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居的植物,也经过了精心挑选。
湖边多植垂柳,春来如烟似雾;院中则遍植修竹,风过时沙沙作响,如君子低语。
角落里,几株老梅傲然挺立,冬日雪落时,红梅映雪,是府邸最艳丽也最孤傲的色彩。
没有牡丹的雍容,没有桃花的妖娆,这里的每一株草木,都带着一种清瘦而坚韧的风骨。
映月楼内的陈设,一如其主人的品性,简约到了极致,却又处处透着不凡的品味。
厅堂中不设金玉摆件,仅有一架古琴,几幅前朝名家的山水真迹,以及一整面墙的博古架,架上并非珍玩,而是琳琅满目的书籍,从经史子集到杂谈异闻,无所不包。
一方梨木桌案靠墙而设。
桌边,四人围坐,气氛却有些凝滞。
皓思洁怀中,紧紧抱着一只雪团般的小兔,那小兔一动不动,唯有鼻翼微弱翕动,证明它还活着。
月常青和末晓浮的目光,从初见的惊愕,化为此刻的沉郁。
月常青视线胶着在那团雪白上,眉头微蹙,最终转向端坐主位的百复初,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师尊,可儿……这是怎么了?”
百复初神色淡然,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只缓缓道:
“可儿遭逢大劫,元神受创,是思洁将它带回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徒弟。
“至于何人所为,只能等它化回人形,亲口告知了。”
一直沉默的皓思洁闻言,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望向月常青,那眼神里有戒备,也有探寻:
“师尊,这位是……?”
“为师座下,共三位弟子。”
百复初的语气,带着一丝欣慰:
“月常青,是你的大师兄。”
他继续道:
“你的二师兄,魂归轮回,如今正在九重天上,由王母娘娘亲自照拂,尚在襁褓。”
“待此间事了,为师自会带你们兄弟相认。”
皓思洁闻言,眼中的戒备瞬间消散。
他抱着怀中的小兔,郑重起身,对着月常青深深一揖,姿态恭敬:
“思洁,见过大师兄。”
月常青眼中的沉郁,被一抹温和的笑意冲淡,他抬手虚扶:
“师弟不必多礼,快请坐。”
皓思洁重新落座,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怀中白兔柔顺的毛发,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满是狐疑。
他抬头,目光在师尊与大师兄之间流转,终是忍不住问:
“师尊,大师兄……你们说,这只兔子……它能化回人形?”
他话音未落,一直静默旁观的末晓浮,手中那柄墨色折扇“唰”地一声展开。
扇面上的骷髅图幽光流转,仿佛有万千鬼影在其中沉浮。
他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可不是什么寻常兔子。”
“此乃上界,房日兔星君,月常青的掌上明珠,我末晓浮唯一的爱徒。”
他顿了顿,扇骨轻敲桌面,发出“笃”的一声脆响,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如刀。
“她当然能化为人形。”
“但若让我查出,是谁胆敢伤了她,我必亲手将他的魂魄打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百复初的目光扫过门外残留的淡淡血腥,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沉声道:
“刚才那些刺客,绝非凡俗之辈。”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某种久远而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们身上……萦绕着一股浓烈的煞气,与古籍中记载的‘魔化’之人极为相似。”
话锋一转,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
“但我毕竟未曾亲历上古那场神魔大战,不敢妄下定论。”
“若要确认真相……”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深邃如夜。
“需得请教帝君或魔神。又或者……执掌净世之火的火神,与冰封万里的冰神。”
“当年参战的,还有魔界圣使与十八长老。”
“若能寻得他们踪迹,或也可一见分晓。”
百复初话音刚落,一股阴冷而磅礴的气息便如潮水般从门外涌来,瞬间压得室内空气一滞。
门,未开,人已至。
夜阡绝的身影仿佛从阴影中渗透而出,静立于门前。
他一身玄紫袍,墨发未束,手中那柄收拢的魂灵扇,扇骨上流转着幽微的寒光。
他身后,十九道身影悄然浮现,气息渊深如海,正是那传说中随他征战四方的魔界圣使与十八长老。
夜阡绝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室内,最终落在百复初身上,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见过药神。”
他的视线随即移开,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精准地落在月常青身上:
“月桂树仙。”
接着,是皓思洁怀中的小兔,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房日兔星君。”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末晓浮身上,带着一丝玩味:
“角木蛟星君。”
每一声称呼,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桌前四人早已起身,面对这位魔界至尊,他们神情肃穆,齐齐躬身行礼,声音汇成一道:
“见过魔神!”
百复初的目光沉静如水,他打量着这位不请自来的魔神,缓缓开口,语气不卑不亢:
“魔神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夜阡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慵懒而邪性的笑意。
他无视了那本该属于主人的客座,径直踱步至上首,大马金刀地坐下,整个人懒散地陷进宽大的靠背里,仿佛这才是他该坐的位置。
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魂灵扇的扇骨,慢条斯理地说道:
“本座闲来无事,带着他们四处巡查。”
“途经埃罗国,忽觉此地煞气冲天,便来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本座的地界上闹事。”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桌前的四人,带着一丝玩味:
“没想到一来,竟发现战事已了。”
“可惜啊!……”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直视百复初:
“不过,这埃罗国的煞气,却还盘踞不散。”
“所以,本座想请教各位,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