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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仁暖春:岭南药铺的济世奇缘

光绪二十七年的阳春县,入夏后便被黏腻的湿热裹住了。连绵的雨丝斜织了半月,青石板路缝里渗着潮气,连街旁老榕树的气根都挂着细密的水珠,沉甸甸垂在行人头顶。百草堂的木门“吱呀”被推开时,张阳正蹲在柜台后的小炭炉边,用竹筛轻轻翻动着炒得微黄的砂仁,细碎的辛香混着炭火气,勉强压过了门外飘进来的霉味。

他穿着件半旧的月白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背上沾着几点深褐色的药渍——那是今早炮制陈皮时溅上的。指腹粗糙,指节处有层薄茧,是常年碾药、切药磨出来的,唯有拇指与食指捏着竹筛柄时,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了筛里的药材。“张药师,救救我家娃吧!”门口闯进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裤脚沾满泥点,怀里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孩子嘴角还挂着未干的呕吐物,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张阳立刻放下竹筛起身,长衫下摆扫过脚边的药箱,发出“哗啦”的碰撞声。他伸手探向孩童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又翻了翻孩子的眼皮,眉头瞬间拧成了结:“又是湿热困脾的症候,孩子拉了几天了?”“三天!”汉子声音发颤,“一开始只是稀便,昨天开始上吐下泻,吃啥吐啥,邻村王家的娃子,昨儿就没挺过来……”

话音未落,门外又涌进来七八个村民,有扶着老人的,有抱着孩子的,个个面色蜡黄,眉宇间凝着焦虑。张阳的妻子张娜从后堂快步走出,她穿着浅蓝布裙,腰间系着块洗得发白的围裙,围裙口袋里还别着支用来记账的炭笔。见此情景,她没多问,转身去搬长椅让病患坐下,又舀了几碗温开水递过去,声音温和却沉稳:“大家别急,按顺序来,张药师会一个个看。”

张阳诊脉的速度越来越快,指尖搭在病患腕上,片刻便能说出症状:“湿浊中阻,脾胃虚寒,得用砂仁化湿,配干姜温胃。”他一边说着,一边提笔在处方笺上书写,狼毫笔在纸上划过,留下遒劲的字迹。一旁帮忙登记的妹妹王雪,正伏在桌边记录病患信息,她梳着双丫髻,发间别着朵晒干的桂花——那是去年秋天采来熏药材剩下的,浅粉色的绢帕衬得她脸庞清秀,只是此刻眉头紧锁,笔下的字越写越快,纸页上“泄泻”“呕吐”的字样密密麻麻叠在一起。

“哥,这已经是今天第三十二个人了,症状全一样。”王雪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慌张,“后堂的砂仁,怕是不够用了。”张阳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柜台后的药材架——原本装满砂仁的陶罐,此刻只剩下小半罐,罐口的红布封口都松了边角。他心里“咯噔”一下,阳春县的砂仁多产自本地山地,今年雨水多,采收本就少,如今突然爆发的泄泻潮,竟把库存耗得这么快。

“先把剩下的砂仁拿出来,按剂量配药,每人先拿两副,叮嘱他们煎药时后下砂仁,别煮太久失了药性。”张阳放下笔,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娜姐,你去后院看看,之前晒的砂仁干还有没有,哪怕是碎的也行。”张娜应声往后院走,脚步却比来时急了些,木屐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王雪一边给村民递药方,一边忍不住嘟囔:“街对面济世堂的孙老板,刚才还在巷口跟人说,咱们百草堂快没药了,治不好这病……”张阳眉头皱得更紧,他知道孙玉国一直嫉妒百草堂的生意,可在这种时候散播谣言,简直是拿人命当玩笑。他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个村民抬着个担架匆匆跑来,担架上的人面色惨白,气息奄奄,担架旁跟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

“张药师!您快救救我家男人!他今早开始便血了!”妇人扑到张阳面前,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张阳急忙扶住她,快步走到担架边,手指刚触到病患的脉搏,脸色瞬间变了——脉象微弱如丝,竟是阳气欲脱之兆。“快!把最后那点砂仁磨成粉,用温酒调开给他灌下去!再取干姜、附子来煎药!”张阳声音急促,双手却稳得很,一边指挥着王雪取药,一边伸手按压病患的人中。

