,都是他镜头下不愿错过的风景。
我爸就蹲在石碾子旁边的空地上,面前摆着一堆长短均匀的竹篾,青绿色的竹篾带着新鲜竹子的清香。他手里拿着一根细竹篾,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手腕微微用力,竹篾便听话地弯曲、缠绕。我爸编竹筐的手艺是跟着爷爷学的,几十年下来,早已炉火纯青。竹篾在他粗糙的手里翻飞跳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不多时,一个竹筐的雏形就显现出来,筐底精心编织的缠枝莲花纹已经初具模样,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牛雅溪蹲在我爸身边,小小的身子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爸的手,手里也捏着一根细竹条,学着我爸的样子比划着。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棉袄,袖口被仔细地卷了起来,露出纤细的手腕。阳光透过薄雾,丝丝缕缕地洒下来,落在她和我爸身上,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金纱,柔和了轮廓,也温暖了时光。
“叔,这根竹条总不听话。” 牛雅溪噘着小嘴,脸上带着几分委屈,手里的竹条被她捏得有些变形,弯出一个奇怪的弧度,“它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羽毛轻轻搔在人心上。
我爸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过头来看向她。他的手掌因为常年劳作布满了老茧,指关节有些粗大,但动作却异常轻柔。他伸出粗糙的拇指,轻轻蹭了蹭竹条上的毛刺,笑着说:“傻丫头,竹条跟人一样,都有自己的性子,得顺着它来。你看——” 他接过牛雅溪手里的竹条,手腕轻轻一旋,指尖巧妙地用力,原本倔强不听话的竹条瞬间就弯出了一道流畅自然的曲线,贴合着他的手心。“它不是不听话,是你太急了。编竹筐讲究的是心平气和,你越急,它就越跟你较劲。”
牛雅溪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连忙学着我爸的样子,屏住呼吸,手腕缓缓用力。这一次,竹条果然服帖了许多,虽然不如我爸弄得那般完美,但也总算有了几分样子。她抬头看向我爸时,额前的碎发上沾了一层薄薄的露水,在晨光的映照下,像撒了一把细碎的钻石,闪闪发亮。“原来编竹筐也有这么大的学问啊,叔你太厉害了。” 她由衷地赞叹道,小脸上满是崇拜。
就在这时,三叔突然喊了一声“好!”,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紧接着,相机的快门声“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在清晨的宁静里格外清晰。他小心翼翼地从石碾子上下来,举着相机快步跑了过来,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你们快看,这张拍得绝了!” 他把相机屏幕凑到我爸和牛雅溪面前。
屏幕上是刚刚抓拍的画面:我爸侧身教牛雅溪编竹筐的身影,神情专注而温和,牛雅溪微微仰头,眼神里满是认真。老槐树的枝桠在他们头顶舒展着,晨光穿过疏密不一的叶隙,在地上织出一张金色的网,斑驳的光影落在他们身上,氛围感十足。“这张照片绝对能上县报!” 三叔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语气笃定,“比我上次拍的砖窑夕阳有灵气多了,这才是咱平安村该有的样子。”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从村口方向传来。村支书李大叔领着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走了过来,老人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手里拄着一根铜头拐杖,拐杖头被磨得锃亮,一看就知道用了不少年头。李大叔嗓门洪亮,一开口就打破了树下的宁静:“陈默,雅溪,还有老陈兄弟,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指了指身边的老人,“这是省城来的李教授,专门研究民俗文化的大专家。” 他的声音太大,惊得树窝里的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才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李教授听说咱村的竹编和剪纸手艺有名,特意从省城赶过来看看。”
李教授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绒布,轻轻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他的目光落在我爸手里还没编完的竹筐上,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一般。“哎呀,这可是‘盘长结’竹编吧?” 他往前凑了两步,语气里满是惊喜,“我在博物馆里见过清代的藏品,做工虽然精致,但总觉得少了点烟火气,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编这种古法竹编!”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筐沿的缠枝莲花纹,指尖带着几分敬畏,“这缠枝莲的刻法,是‘活扣’技法吧?一拉就紧,越用越结实,而且还不损伤竹篾的韧性,这种技法早就失传几十年了!”
