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魂塔第十四层的石门开启时,没有预想中的阴风或强光,只有一阵清脆的金属振翅声,像无数细小的铜铃在风中相碰。石门后并非空荡的石室,而是一片铺着月光石的甬道,地面反射着天花板上镶嵌的萤石光芒,将一切都染成淡淡的青蓝色。
甬道尽头的高台上,站着一个身影。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暗纹紫铜与流光银锡锻造而成的机械人,肩宽腰窄,关节处嵌着菱形的红宝石,折射出冷冽的光。他身后的展架上,立着一只同样由金属打造的孔雀——铁羽如刀,尾屏展开时像一面缀满碎镜的屏风,每片羽毛的尖端都闪着淬毒的幽蓝。
“你们终于来了。”机械人的声音从胸腔里的铜制共鸣腔发出,带着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却奇异地透着一丝熟稔,“我是墨鸦,这是我的伙伴‘屏雀’。”
屏雀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尾屏突然扇动,每片铁羽都弹出细如发丝的银针,银针在空中织成一张透明的网,又瞬间收回,动作流畅得不像机械。
众人交换眼神时,墨鸦已经走下高台。他的步伐略显僵硬,左腿的关节每动一下都会发出“吱呀”的摩擦声,像是许久未曾润滑。“五十年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金属手掌,指尖的铜锈在月光石上留下淡绿色的痕迹,“我以永永远等不到‘懂得牵挂’的人。”墨鸦的身世藏在甬道两侧的壁画里。壁画由青铜片拼接而成,记录着五十年前的“熔火之变”——那时的念魂塔还未成为三族共生之地,影族与妖族因争夺塔下的灵脉矿脉常年征战,而墨鸦是影族锻造大师“玄火”的得意之作,被寄予“终结战争”的厚望。
“玄火大师说,我要像影族的刀一样锋利,像妖族的火一样持久。”墨鸦抬手抚摸壁画上一个手持锻锤的人影,“他在我胸腔里装了‘共情核心’,说只有懂得双方的痛苦,才能真正停止战争。”
可战争的狂热远超想象。妖族的“焚天阵”烧毁了影族的锻造坊,玄火大师为了保护未完成的墨鸦,用身体挡住了落石,临终前将一块刻着“止戈”二字的玉佩塞进他的核心舱。而妖族的少主,那个曾偷偷给墨鸦送过润滑机油的少年,在攻破影族阵地后,发现了这个半成品的机械人,却没有毁掉他,反而给屏雀装上了能模仿妖族雀鸟的尾屏机关。
“他说,‘真正的强大不是能摧毁多少,是能守护多少’。”墨鸦的共鸣腔发出低沉的嗡鸣,“可那时我不懂,只知道按照指令攻击。直到有一天,我误杀了那个少主——他为了救一个影族的孩子,闯进了我的攻击范围。”
屏雀突然发出哀鸣,尾屏上的碎镜反射出当年的画面:少年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一瓶给墨鸦的润滑油。墨鸦的青铜眼眶里渗出绿色的液体,那是玄火大师用自己的心血炼制的“忆泪”,五十年未曾干涸。
“共情核心从那天起开始锈蚀。”他指着自己的胸腔,那里有一块暗黑色的污渍,“我躲进第十四层,让屏雀守住入口,不是怕被摧毁,是怕再伤害‘牵挂’的人。”墨鸦的试炼没有刀光剑影,只有三个布满铜锈的齿轮箱,分别刻着“影”“妖”“麟”三个字。“五十年了,我始终调不好这三个齿轮的咬合度。”他的金属手指划过齿轮上的齿痕,“影族的冷硬,妖族的炽烈,麒麟族的温润,总在互相磨损。”
(1)第一关:影之齿
