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菲,我想请你吃个饭。”节目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曾小贤找到了胡一菲。
胡一菲已经换好了衣服,脸上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笑道::“怎么?不喊其他人。”
“昨晚都请过他们了,而且我都准备好了。”
胡一菲明知故问:“准备什么?”
“讨厌,你干嘛要明知故问。”曾小贤害羞的拍了一下胡一菲的肩膀。
“那走吧。”
………
餐厅选在转角那家新开的日料店。暖黄的灯光打在竹帘上,胡一菲捏着筷子,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瓷釉上摩挲。曾小贤坐在对面,背挺得笔直,活像随时要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服务生布好精巧的刺身拼盘,躬身退下。碟子边沿凝结的水珠无声滑落,在深色桌布上晕开一点深色的湿痕。
“咳,”曾小贤清了清嗓子,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半隔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他拿起那瓶清酒,手有点不稳,酒液在细长的瓶口边缘晃了晃,“一菲,给你…满上?”
胡一菲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没说话,把自己面前那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瓷杯往前推了半寸。
琥珀色的液体细线似的注入杯中,几乎听不见声音。
“那个……昨天……” 曾小贤放下酒瓶,指尖又碰到桌面上那个不大不小的牛皮纸袋——里面硬硬的棱角硌着手,“……谢谢啊。”
胡一菲夹起一片几乎透明的鲷鱼刺身,沾了沾浅浅的酱油碟:“谢什么?帮你作弊啊?” 她语气平常,像是在讨论酱油的咸淡。鱼片进了嘴,她小幅度地咀嚼着,目光平视前方,并不看他。
“不是……我是说……” 曾小贤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干脆一把捞起那纸袋,“我说那个!”
他终于把那袋子从桌面拿到桌沿下的大腿上,动作快得像在藏赃物,但袋子的一角还是暴露在外——是唱片盒子坚硬挺括的棱角。
“哦,它啊。” 胡一菲咽下鱼肉,拿起餐巾按了按嘴角,动作慢条斯理,“搁在箱底挺占地方的,想着该清理杂物了。”
曾小贤一口气差点噎住。“占地方?”
他声音拔高了一度,“这可是……”他猛地刹住,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立刻压低了嗓门,脸上浮起一种混合着委屈和控诉的憋闷,“这可是大师签名的黑胶!你管它叫杂物?!”
胡一菲哼了一声,终于把视线投向他,那眼神带着点“你才知道啊”的嘲讽。“怎么?它还能自动播放啊?放箱子里和放你唱片架上,不都是摆着落灰?顶多你这落灰的地方贵气点儿。”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辛辣滑过喉咙,暖意开始蔓延。
曾小贤被噎得直瞪眼,又找不到有力反驳。
他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牛皮纸袋粗糙的边缘,纸张摩擦发出窸窣的轻响。包间里又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间或杯碟相碰的细微清脆。
“……那天在音乐厅,”他突然开口,声音低了下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当时……干嘛跟过来?”
胡一菲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她沉默地吃了两颗毛豆,才抬眼看他,眼神有点飘:“怕你脑子一热,拿保温杯去砸大师要更多签名呗。”
“胡一菲!”曾小贤脸上像开了染坊,又红又窘。
胡一菲却笑了出来,眼尾弯起柔和的弧度,平日里的锐利被灯光融化了些许。她不再看他,手指在木质桌面上轻轻敲击,没什么节奏:“结果就看见某人……捧着张宝贝唱片,跟捧着个金娃娃似的,走路都顺拐。”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久违的促狭,那是他们无数次“战斗”后熟悉的调子,“头发还翘起一撮,跟天线似的。”
记忆像翻开的旧书页,带着微微的潮气。
多年前那个略显狼狈的黄昏音乐会散场。水晶吊灯的光晕里,年轻的曾小贤刚刚拿到签名,激动得浑身都在冒热气。
他抱着唱片盒子,动作小心翼翼又笨拙,转身想要挤出签名的队伍,去外面“好好欣赏一下”这件至宝。
结果一转身,腿没协调好,一个趔趄!