就在这时,张娜从后院匆匆跑回来,脸色发白:“张阳,后院的砂仁干也没了,就剩点沾了潮气的碎渣,不能入药了。”张阳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担架上气息越来越弱的病患,又看了看周围满是期待的村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没有砂仁,这湿热泄泻的症候便少了关键的一味药,再拖下去,不知还要多少人丢了性命。

“必须找到砂仁。”张阳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窗外连绵的雨幕,“我记得多年前认识个药材商人钱多多,他常年往返岭南与西亚,说不定有缩砂蜜的货源。雪妹,你立刻去驿站,给广州的钱老板发封急信,就说阳春县急缺砂仁,求他无论如何帮忙调运一批过来。”王雪点点头,抓起桌上的纸笔就要跑,张阳却又叫住她:“路上小心,顺便打听下,城外的路还通不通,别让信送不出去。”

王雪应了声,抓起伞冲进了雨里,蓝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雾气中。张阳转身回到柜台后,看着空荡荡的砂仁罐,指尖轻轻摩挲着罐口的纹路。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药铺的木窗,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叹息。他知道,这一场围绕砂仁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王雪撑着油纸伞走在泥泞的路上,伞骨被风吹得微微发颤,伞沿的雨水顺着青布裙摆往下淌,没多久就在裤脚积了片湿冷的深色。阳春县的驿站在城东,要穿过两道石桥,沿途的稻田都浸在水里,偶有几只白鹭掠过,翅膀上也沾着沉甸甸的潮气。她怀里揣着给钱多多的急信,信纸被油纸包了三层,仍怕被雨水打湿,走几步就忍不住按按胸口,脚步比平时快了大半。

刚过第二道石桥,就见路口歪歪扭扭拦着根粗木杆,杆旁站着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腰间别着弯刀,靴底沾着新泥,正斜着眼打量过往行人。王雪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方平时畅通无阻,怎么突然设了卡?她缩了缩脖子,想绕路走,却被其中个高个子汉子喝住:“站住!去哪儿啊?”

那汉子正是孙玉国的手下刘二,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说话时嘴角歪着,透着股凶气。王雪攥紧了伞柄,指尖泛白,强装镇定:“去驿站送信,家里人在广州生病,等着回信呢。”刘二上前一步,粗糙的手伸到她面前:“信呢?拿来看看,最近县里不太平,得防着坏人传些没用的闲话。”

王雪心里发慌,知道这信绝不能被搜走——一旦刘二发现是求购砂仁的急信,肯定会扣下来。她往后退了半步,故意把油纸伞往怀里拢了拢,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就是些家常话,有啥好看的?官爷要是不信,我……我把信壳给您看,里面的内容实在不方便。”说着就想把信封外层的纸撕下来,刘二却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她:“少废话!让你拿出来就拿出来,再磨蹭连你一起扣了!”

推搡间,王雪怀里的油纸包掉在地上,信纸露了一角。刘二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拆开一看,“砂仁”“急缺”几个字赫然入目,顿时咧嘴笑了:“好啊,原来是给百草堂找药的!孙老板说了,最近县里药材紧张,谁也不能私运药材给姓张的,这信我没收了!”说着就把信纸往怀里塞,还推了王雪一把,她踉跄着跌坐在泥水里,裙摆沾满了黄泥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你凭什么抢我的信!那是救人性命的药!”王雪爬起来想抢,却被另个汉子拦住。刘二拍了拍怀里的信,得意地哼了声:“救不救人轮不着你管!再闹就把你绑起来,让张阳亲自来赎人!”说完就靠在木杆上,盯着过往的行人,凡是看着像商贩的,都要搜身检查,王雪只能咬着牙,抹着眼泪往回走,心里又急又怕——没了信,哥该怎么找到砂仁?