我爸被李教授说得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啥活扣死扣的,我也不懂这些门道。这就是俺爹当年教我的法子,他说这样编出来的筐子装粮食不撒漏,还结实耐用,能传好几代人。” 他这辈子都在村里过日子,从没想过自己天天编的竹筐,竟然还藏着这么大的学问,还能被省城来的教授当成宝贝。
“这可是宝贝啊!真正的民间手艺,是咱传统文化的根!” 李教授激动地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这种古法竹编技法,现在在全国都没几个人会了。老伙计,您老愿意收徒弟吗?我带了几个学民俗研究的学生来,他们都特别想跟您学学这门手艺,把它传承下去。” 他的眼神里满是期盼,握着拐杖的手都有些微微用力。
牛雅溪看着李教授激动的样子,又看了看手里没编完的小竹篮,鼓起勇气,小声地说:“教授,我……我能学吗?我想编一个小巧点的,用来装绣花针和剪刀。” 她说完就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生怕李教授会拒绝她。
李教授低头看向牛雅溪,脸上的激动慢慢化作了温和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当然能啊,小姑娘。” 他轻轻拍了拍牛雅溪的肩膀,“我看你手巧,眼神又专注,一看就是学手艺的好料子。老伙计,您看这小姑娘怎么样?收个女徒弟,把这门手艺传给她,也是美事一桩啊。”
我爸看着牛雅溪期待的眼神,笑着点了点头:“只要你愿意学,叔就愿意教。编竹筐虽然枯燥,但只要有耐心,总能学好。”
牛雅溪一听,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谢谢叔,谢谢教授!”
就在这时,村口突然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嘀嘀”两声,打破了村里的宁静。三叔对声音最敏感,尤其是和相机相关的,他立刻举着相机往村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没过多久,他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像是捡到了宝贝:“是周明正那小子!他来了!还带了个老大的箱子,说是给孩子们的礼物!”
我们一听,都跟着往村口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周明正穿着一件亮黄色的冲锋衣,从车上跳了下来,在灰蒙蒙的晨雾里,像一朵移动的向日葵,格外显眼。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正费力地搬着一个大木箱,箱子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上面还贴着一张粉色的纸条,字迹娟秀:“平安村的小朋友收——来自拾光工作室的春天。”
“陈默!雅溪!陈叔!” 周明正一眼就看到了我们,兴奋地挥着手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可算找到你们了!林薇特意让我带的,她亲手做的红糖糕,说让陈叔和陈婶尝尝鲜,还说雅溪肯定喜欢吃甜的。” 他把保温桶塞到我手里,目光不经意间往我爸手里的竹筐上瞟了一眼,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哇,陈叔,这是您编的竹筐?也太带劲了吧!比我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那些展品好看多了,有灵气!”
我爸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上的竹屑,连忙往屋里让:“进屋喝口水,刚烧的热茶,暖暖身子。一路过来肯定累了吧?”
“不了不了,陈叔,” 周明正摆了摆手,指了指身后的大木箱,“我们这次来还有正事呢。林薇说平安村的土壤好,气候也合适,让我把向日葵和油菜花的种子送来,等开春天气暖和了种上,夏天就能开花了。” 他说着,就招呼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把箱子抬过来,找了把剪刀剪开胶带,打开了箱子。箱子里摆满了贴着标签的小袋子,五颜六色的,看着就喜人。“你们看,这是矮生向日葵种子,能长到膝盖那么高,花朵又大又艳,特别适合孩子们围着拍照;这是观赏型油菜花种子,花期能长达三个月,到时候整片山坡都是金黄色的,还能引来好多蜜蜂蝴蝶,可热闹了。”
牛雅溪蹲在箱子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包向日葵种子,包装袋是透明的,能清楚地看到里面饱满的黑色种子。她伸出指尖,轻轻捻了捻,种子坚硬而光滑,带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她抬起头,眼里闪着光,像是藏着星星:“这些种子……能种满后山吗?我想让福利院的孩子们来了之后,一抬头就能看到满满的花海,让他们也开心开心。”
“够!绝对够!” 周明正拍着胸脯,语气十分笃定,“林薇特意多买了十倍的量,就是说要把后山变成一片花坡,让整个平安村都浸在花香里。对了,她还让我带了台拍立得过来,” 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粉白色的相机,递给三叔,“说让您随时记录花开的样子,从发芽到开花,每个阶段都拍下来,等她下次来的时候,要一张张贴成相册,做一个‘花海成长记’。”
三叔一听说有新相机,眼睛都直了,立刻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相机,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拍立得?是不是那种按一下就能立刻出照片的那种?我在省城的照相馆见过,可贵了!” 他反复摩挲着相机的外壳,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脸上满是喜爱。
“叔要是喜欢,这台就给您用。” 周明正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格外爽朗,“林薇说,您拍的那张砖窑夕阳的照片,她一直挂在工作室里,来的客户都说拍得有感觉,有故事。她让您多拍点平安村的照片,不管是风景还是人物,等攒多了,她要在工作室办个‘乡村影展’,让更多人看看平安村的美。”
三叔捧着相机,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他转过身,快步往屋里走去,声音有些沙哑:“我去烧壶新茶,明正啊,还有这两位小伙子,今天必须在这儿吃饭,让你婶杀只老母鸡,好好招待你们!”