“小心!”
胡一菲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他乱挥的胳膊。他像抓住救命稻草,猛地攥住她的手腕,靠她的力量才勉强站稳。
唱片盒子稳稳地抱在怀里,盒盖上的油渍在灯光下愈发明显——估计是蹭到了之前保温袋的油花。
站定的一瞬,两人挨得很近。他发胶固定的头发果然因为之前的挤撞和激动,额角有一小撮顽固地翘了起来,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像根倔强的天线。
“呃……谢……谢谢……”曾小贤站稳后立刻松开手,像被烫到一样,脸上飞红,眼神躲闪地飘向怀里抱着的盒子。随即,目光又被那处碍眼的油渍吸引了注意力。“哎!油!蹭上油了!”
他慌忙想把唱片盒子往胳膊下夹,好腾出手去擦那油渍。
“啪嗒!”
一个没夹稳,盒子边缘磕在旁边的椅背上。虽然没掉地上,但那脆弱的硬纸壳封面边角还是被磕得翘起了一点点小小的、不规则的卷边,露出下面浅色的内芯。
“哦!!!” 曾小贤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心痛得无以复加,也顾不上油渍和“天线”了,只把那盒子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心疼地试图去抚平那点微不足道的卷边,嘴里念念叨叨,“卷了!卷了!这可是初版!带签名的!完了完了……”
那副天塌下来的窘迫和心痛模样,让胡一菲刚才想甩开他手的那点无名火瞬间烟消云散。
灯光流淌在他懊恼的侧脸上,那一小撮头发随着他沮丧的动作轻轻摇晃。胡一菲最终只是无奈地撇了下嘴,丢下一句“磨磨唧唧,丢不丢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融入了退场的人流。
“……我那时就想着,这二傻子哪天要是知道发行日期就好了。”
胡一菲的声音把曾小贤从回忆里扯了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合身、头发一丝不乱,眼角却也开始有了细微纹路的男人,嘴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没想到还真让我等到了。”
餐厅的背景音乐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段舒缓的钢琴曲,叮叮咚咚的琴音流淌在空气里,莫名牵动思绪。
头顶那盏小筒灯的光晕,将此刻两人间流淌的某种东西也蒙上了那晚旧日黄昏的光影。
曾小贤攥着纸袋的手指紧了紧,骨节微微发白。他抬起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下了极大的决心。
那袋子里承载的重量,不只是唱片,是十年前那点被油污弄脏又被他抚平的卷边,是那晚水晶灯下乱翘的“天线”,也是无数个日子里,她不经意的目光扫过,他心底悄然滋长的、早已超出“死对头”范畴的东西。
“一菲!”他开口,声音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有些紧绷,甚至带着点破音的沙哑,是平日里那个带着点油滑腔调的“曾小贤式”发音。
胡一菲抬起头,捏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那个……”他看到胡一菲挑起眉毛等待下文的眼神,心脏擂鼓一样撞击着胸腔,几乎要喘不过气,“我……”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背景的钢琴曲也识趣地消失在模糊的听觉边缘。
空气凝固了。就在他感觉大脑空白、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时,胡一菲忽然把酒杯“哐”地一声搁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像砸在曾小贤紧绷的神经上。
“曾小贤,”她开口,目光清亮,穿透十年时光的迷雾,直直锁定在他脸上,“你知不知道?从1979年那首曲子开始,”她下巴微抬,点了点他膝盖上那个纸袋,“到今年这场五百万的豪赌——”
她刻意停顿了一秒,眼底有狡黠的光闪过,但更深的地方,却是一种执着了很久、终于等到答案的锐利和坦然:“这十年,你以为我在等什么?”
轰——!一道无声的雷精准地劈在曾小贤天灵盖上!
