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因哈特,你又在给传闻中的那个她写信了吗?”
“喔哟——我们这位痴情汉又上线了,痴情汉本尊啊。”
听见身后队友们的起哄,莱因哈特写到一半的笔尖一顿,只得深深叹了口气。
不只是姐姐和弟弟,身边的人怎么都对他的私生活如此热衷,他实在不明白。
“闲得发慌就去侦察一圈不好吗?”
“别这样嘛,跟几位兄弟聊聊呗。你和卢森堡公主的浪漫,可是这个灰败又艰难的时代里少见的粉红色故事。”
“而且我们作为飞行员兄弟,有权第一时间听你讲细节。”
“呼......都说好几遍了,根本谈不上什么浪漫。我们还没到正式交往那一步。”
“关键在于——还没而已。”
队友那种不用他说、却像什么都知道的意味深长笑容让莱因哈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抬手按了按。
此时的卢森堡大公国,与原本的“正史”已略有不同:前任女大公玛丽亚·阿德莱德虽然没有被迫退位,却早早离世,没有子嗣。她的妹妹夏洛特(charlotte Adelgonde Elisabeth marie wilhelmine)继任女大公之位。
这位夏洛特是欧洲宫廷史上颇具代表性的一位女君主,与奥匈帝国皇后齐塔的弟弟、帕尔马家族的费利克斯王子(prince Felix of bourbon-parma)育有多名子女,其中包括继承大公位的让大公。莱因哈特正是因为收到其长女、卢森堡的伊丽莎白公主(princess Elisabeth of Luxembourg)寄来的粉丝来信,才因此开始与她往来。
在法国战役结束后他获准休假,受邀去了卢森堡,并与公主见了几日。那几天,对这位冰冷的柏林男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温暖回忆。
要不是之后这段故事传遍整个欧洲,他本来还会觉得更好一些。
“所以到底是打算结婚,还是不结?”
“我哪知道啊。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贵族真麻烦,连结婚都不能自己做主。”
“我毕竟是长子,没办法。”
当然,父母,尤其是母亲,觉得这样的媳妇再难找,战争都没结束就想跟卢森堡那边推进婚事的劲头,一点不输前线的炮火。
“父亲嘛,一如既往地说随我决定。”
不过他倒是忍不住抱怨:大女儿要嫁给奥匈帝国皇帝的儿子,长子又可能成为那位皇后的外甥女婿,这种家族关系让他时常感慨命运的戏剧性。
“但如果真要结婚,我希望是和她。”
伊丽莎白是一位好得让他都觉得自己配不上的女性。
“嘿嘿嘿——”
“到底好在哪儿嘛——?”
“......都闭嘴,准备出击。波兰军和隆美尔部队马上会发动对维亚济马的攻击。”
莱因哈特推开满脸坏笑的同僚,把信揣进怀里,站起身来。
“维亚济马在莫斯科约两百公里外吧?乌克兰那边的战线压力怕是更大了,搞不好会一口气崩掉。”
“ohL会处理的。总之,苏联空军一定会比现在更加疯狂地扑上来。别掉以轻心,都绷紧点。”
“呵,听起来只像是我终于要冲上击坠一百五十架的大关了。”
“说不定还能突破两百。苏联那群家伙,别的不多,就是数量多。”
在队友们自信的声浪中,莱因哈特迈向跑道。
无论未来如何,现在的他只能集中于眼前的战斗。
结婚这些事,得等这场该死的战争彻底结束之后再谈。
......
“全体集合!”
“呃......”
“都快饿死了,又搞什么......”
“该不会又是进攻命令吧?”
日军第十五军三十一师团的官兵们听到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集合令,一个个心里发凉。
大家都怀着“难不成又是那种荒谬到令人发指的攻击命令”的恐惧,捂着饥饿得绞痛的肚子,摇摇晃晃地走向操场。
三十一师团的师团长佐藤幸德,虽然平日爱讲些荤段子,又把指挥所布置得花里胡哨,在军中名声不佳,但好歹也不至于把连战斗力都剩不下的士兵往死地里推。他不是那种泯灭人性、只会把手下当草芥的家伙。
然而,他的上司牟田口廉也却是“日军限定”的绝对人渣。偏偏,佐藤前些日子刚跟其他几个师团长一起去见过牟田口,于是士兵们的担忧更是倍增。
“诸君,直说了吧,情况糟糕透顶。牟田口以及十五军那群蠢货已经把我们抛弃了。缅甸方面军的河边,南方总军的寺内,本土的大本营东条......全都一样!”