此时的百草堂里,气氛正紧绷着。张阳刚把温酒调开的砂仁粉喂给担架上的病患,又守在炭炉边盯着附子干姜汤,药香混着酒气飘在屋里,病患的脸色总算缓过来些,呼吸也平稳了些。张娜正给排队的村民分煮好的米汤,见有人面露难色,就温声解释:“大家先喝点米汤垫垫,砂仁还在找,找到就立刻给大家煎药,绝不会不管大家的。”

突然,门外传来王雪的哭声,张阳心里一紧,快步走出去,就见妹妹浑身是泥地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雪妹,怎么了?信送出去了吗?”张阳扶住她的胳膊,见她裤脚还在滴水,急忙拿过毛巾给她擦脸。王雪哽咽着把刘二设卡抢信的事说了,最后哭道:“哥,信被他们拿走了,还说不让任何人给咱们送砂仁……”

张阳的脸色沉了下来,指节捏得“咯吱”响。他早知道孙玉国会使绊子,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绝,连救命的药材都要拦。“孙玉国这是要断咱们的路啊……”张娜端来热水,看着王雪冻得发紫的手,心疼地叹了口气,“可眼下怎么办?没了砂仁,再有人来求医,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浅灰布衫的女子走了进来,腰间系着个绣着草药图案的荷包,头上戴着顶竹笠,笠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走到柜台前,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砂仁罐,又看了看屋里的病患,声音清冽如泉水:“张药师,别来无恙?听闻你在找缩砂蜜?”

张阳一愣,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女子摘下竹笠,露出一张清丽的脸,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左眼角下有颗小小的痣——竟是多年前在黄山采药时结识的林婉儿!“林姑娘?你怎么会来阳春县?”张阳又惊又喜,当年林婉儿曾帮他从悬崖上采过珍稀的石斛,后来便没了联系,没想到会在这时重逢。

林婉儿笑了笑,指尖划过柜台边的药碾,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我路过此地,听说县里闹泄泻,又看到城外有人设卡拦药材,就猜是你遇到难处了。钱多多的信没送出去吧?刘二的卡设在东石桥,专拦去驿站和城外的人,想送消息得另想办法。”张阳心里一动,急忙问道:“林姑娘,你有办法联系上钱多多?”

林婉儿从荷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竹哨,吹了声清脆的哨音:“我认识钱多多商队的人,他们上周在肇庆遇了暴雨,药材受潮,估计还在那边处理。我让人去送信,比驿站快得多。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看向窗外,“孙玉国既然敢拦药材,肯定还会有别的手段,咱们得防着他再搞鬼。”

张阳看着林婉儿,心里的焦虑总算缓解了些。他端起桌上的热茶递给她:“多亏你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砂仁是救急的药,晚一天找到,就可能多一条人命。”林婉儿接过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轻声道:“医者仁心,我既然遇上了,就不会不管。咱们先等钱多多的消息,这段时间,你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先稳住病患的病情。”

窗外的雨还没停,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药铺的灯笼,泛着暖黄的光。张阳看着屋里排队的村民,又看了看身旁的林婉儿,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孙玉国怎么拦,他都一定要找到砂仁,不能让阳春县的百姓白白受苦。而此刻的济世堂里,孙玉国正坐在太师椅上,听刘二汇报抢信的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做得好!只要断了他的砂仁,不出三天,百草堂的人就得求着我要药!”

林婉儿派去送信的人走后,阳春县的雨又下了三天。百草堂里的病患不见减少,张阳只能用藿香、佩兰暂代砂仁化湿,可药效终究慢了些,不少村民喝完药仍捂着肚子皱眉,连之前稳住病情的便血汉子,也开始反复低烧。张娜把后院的柴房腾出来,给行动不便的病患当临时住处,自己则整夜守在炉边煎药,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浅蓝布裙上的药渍也叠了一层又一层。

这天午后,林婉儿从城外回来,竹笠上沾着些泥点,灰布衫的袖口还破了个小口。她刚踏进药铺,就见张阳正蹲在柜台后,拿着放大镜仔细翻看一堆褐色碎粒——那是后院受潮的砂仁残渣。他的月白长衫沾了不少灰,头发也有些凌乱,却浑然不觉,指尖轻轻捻起一粒碎砂仁,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可惜了,潮气渗进内核,辛香散了大半,要是能把水分逼出来,或许还能救急。”

“钱多多那边有消息了。”林婉儿把竹笠放在门边,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我的人在肇庆找到他了,商队确实遇了暴雨,大半砂仁都受了潮,他正发愁怎么处理。不过他念着你当年帮他鉴别掺假药材的情分,答应把没完全泡坏的砂仁先送来,只是……”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的雨帘,“西江涨水,船走不了,只能走陆路,可从肇庆到阳春的山路泥泞,至少要五天才能到。”