他终于知道那根被戳破的窗户纸后面是什么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模糊的好感或习惯性的抬杠。是她十年如一日藏在每一次翻白眼、每一次“弹一闪”威胁后面,近乎固执的等待和确认!
那份等待太沉重也太清晰,清晰到瞬间压垮了他最后那点可笑的犹豫和矫饰的修辞!
他霍地站起身,动作带得椅子向后滑去,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一声响。那袋坚硬的唱片盒子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是他此刻唯一的支点。
“胡一菲!”声音拔高,是豁出去了的破釜沉舟。他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疯了般狂跳,脸上热得能煎蛋,但他强迫自己直视着她那双仿佛洞穿一切的、此刻微微睁大的眼睛,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带着不管不顾的坦诚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曾小贤!喜欢你!打那年在音乐厅被你骂聒噪、塞着油饼还被你看见我顺拐开始!到现在!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他把那张宝贵的、染了油污和墨点、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唱片盒子,像个烫手山芋一样,猛地塞进胡一菲还空着的右手里!
“你……你就……收了我吧!”尾音有点抖,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这词儿完全出乎他排练过的剧本范围,就那么直接、土气、又带着他独有的那股豁出去的劲儿蹦了出来。
胡一菲:“……”
硬朗的唱片盒棱角硌着胡一菲的掌心,那点微疼却像是点燃了什么开关。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沾染油渍的烫金封面上摩挲了一下,很轻,像是确认一份尘封文件的真伪。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
曾小贤的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他盯着胡一菲低垂的眼睫,连呼吸都忘记了。
突然,一声极其细微、短促、又清晰得如同玉石相击的哼笑,从胡一菲喉咙里钻了出来。那声音很轻,却像打破冰面的第一颗石子。
她抬起头,那双惯常写着“生人勿近”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眼底像淬了火的琉璃,清晰地映着曾小贤那张因过度紧张而略显滑稽的脸,还有他头顶明晃晃的吊灯。
那笑容在她嘴角漾开,不是平时那种带着锋芒的、睥睨的笑,而是纯粹的、没有杂质的、甚至透着一股得意劲儿——
“出息!”
伴随着这声熟悉的揶揄,那只刚刚放下酒杯的手快如闪电般抬起,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微凉指尖,精准无比地弹在曾小贤因表白而高高昂起、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啪!”
清脆的一声,不算重,却在安静的半隔间里格外响亮。那熟悉的触感,混合着指尖残存的清酒余味和一点点的力道,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曾小贤紧绷的神经。
痛感很轻微,更多的是懵。
他下意识地“哎哟”一声,捂着额头后退半步,眼神因为困惑和巨大的失落而显得格外可怜,像只被主人训斥了的大狗。
那张塞进她手里的唱片盒,此刻像块烙铁,烫得他缩回了手。
“胡一菲!你……” 所有排练过的煽情桥段、打好的腹稿,都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弹指击得粉碎。他委屈又茫然,张着嘴,后半句质问卡在喉咙里——
下一秒,他所有未出口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胡一菲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在收手、弹指、他后撤的同一瞬,她整个身体已经像出膛的炮弹,或者说扑向目标的猎豹,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猛地向前!
不是那种浪漫的、轻柔的靠近。
是实实在在的“撞”了上来!
她的动作太快,太猛,带着一点胡一菲式的不管不顾。
她踮起脚尖,一手还下意识地紧紧攥着那价值连城的唱片盒子(手指隔着纸袋把坚硬的盒角都按进了掌心),另一只手则本能地揪住了曾小贤胸前那块挺括的西装前襟,像是怕他跑了,又像是给自己一个站稳的支点。
然后,在她那张带着胜利者得意和被些许怒意(或许是羞恼)涨红的脸上,那双清澈锐利的眼睛倏然闭上。
紧接着,她冰凉的、带着清冽酒气和她自己特有的一点点干净皂角香的唇瓣,就那样重重地、不容分说地贴上了曾小贤因为惊愕和没合拢的嘴!