“?!”
但士兵们的恐惧在佐藤一开口的瞬间被另一种东西替代了。
“刚才......师团长说什么?”
“佐藤他......终于爆发了啊......”
恐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佐藤对于牟田口日复一日的胡言乱语向来颇有怨气,这在整个缅甸战线的日军中都是公开的秘密。然而,以往他从未在官兵面前如此直截了当地揭破丑态。
但此刻,他第一次在全师面前痛骂上司,甚至连大本营都一并否定。这在等级森严、上令如天的日军军制里几乎等同于自断后路。他这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本官几个月来向牟田口一再告知,我们三十一师团已经连一粒米、一发子弹都不剩了。官兵们饥饿、瘟病缠身,已完全无法前进。我数次发电,多次奏请。前些日子甚至亲自去了彬乌伦,请求停止作战。”
操场上,所有士兵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佐藤,他也仿佛回应他们的心声一般继续开口。
“可牟田口却像往常一样命令继续进攻。眼看着我麾下一万名官兵只剩皮包骨,他却当着我面大嚼大吃,只会说什么‘你们意志不足’这种荒诞之言!”
那是佐藤最后残存的耐性彻底崩溃的瞬间。
“缅甸方面军和南方总军,大本营也是一样。我无数次请求暂停作战,无数次请求粮食和药品,他们连装作倾听都不愿意。”
“......”
“本官不能再因为这些无能的蠢货,让天皇陛下的赤子白白送命。因此,本官将以全责担之,擅自决定——本师团投降!”
话音落下,操场陷入一片死寂。
无论士兵还是军官,全都一言不发。
‘是啊,既然都要死在这里,还不如投降。’
‘当俘虏至少能吃口饭。’
‘不管怎样,总比这地狱强。’
而这一切只有一个含义。
沉默的赞同。
“宫本团长,我理解佐藤中将的决定,但投降......还是太过......不如撤退——”
当然,无论什么地方,总有不会察言观色的迟钝之人。
刚调来三十一师不久的一名少尉就是如此,他小声对步兵团长宫本繁三郎说。
“我们要是撤退,上面会说‘嗯,我明白了’然后放过我们吗?”
“这......”
“他们只会把所有责任推给我们,再命令我们切腹谢罪。”
宫本的语气淡然得近乎冷硬。
虽然他与佐藤多有摩擦,但他始终严格禁止麾下进行玉碎或万岁冲锋。作为少数清醒者,他在这件事上完全支持佐藤。
“宫本团长。”
“在,中将。”
“挑选还能行动的士兵,照顾伤员。”
“马上执行。”
“其余人立即收拾行李,准备离营。走不动的就扔下武器与军装。甚至把军服上的钮扣都拆掉!我们要尽可能快速脱离此地,并向敌军投降!”
“嗨!!”
自三十一师翻越阿拉干山脉以来,操场上第一次响起如此响亮的呼声。
不久之后,伴随白旗升起,三十一师团全军向盟军投降。
“???”
“呃......欢迎?”
缅甸战线的盟军,包括路易·巴腾贝格伯爵在内,全都被吓了一跳,一整个师团灰头土脸、几乎像难民的日军居然集体投降。
然而,这惊讶远未结束。
“受不了了!我们三十三师团也投降!”
“盟军!接纳我们的投降,给点吃的吧!”
“这里有伤员!求求你们给些药!”
以三十一师为开端,缅甸战线的日军开始成规模地集体投降。
而那些选择投降的部队指挥官,无一例外,都是前不久跟佐藤一起拜见过牟田口的人。这绝非偶然。
“殿下,这......”
“正如您所想,斯利姆(william Joseph Slim)将军。缅甸战线开始崩溃,而且是日军自己崩溃。”
“那么......终于到了反攻之时。”
“是没错,立刻准备攻势。正好西班牙战役也结束了,本土即将派来增援。放心大胆地推进,把日本人赶回去吧。”
“明白。只是......俘虏怎么办?”
“他们是为了活命主动投降的。我军粮药充足,依照日内瓦公约妥善对待便是。”
“Yes, my lord.”