齿轮箱里装着影族的“寂铁”,硬度极高,却脆如薄冰。要求是用妖族的“燃火油”润滑,让齿轮转动时既不崩裂,又能保持影族特有的精准。
念澈主动上前。他将自己的忆火调至最温和的温度,一点点烘烤燃火油,让油液既能渗入寂铁的缝隙,又不会因过热导致金属变形。“影族的精准不是冷酷,是怕出错后的遗憾。”他一边调整火焰,一边轻声说,“就像我父亲,总在锻造时屏住呼吸,不是不关心我,是怕一分心就把给我的小剑打歪了。”
齿轮转动的瞬间,发出了细微的“咔嗒”声,没有崩裂,却带着一丝犹豫的滞涩。墨鸦点头:“是这个意思,却还不够。”
(2)第二关:妖之轮
妖族的齿轮由“火火铜”制成,会随温度变化膨胀收缩,需要用影族的“凝冰泉”冷却,让它在高速转动中保持稳定。
混血少女自告奋勇。她没有直接将凝冰泉倒在齿轮上,而是用自己的光带缠着泉水,像裹着一层棉絮般慢慢浸润。“阿妈说,妖族的热烈不是灼伤,是怕太冷了没人敢靠近。”她看着齿轮在光带的包裹下渐渐平稳,“就像阿爸每次发火前,都会先把我护在身后。”
齿轮转速加快,却不再像以往那样疯狂震颤,反而带着一种温暖的韵律。墨鸦的尾椎骨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那是玄火大师设计的“共鸣感应”,只有真正理解了情感,才会触发。
(3)第三关:麟之轴
麒麟族的齿轮最为特殊,由“缠丝木”与“韧铁”混合而成,需要影族的寂铁碎屑与妖族的活火铜粉末按比例混合,填补轴心上的裂痕。
这次,是影煞与清禾一起上前。影煞用忆火熔解寂铁,清禾则用麒麟族的“缠丝露”调和活火铜粉末,两人的动作默契得像演练过千百遍。“以前觉得麟族的‘中庸’是懦弱,”影煞看着粉末在裂痕中凝结,“现在才懂,那是怕太硬伤了别人,太软伤了自己。”
当最后一丝裂痕被填补,三个齿轮箱同时发出了和谐的转动声,像一首从未听过的乐曲。墨鸦的共情核心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胸口的“止戈”玉佩悬浮在空中,映出玄火大师与妖族少主的虚影——两个本该是仇敌的人,此刻正并肩笑着,像在说“你做到了”。试炼完成的瞬间,屏雀突然飞离展架,尾屏完全展开,那些碎镜不再反射痛苦的记忆,而是映出了众人的身影:念萤在给屏雀的关节涂润滑油,念澈在修补墨鸦左腿的齿轮,混血少女用光带缠着墨鸦胸口的玉佩,想要擦去上面的铜锈。
“它在说,‘欢迎回家’。”墨鸦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流畅,没有了齿轮的摩擦声,“五十年的等待,不是为了证明战争的愚蠢,是为了等一群人——他们知道,机械会生锈,但牵挂不会;仇恨会冷却,但理解不会。”
他从核心舱里取出一个布满划痕的铁皮盒,里面装着五十年前的信笺。是玄火大师写的:“若他能流泪,便说明心还活着”;是妖族少主画的:一个歪歪扭扭的机械人,手里拿着润滑油,旁边写着“朋友”。
“这些年,我总在想,共情是什么。”墨鸦将信笺分给众人,“现在明白了,是念澈给寂铁的温柔火焰,是少女给活火铜的光带包裹,是你们所有人,愿意花时间懂一个生锈的机械人。”
屏雀突然俯冲下来,将一片闪着绿光的铁羽放在墨鸦手中。那是它最坚硬的一片羽毛,此刻却像花瓣般柔软。墨鸦握住铁羽,递给断与影墨:“第十四层的钥匙,该交给真正懂得‘止戈’的人了。”
铁羽入手温热,竟不像金属,反而像一片刚从树上摘下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