“唔——!”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世界在她贴上来的瞬间发生了诡异的折叠。餐厅里若有若无的背景乐消失了,碗碟碰撞的脆响消失了,鼻腔里涌入的刺身酱油香也消失了。
曾小贤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嘴唇上清晰无比的、冰冷又柔软的触感,还有被她紧揪着的前襟布料拉扯绷紧的微痛感。
那触感霸道地宣告着存在。
他几乎能数清自己睫毛的每一次颤动。眼前是胡一菲瞬间放大的、紧紧闭着眼的脸庞,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被惊扰的蝶翅,细微地震颤着,在眼睑下方投下小小扇形的阴影。
鼻尖紧贴着他的鼻翼,带着呼吸间呼出的热气,灼热地烘烤着他脸颊的皮肤。
几秒钟?还是几分钟?
曾小贤呆若木鸡,任由她贴着自己,感觉时间都凝滞了。
刚才表白时全身沸腾的血液似乎瞬间冷却下来,然后又在她冰凉的唇瓣和他自己快速升温的皮肤接触中,再次疯狂奔涌!
一股混杂着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以及强烈荷尔蒙冲击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被动的、僵硬的承受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片刻。
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本能在那冰与火的接触中轰然苏醒!
“一菲……”
一声模糊的、几乎不成调的短促气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
下一瞬,像是沉睡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所有积攒了十年的情愫、渴望、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此刻天翻地覆的狂喜,化作一道足以焚毁一切的热流,顺着脊椎骨轰然炸开,冲上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伸出那双刚刚还僵在半空、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手臂,不再是犹豫和怯懦,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力道,狠狠地将怀里这个揪着他衣襟、闭眼贴着他的人——他的太阳,他的死对头,他偷偷喜欢了很多年的人——结结实实地环抱在怀中!
钢铁般的、不容抗拒的拥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纤细但蕴含着爆发力的身体轮廓,透过两人单薄的衣衫传递着惊人的热度。
胡一菲似乎被他突然收紧的怀抱箍得轻哼了一声,紧揪着他衣襟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些,手臂转而环住了他的腰背,寻求更稳固的支撑点。
几乎是同时,曾小贤的唇终于不再是被动的承受者。他像是被她的冰冷唤醒的熔岩,凶狠却又带着一种笨拙的无师自通,主动地反压了回去!
原本只是冰冷贴合的唇瓣接触,瞬间变成了热烈的、带着清酒微甜气息的摩擦和吮吻。
他不再满足于表面的接触,带着急于确认和占有的急切,撬开了她微凉的齿关,更深地、更热切地探寻着那份独特的属于“胡一菲”的气息!
像沙漠里渴了太久的旅人终于遇到了甘泉。
这个吻一点技巧也没有,甚至带着啃咬的急躁,莽撞得如同他这个人,是笨拙的探索,是压抑太久后的爆发,是毫无保留的交付。
每一次唇舌的纠缠都像在叩问对方的心门,急切地宣告着:是你!是我!是我们!
