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凡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了。扒着窗户一看,二柱子正蹲在井边,对着那支晾干的笛子使劲吹,《茉莉花》的调子飘在露水里,比昨天顺了些,就是结尾总拐个奇怪的弯,像被石头绊了一下。
大清早的,吹啥呢?林凡披件衣裳出来,见他脚边放着个竹篮,里面是些刚摘的野菊花,黄灿灿的,沾着露水,看着就新鲜。
二柱子回头,眼睛亮得很:凡哥,我想给蓝溪姐编个花环,你说她会喜欢不?他手里还攥着根柳条,编了一半的环歪歪扭扭,像条没长直的蛇。
林凡蹲下来帮他把柳条捏直:用心编就成,管她喜不喜欢。他瞅着那野菊花,别摘太多,留点让蜜蜂采蜜。
二柱子嘿嘿笑:我就摘了一小把,够编俩花环。他说着又低头摆弄柳条,手指笨笨的,柳条在他手里不听话,编了半天还是歪的。
刚编好一个,蓝溪就来了,背着个竹篓,里面是些刚割的青草,要去喂家里的羊。她穿着件淡蓝色的褂子,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白皙的小臂,上面还有几道草叶子划的红印子。你们咋起这么早?她看见井边的花环,眼睛亮了亮,编这干啥?
二柱子赶紧把花环往她头上戴,手一抖,花环掉地上,野菊花撒了一地。他急得直搓手,脸都红了:我、我不是故意的……蓝溪却捡起来,自己往头上一戴,笑着说:挺好看的,像个小仙姑。
林凡看着直乐,这姑娘,戴个野花环都比镇上的小姐穿金戴银好看。晨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脸上,野菊花的黄映着她的笑脸,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早饭是玉米糊糊就咸菜,二柱子非要给蓝溪盛糊糊,结果盛太满,洒了她一衣襟。蓝溪没嫌脏,掏出手帕擦了擦:没事,洗洗就干净了。她从篓里拿出个红薯,我娘烤的,给你俩尝尝。那红薯烤得焦焦的,掰开里面金黄金黄的,甜香味飘满院。
林凡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甜得齁人,心里却舒坦。他想起昨儿编的贝壳手链,赶紧去屋里拿出来:给你,编好了。
蓝溪接过去,眼睛亮得像星星:太好看了!比镇上卖的精致多了!她立马套在手腕上,转了两圈,贝壳在阳光下闪着光,跟她辫子上的蓝带子相映成趣。她抬起手让阳光照在贝壳上,你看,这个字贝壳多亮!
二柱子在旁边瞅着,突然喊:凡哥,我也要!我要串核桃手链!
你那核桃硬得能砸石头,串起来能当兵器。林凡笑着踹他一脚,去练你的笛子,别在这儿捣乱。
上午,林凡教蓝溪编竹篮,她学得快,竹条在她手里虽然还生涩,却比二柱子强十倍。二柱子在旁边吹笛子,调子顺得很,《茉莉花》的旋律飘在院里,跟竹条的声混在一起,像支没名的小曲。
你看,这样绕过来,再压下去。林凡捏着她的手调整角度,蓝溪的手软软的,带着点香皂味。她的呼吸轻轻扫过他手背,痒得他心里发慌,赶紧松开手。
蓝溪低着头,脸红红的,手里的竹条却没停,编出的纹路歪歪扭扭,像她此刻的心跳。她偷偷瞄了林凡一眼,见他也在看自己,赶紧又低下头,耳朵都红了。
中午,小花娘送来些刚蒸的包子,韭菜鸡蛋馅的,香气飘满院。二柱子正好回来,背篓里装着半篓核桃,青皮蹭得他满身都是绿。
我摘了些嫩的,砸着不费劲。他放下背篓就去抓包子,被小花拍了手,洗手!绿得跟青蛙似的。