牛雅溪和周明正蹲在地上,开始分门别类地整理种子,把向日葵种子和油菜花种子分开摆放,还细心地数着数量。阳光渐渐升高,薄雾也散了不少,照在他们身上,牛雅溪的发梢上还沾着一片没来得及掉落的雪花,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周明正的亮黄色冲锋衣反射着光,像一颗会发光的糖果。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认真讨论种植方法的样子,忽然觉得,善意就像这向日葵种子一样,只要埋下一颗,用心浇灌,总有一天会开出满山坡的花,温暖而热烈。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妈把炖好的老母鸡端了上来,鸡汤炖得黄澄澄的,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里面飘着几颗红枣和枸杞,看着就有食欲。周明正捧着碗,喝了一口鸡汤,忍不住咂了咂嘴,一脸满足:“婶的手艺也太好了吧!比林薇强多了!她上次给我们煮面条,不知道怎么回事,把盐罐都打翻了,最后我们只能泡方便面吃,可惨了。”
“那丫头就是懒,不愿意琢磨这些。” 我妈笑着给周明正夹了块鸡腿,眼神里满是慈爱,“下次让她来,我教她炖鸡汤,保证让她学会,以后也能自己做点好吃的。”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叮铃铃”的,清脆悦耳。我们抬头一看,丫丫骑着一辆粉色的小自行车,车筐里装着一个大饭盒,摇摇晃晃地停在了门口。她扎着两个羊角辫,脸上红扑扑的,一看就是骑得有点急。“陈默哥,雅溪姐,周哥哥!” 她一眼就看到了屋里的我们,兴奋地蹦蹦跳跳地进屋,“我妈让我送刚蒸好的槐花糕,说让大家尝尝鲜!”
丫丫进屋看到周明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角:“周哥哥,你怎么来了?林薇姐姐呢?她上次跟我说好的,要教我剪窗花的,我还一直等着呢。”
“林薇下周就来,” 周明正笑着往丫丫嘴里塞了块鸡肉,“她特意带了好多五颜六色的彩纸,说要教你剪一百种不同的花样,让你把家里的窗户都贴满。”
丫丫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太好了!我要剪好多好多窗花,还要送给福利院的小朋友们,让他们也看看漂亮的窗花。”
三叔举着刚得到的拍立得,对准丫丫和周明正,“咔嚓”一声拍下了这温馨的一幕。照片慢慢显影,上面是丫丫鼓着腮帮子吃东西的憨态,旁边的周明正正笑着看着她,眼神温柔。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他们脚边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画面温暖而美好。“这张拍得好!” 三叔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插进随身携带的相册里,“等后山的花开了,我要拍一张丫丫站在花海里的照片,跟这张贴在一起,肯定特别好看。”
下午的时候,周明正和他带来的两个年轻人,还有我、牛雅溪、三叔,一起把种子搬到了后山。冬天的雪已经化了大半,露出了黑褐色的土地,散发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踩在脚下软软的。牛雅溪拿着一把小铲子,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圆圈,兴奋地说:“我们在这里种向日葵,中间种油菜花,等开花的时候,就像一个太阳围着一圈金边,肯定特别好看!”
“我觉得像蛋糕!” 周明正蹲下来,用树枝在圆圈里画了个笑脸,“中间种一朵最大的向日葵当嘴巴,周围的油菜花当牙齿,再在旁边种上一些小的向日葵当眼睛,就是一个大大的太阳蛋糕!”
我们都被他的想法逗笑了,然后就开始忙活起来。我和周明正带来的年轻人负责用铲子挖坑,每个坑挖得深浅适中,间距也保持一致。周明正负责撒种子,他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拿出种子,每个坑里放三粒,生怕放多了或者放少了。三叔则举着拍立得在旁边不停地拍照,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雅溪弯腰挖坑的样子拍一张,陈默专注撒种子的侧影拍一张,明正讲解种植方法的瞬间得抓拍,还有这黑土地的纹理也得拍下来,都是好素材……”
忙活了一下午,后山的坡地被我们挖了无数个整齐的小坑,每个坑里都埋下了三粒种子,也埋下了我们对春天的期盼。牛雅溪最后一个埋完种子,把手里的小铲子插进土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望着漫山遍野的小坑,眼神里满是憧憬:“等明年开花了,这里会是什么样子啊?是不是真的像我们说的
那样,金色的向日葵朝着太阳,黄色的油菜花铺成海洋?”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向往,风吹过她的发梢,把碎发吹到脸颊旁,她抬手轻轻拨开,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要明亮。
周明正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山谷:“肯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美。”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林薇说,她要带着福利院的孩子们来这里野餐,每个孩子都认领一朵属于自己的花,给花起名字,每天记录花的生长。等秋天结了籽,再把种子带回去种在福利院的院子里,让善意像花一样,开到每个角落,生生不息。”