隶属缅甸军团司令的威廉·斯利姆与众盟军军官面带笑意,向巴腾贝格伯爵敬礼。
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不费吹灰之力地自己送上门来。他们怎能不笑?
“佐藤──!!!”
与此同时,被自己麾下成建制投降,硬生生把日本败亡提前一步的牟田口廉也,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
“这是什么意思?十五军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是集体叛逃,首相阁下。第三十一师、第三十三师、第五十六师,还有第十八师与第十五师的部分部队,集体脱离阵地,向盟军投降。”
“那不就是在说,十五军大半兵力都向敌人投了降?而且还是自愿的!”
“牟田口到底干了些什么?!”
不久之后,缅甸前线上日本军队的集体逃亡与投降事件,便以最快速度传到了东京大本营。
即便牟田口想压下消息,也根本瞒不住,事态过于严重,也太过庞大。日本陆军史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惨状,大本营在听到消息的瞬间自然也炸成了一锅粥。
“根据牟田口司令官的报告......平日里第三十一师团长佐藤幸德中将就常说一些不忠不义的怪话,影响了进攻。他责备了佐藤几句,佐藤便怀恨在心,唆使别人一起逃亡投敌......”
然而,牟田口终究是牟田口。
为了掩盖自己的过错,他毫不犹豫地将全部罪责压到了佐藤身上。
当然,东条英机很清楚这是谎言。十五军的几位前线指挥官,包括佐藤在内,已多次向大本营发出“停止进攻”的紧急请求,东条本人也都看过。但,他一句反驳都没有说。
牟田口毕竟是自己的派系人马,更关键的是,东条自己也无比清楚:若承认十五军的崩溃是牟田口的指挥失误,那么无视前线求援、执意扩大战线的自己同样难辞其咎。
“要是把责任算到牟田口头上,火迟早烧到我身上。”
更何况,在连续失利的阴影下,他那摇摇欲坠的首相之位已危如累卵。
“这一切,都是佐藤幸德这些软弱的失败主义者造成的!就像列宁格勒因弗拉索夫的背叛而陷落一样,‘乌号作战’的失败,也是因为他们背叛了天皇陛下!”
东条思索片刻,便如牟田口一般,将所有责任推到了投降的佐藤身上。
牟田口当然不受任何处分。
讽刺的是,佐藤投降的理由是“不能再让天皇陛下的儿郎们白白送死”。事实上,与其说士兵死在盟军枪炮下,不如说更多人死在了牟田口荒唐至极的作战计划中。但在日本,这样的荒诞就是现实。
“十五军还剩多少兵力?”
“这个......连伤员一起算在内,也不过数千人。”
要知道,“乌号作战”刚开始的九月里,牟田口麾下兵力足有十八万。如今只剩这一撮,确实令人不寒而栗。
“咳......”
就连一向强硬的东条,此刻也不由得干咳一声,难以接话。然而,更大的问题还在后面。
“十五军崩溃,前线出现空白,盟军很快就会发动反击。”
“必须立刻命令川边的缅甸方面军进入全面防御!”
“但缅甸方面军兵力不足啊!为了攻占英帕尔,部队全被抽给十五军了!”
“乌号作战”被击得粉碎,十五军跟着也灰飞烟灭。
而如今,这场原本被视作“日本版斯大林格勒”的豪赌,更是以大规模逃亡的惨败收场,使得缅甸方面军同样兵力匮乏。
如今盟军舰队已逼近tw附近海域,东南亚的盟军地面部队也不可能在一旁观望。就算是孩童也能看出,日本帝国的大厦正在向四面八方崩塌。
“再这样下去,不只东南亚,连整个支那战线都可能岌岌可危!”
东条脑中警铃大作。
如果连最后的防线都被突破,被赶出亚洲大陆,那么一切都完了。
哪怕日本还能继续作战,作为首相的东条是绝不会有未来的。
“必须拖住时间......想办法转移盟军的视线,争取机会重新整编兵力。”
靠陆军,已经毫无可能。
日本的人力已经被压榨到极限,缅甸方面军与南方总军因十五军的突然瓦解,连自保都成问题。
“那就只剩下唯一的办法了。”
东条长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目光落向一旁那些一直装作事不关己的海军将领。
他的眼神冷冽如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