“五天?”张阳猛地抬起头,手里的放大镜“啪”地掉在柜台上,“不行,病患等不了五天!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雨丝把远处的山雾搅得更浓,突然想起什么,快步往后院走:“娜姐!你把后院的大铁锅找出来,再烧些炭火!”张娜正给病患换毛巾,闻言愣了愣,还是赶紧应声去找铁锅。

林婉儿跟着张阳往后院,只见墙角堆着那袋受潮的砂仁残渣,袋子上还在滴水。“你想做什么?”她疑惑地问。张阳蹲下身,抓起一把砂仁,指尖在碎粒上搓了搓:“我小时候听爹说过,砂仁怕潮却喜温,要是受潮了,能用文火慢焙,把水分焙干,或许能留住些药性。虽然是残渣,总比没有强。”

说话间,张娜已经把一口乌黑的大铁锅扛了过来,锅底还沾着些陈年的药垢。王雪也搬来几筐炭火,蹲在灶边帮忙生火,双丫髻上的桂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张阳把铁锅架在灶上,先倒了些粗盐进去,用长柄铁铲慢慢翻炒,盐粒受热后发出“噼啪”的轻响,白色的热气裹着盐香飘了出来。“先炒热粗盐,再把砂仁放进去,用盐的温度慢慢焙,这样受热均匀,不会烤焦内核。”他一边解释,一边盯着锅里的盐粒,直到盐色变成微黄,才把砂仁残渣倒了进去。

粗盐裹着砂仁在铁锅里滚动,原本潮湿的碎粒渐渐变得干燥,一丝微弱的辛香慢慢飘了出来。张阳握着铁铲的手不停翻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灰布围裙上,晕开小小的湿痕。“火候得盯着,大了就成炭了,小了焙不干。”他声音有些沙哑,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锅里的砂仁,“当年我爹用这个法子救过一次急,那时候村里闹痢疾,也是砂仁不够,就这么焙了半袋碎砂仁,居然真的管用。”

林婉儿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模样,眼底多了几分敬佩。她伸手帮张阳擦了擦额角的汗,轻声道:“你歇会儿,我来翻。”张阳摇摇头,握着铁铲的手更稳了:“再等等,还得焙半个时辰,得让内核的潮气全散了。”王雪在灶边添着炭火,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锅里,小声问:“哥,这样焙出来的砂仁,真的能用药吗?”“能!”张阳语气肯定,“只要辛香还在,就能化湿开胃,多少能帮病患撑到钱老板送药来。”

就在这时,前堂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争吵声。张娜急忙跑出去查看,没多久又匆匆回来,脸色发白:“是孙玉国!他带着刘二来了,说咱们用受潮的碎砂仁糊弄人,还说要把病患都带到济世堂去。”张阳心里一沉,手里的铁铲顿了顿,随即又继续翻动锅里的砂仁,声音冷了几分:“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很快,孙玉国就大摇大摆地走进后院,穿着件锦缎长衫,手里摇着把折扇,身后跟着凶神恶煞的刘二。他一眼就看到铁锅里的砂仁残渣,立刻冷笑起来:“张阳,你可真行啊!用这种烂东西给人治病,是想把人治死吗?我看你这百草堂,还是趁早关了算了!”说着就想去掀铁锅,林婉儿立刻上前拦住他,眼神冷得像冰:“孙老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砂仁是用古法焙过的,能治病救人,总比你守着好药却见死不救强!”

“你是谁?敢管我的闲事!”孙玉国瞪着林婉儿,折扇“啪”地合上。张阳放下铁铲,走到孙玉国面前,目光坚定:“林姑娘说得对,这砂仁虽然是碎的,但药效还在。你要是真为百姓着想,就该把济世堂的砂仁拿出来,而不是在这里闹事。”孙玉国被噎了一下,随即又蛮横起来:“我的砂仁凭什么拿出来?有本事你自己找去!”他转头对着前堂的病患喊:“大家别信他的鬼话!这碎砂仁吃了没用,跟我去济世堂,我有好药!”