蓝溪看着他的手,从兜里掏出块胰子:用这个洗,能去色。那是块新胰子,带着股香皂味。
二柱子接过去,乐颠颠跑去井边,洗得满手泡沫,还唱着跑调的《茉莉花》。井水溅了他一脸,他用袖子一擦,反倒把脸抹得更花了。
下午,风软软的,林凡提议去河滩放风筝。二柱子举着他的太阳风筝,那是他自己糊的,红纸糊得皱巴巴的,用笔画了个太阳,眼睛画得一大一小。蓝溪拎着她的蓝蝴蝶,是镇上买的,挺精致。丫丫蹦蹦跳跳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她的胖蚂蚱风筝,上面还画了俩小眼睛。
河滩上的草长得老高,风吹过响。林凡帮蓝溪把风筝放起来,蓝蝴蝶在天上飘,像只真蝴蝶。二柱子的太阳风筝也飞起来了,红纸在太阳下亮得晃眼,就是总往蓝蝴蝶那边撞。
二柱子!你往那边飞!丫丫跺着脚喊。
二柱子使劲拽线,风筝却跟故意作对似的,地撞在蓝蝴蝶上,俩风筝线缠在了一起。
哎呀!蓝溪急得直跺脚。
林凡赶紧跑过去解线,手指在两根线之间穿梭,半天没解开。二柱子蹲在旁边,急得直冒汗:凡哥,要不剪了吧?
剪了你赔?林凡瞪他一眼,突然瞅见蓝溪在笑,你还笑?
我觉得挺好的。蓝溪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俩好朋友抱在一起。
林凡心里一动,手上的动作慢了些。阳光落在蓝溪的笑脸上,比天上的太阳还暖。他突然觉得,这缠在一起的风筝线,就像他们仨的日子,缠缠绕绕,却满是甜。
解了半天总算解开,蓝蝴蝶风筝往上蹿了蹿,像是松了口气。二柱子的太阳风筝却没了力气,晃晃悠悠往下落,正好掉在羊群里,被羊踩了个窟窿。
我的风筝!二柱子哀嚎着冲过去,把风筝从羊蹄子底下抢出来,红纸被踩得黑乎乎的,他心疼得直咧嘴。
蓝溪笑着说:没事,我帮你补补,贴几片野菊花,比原来还好看。
二柱子立马转悲为喜:真的?那我要贴一大圈!
夕阳西下时,大家坐在河滩上,看着天上的风筝慢慢落下来。丫丫的胖蚂蚱缺了个腿,蓝溪的蓝蝴蝶多了片修补的白纱,二柱子的太阳风筝贴满了野菊花,像个会飞的花盘。
林凡看着这些残兵败将,突然觉得比新的还顺眼。就像日子,哪能事事顺顺当当,有点磕磕绊绊,补补缀缀,反倒更有滋味。
回家路上,二柱子扛着他的花盘风筝跑在前面,嘴里哼着跑调的《茉莉花》,蓝溪跟林凡走在后面,手腕上的贝壳手链碰在一起,响,像在跟着哼歌。
风里带着野菊花的香,混着远处的羊叫,还有二柱子跑调的歌声。林凡偷偷看了眼蓝溪,她正低头看着手链笑,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跟他的影子缠在一起,像那两只没解开线的风筝。
他突然想,这样的日子,慢点过才好。
夜里起了点风,林凡被窗纸声弄醒了。披衣出门,见院里晾的竹条被吹得滚了一地,蓝溪白天编到一半的竹篮歪在石桌上,篮沿还沾着片野菊花瓣。
他蹲下来捡竹条,指尖触到片凉丝丝的东西,借着月光一看,是蓝溪的贝壳手链——准是刚才风大刮掉的。手链上的字贝壳在月光下泛着白,他捏在手里转了两圈,突然想起白天她低头笑时,辫子扫过手背的痒。
刚把竹条归拢好,二柱子屋里传来的一声,接着是梦话:别撞我风筝……蓝溪姐你看这花……林凡忍不住笑,这小子连做梦都惦记着风筝和野菊花。
月光洒在院子里,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林凡把贝壳手链放在石桌上,想着明天还给蓝溪时,她会不会又露出那样好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