三叔放下相机,走到我们身边,望着脚下这片被翻整过的土地,感慨道:“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觉得,这后山能有这么大的用处。以前就是荒坡,除了长点野草,啥也没有,现在埋下这些种子,倒像是埋下了希望。”他从口袋里掏出刚拍的照片,照片上是我们几个人弯腰劳作的背影,背景是灰蒙蒙的天空和连绵的山峦,“等花开了,我每天都来拍,从日出拍到日落,把每一朵花最美的样子都记录下来,给林薇的影展添点真东西。”
太阳渐渐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山峦被镀上了一层金边,风里的寒意也淡了些,带着泥土的湿润气息。周明正看了看时间,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往回赶了,不然天黑了山路不好走。”
我们一起往山下走,回到家里时,我妈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还特意给周明正他们装了满满一兜红薯干和槐花糕,都是她亲手做的,纯天然无添加。“带回去给林薇尝尝,都是自家做的,不值钱,但干净卫生。”我妈把布兜塞进周明正手里,语气热络,“下次让她一起来,住几天,婶给她做好吃的。”
三叔也从屋里拿出一沓照片,都是今天拍的,用橡皮筋捆得整整齐齐:“这是今天拍的,有你陈叔编竹筐的,有雅溪分种子的,还有孩子们打闹的,你带给林薇,让她先看看,等花开了,我再给她寄一大包过去。”
周明正一一收下,用力点了点头:“放心吧陈婶、陈叔,我一定都带到。等林薇下次来,我们肯定提前打招呼,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多照顾。”他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对了,陈默,这是林薇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上次拍卖会的钱还剩不少,让你拿着修修村里的老井。”
我愣了一下,接过信封,入手有些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我展开纸条,上面是林薇清秀的字迹,一笔一划都很认真:“陈默,钱是大家捐赠的,本该用在需要的地方。平安村的老井我见过,孩子们打水要费很大劲,井口也有些破损,不安全。修好了老井,记得拍张照片发给我——我想看看,泉水冒出来的样子,是不是像碎银子一样闪着光。”
我捏着那张银行卡,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想起第一次见到林薇时,她穿着精致的连衣裙,站在村口的泥路上,满脸嫌弃地看着脚下的泥巴,说自己最怕乡村,觉得又土又落后,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可现在,她却把这里当成了牵挂,连老井冒水的样子都想知道。原来,真诚的善意真的能改变一个人,也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周明正和他的同伴把东西搬上车,准备出发了。我们站在村口送他们,面包车发动起来,缓缓驶离。周明正摇下车窗,探出头来挥手:“我们下次再来!记得种种子的时候拍点照片发给我!”
“一路小心!”我们挥着手回应,看着面包车渐渐消失在山口的拐角处。
就在这时,牛雅溪忽然指着天边喊了起来:“快看!那云彩!像不像向日葵!”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夕阳把天边的云彩染成了金红色,层层叠叠的,边缘还泛着淡淡的光晕,真的像一朵巨大的向日葵,绽放在天空中。晚风拂过刚翻过的土地,带来阵阵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远处农家炊烟的味道,让人心里暖暖的。我仿佛已经闻到了明年夏天的花香,听到了孩子们在花海中嬉戏的笑声。
三叔举起拍立得,对着漫天的晚霞按下了快门,“咔嚓”一声,定格下这美好的瞬间。照片慢慢显影,金色的晚霞占据了大半个画面,下面是平安村错落有致的房屋和连绵的山峦。他看着照片,忽然感慨道:“我总算明白为啥林薇想办影展了。这平安村的日子啊,看着平平淡淡,可拍下来每张都是故事,每张都藏着温暖。”
“吃饭喽!”我妈站在院门口喊我们,炊烟在屋顶袅袅升起,混着饭菜的香味,飘得很远。
牛雅溪拉着我的手往回走,脚下的土地软软的,像踩在棉花上。她忽然停下来,从兜里掏出一颗饱满的向日葵种子,小心翼翼地塞进我手里:“你揣着这个,等明年花开了,我们就来这里找,看看我种的这颗有没有发芽,有没有开出最大最艳的花。”
我握紧那颗小小的种子,它在我手心里微微发烫,像是一颗会发芽的太阳。我用力点了点头:“好,到时候我们一起来,还要带着福利院的孩子们,让他们也看看,我们种的向日葵有多美。”
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拉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知道,这颗种子会和其他千万颗种子一起,在平安村的土地里扎根、发芽、生长。等到明年夏天,后山一定会变成一片金色的海洋,那是无数个善意汇聚成的花海,每一朵花都朝着太阳的方向,灿烂绽放。
而平安村的日子,也会像这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光的方向,越来越好。那些藏在日常里的温暖和善意,那些看似平凡的坚守和传承,都会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开出最美的花,结出最甜的果。这不仅仅是一片花海的序章,更是平安村崭新生活的开始,是善意传递、温暖延续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