气息彻底紊乱,在狭小的空间里激烈交换,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因这突然的炽热而升温粘稠。
胡一菲的回应也彻底变了。
最初的猛撞只是决心和某种笨拙冲动的表达,此刻被他完全包裹、被他灼热的唇舌反客为主地攻城略地时,她揪着他衣襟的手早已松了力道,双臂完全环紧了他的腰背,像是溺水者攀住唯一的浮木。
她的身体从最初的紧绷僵硬,在他狂烈而毫无保留的回应下,一点点软了下去,像被阳光晒化的坚冰,彻底融化进他滚烫的怀抱里。
那双紧闭的眼睛的睫羽颤抖得愈发厉害。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重重地砸在了曾小贤捧着她脸颊的拇指边缘,带着灼人的温度。
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一直紧闭着眼、沉浸在激烈交缠中、甚至带着点报复性啃咬回应的胡一菲,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
随即,一股汹涌的、酸涩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胸腔深处直冲上她的眼眶和鼻腔。
第一滴泪珠滚落的瞬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
一直倔强紧闭的眼睫被沉重的泪珠压弯,那双总是闪烁着锐利、傲气光芒的眼睛猛地睁开,眼底瞬间浸满了水光。
汇聚成豆大的泪滴,争先恐后地溢出眼眶,沿着她瞬间涨得通红的脸颊滑落,一路滚烫,最终没入鬓角的碎发,也滴在曾小贤托着她脸颊和颈侧的皮肤上。
滴落的泪水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她环在他腰背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指甲甚至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陷进了他紧绷的腰背肌肉,带来一点轻微的刺痛。
可她的头却倔强地向后仰了一些,试图拉开与曾小贤炽热唇舌的距离。
那双被泪水完全浸湿、像被暴雨冲刷过的玻璃珠般模糊不清的眼睛,终于清晰地、泪汪汪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控诉,笔直地撞进曾小贤同样震惊而担忧的眼眸深处。
她的唇瓣离开了他的纠缠,剧烈地喘息着,胸腔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
“呜……曾小贤……你……你这个混蛋……”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哭腔,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被汹涌的泪水打断。
“……你……让我……我等了……这么多年啊……!”
最后一句近乎嘶吼,耗尽了所有气力,更像悲鸣。她揪着他前襟的手指早已攥不住那硬硬的唱片盒子,盒子“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她脚边的地毯上。
胡一菲的指控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带着迟来的疼痛,狠狠扎进曾小贤滚烫的心口。
那声含着巨大委屈的呜咽瞬间冲散了他所有沉溺的狂喜,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心疼和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将他淹没。
他看着她泪如雨下的脸,那双向来只有骄傲和战斗意志的眼睛里盛满了晶莹的泪水,如同破碎的琉璃。
原来,他所谓的暗恋和等待,在这些年无声的、固执的、被藏起来的目光里,显得那么轻飘。
“一菲……”他喉头滚动,声音沙哑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
解释的话刚开了个头,却又被他生生咽下。
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都抵不过那汹涌的泪水和委屈控诉的眼神。
他圈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的怀里。
另一只手急切地、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力量,抚上她沾满泪水、冰凉而湿漉漉的脸颊,指腹粗粝而笨拙地去擦拭那源源不断的滚烫泪珠。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她泪眼婆娑的脸上,眼神里没有被打断的狼狈和被控诉的惊慌,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深沉如海的疼痛和怜惜。
“是我傻……是我混蛋……”他低声回应着,声音同样哽咽,每个字都带着深重的忏悔,他俯下身,急切地、近乎虔诚地用自己的唇去捕捉、去覆盖她颤抖的、流着泪的唇瓣。
不再是方才那个带着掠夺意味的吻。
这一次,是深沉的抚慰,是无言的道歉,是笨拙的吮吸,是把她所有的眼泪、委屈、这十年漫长的煎熬,都要吸进自己心里,用全部身心去承担的承诺。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沾着泪珠的脸颊上、眼睑上、甚至是敏感的耳廓和脖颈,每一处都被泪水的咸涩浸染。
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疼痛和绝对的温柔缱绻。
胡一菲在他怀里彻底卸下了所有防备。揪着他衣襟的手早已没了力气,只是紧紧地攥住他背后的衣服。
像个迷路多年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在他炽热而包容的亲吻和拥抱里,放声痛哭起来。
她哭得那么彻底,毫不顾忌,把那些年所有别扭的遮掩、所有被他惹恼后的动手、所有深夜辗转反侧时的酸涩、所有用“死对头”外衣包裹起来的脆弱,都混在泪水里冲刷出来。
泪水和濡湿的亲吻交织在一起,带着酒气和彼此的咸涩气息,是这场跨越了十年、以别扭开端、却最终走向唯一终点的感情,最深切、最真实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