可病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动。之前那个便血的汉子扶着门框走出来,声音虚弱却有力:“张药师用这碎砂仁给我煎了药,刚才已经不烧了,我信张药师!”其他病患也纷纷点头,有人小声说:“张药师免费给我们煎药,孙老板却要收钱,我们才不去!”孙玉国见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狠狠瞪了张阳一眼,又看了看林婉儿,最终只能哼了一声,带着刘二悻悻地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张阳松了口气,又转身回到铁锅边。此时锅里的砂仁已经焙好了,倒在竹筛里晾凉,浅褐色的碎粒上裹着一层细盐,辛香比之前浓了不少。他拿起一粒放在嘴里嚼了嚼,随即露出笑容:“成了!药性留住了!”林婉儿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里也松了口气,轻声道:“还好没让孙玉国得逞,再撑几天,钱多多的药就该到了。”

夕阳透过雨帘,给后院镀上了一层暖光。张阳把焙好的砂仁小心地收进陶罐,王雪在一旁帮忙封口,张娜则去前堂告诉病患好消息。林婉儿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渐渐放晴的天空,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钱多多的商队能快点来,希望这场围绕砂仁的危机,能早点过去。

焙好的碎砂仁终究是权宜之计,撑到第五天清晨,百草堂的病患又开始焦躁——有位老阿婆喝了药仍上吐下泻,她的孙儿守在床边哭,声音里满是绝望。张阳整夜没合眼,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他正给老阿婆调整药方,把干姜的剂量再加重些,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着清脆的铜铃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是钱老板的商队!”王雪最先冲到门口,双丫髻上的桂花晃得厉害。张阳和林婉儿跟着跑出去,就见巷口尘土飞扬,十几匹骡马驮着鼓鼓囊囊的布包走来,为首的汉子穿着藏青色绸缎马褂,圆脸膛上满是汗水,正是药材商人钱多多。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张阳面前,双手抱拳:“张药师,让你久等了!路上遇到塌方,耽误了两天,还好没误了大事!”

骡马背上的布包被一一卸下,打开来,满是棕红色的砂仁果,颗颗饱满,还带着新鲜的辛香,瞬间压过了巷子里的潮气。张阳伸手抓起一把,指尖触到砂仁果上的刺状凸起,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这是真正的阳春砂,比他之前用的碎渣不知好上多少倍。“钱兄,多谢你了!”他声音有些哽咽,“阳春县的百姓,全靠这些砂仁救命了。”

钱多多摆摆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当年我在广州收药材,差点被人用掺了泥块的砂仁骗了,是你帮我鉴别出来,保住了我的本钱。如今你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管?这些砂仁都是我挑出来的好货,没受潮的,你尽管用!”说着又指了指最后两匹骡马:“那两包是缩砂蜜,从西亚运来的,药性更烈些,对付严重的泄泻更管用。”

林婉儿笑着走上前:“钱老板果然守信,路上没遇到刘二的人吧?”钱多多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你说的是济世堂孙老板的手下?我们绕了条山路,没走东石桥,他想拦也拦不住。不过我听说,他昨天还去各村散播谣言,说张药师的药治不好病,真是不地道!”

张阳没心思计较这些,转身对张娜和王雪喊:“快把砂仁搬到后堂,按大小分拣,大的入药煎服,小的磨成粉,给重症病患冲服!”众人立刻忙活起来,张娜系紧围裙,双手麻利地分拣砂仁;王雪搬来石磨,开始磨砂仁粉,磨盘转动的“吱呀”声里,满是希望的味道。

钱多多跟着张阳走进药铺,看到满屋子的病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没想到灾情这么重。张药师,你尽管用药,这些砂仁要是不够,我再从云南调一批过来!”张阳一边称砂仁,一边摇头:“够了,有这些就够了。你先歇会儿,喝碗凉茶,我这就给大家煎药。”

炭炉被架起三个,张阳亲自掌勺,先把砂仁下锅,用文火慢慢炒出香味,再加入茯苓、白术、干姜,清水注入铁锅,很快就咕嘟咕嘟冒泡,药香顺着锅盖的缝隙飘出来,弥漫了整个药铺。病患们闻着香味,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老阿婆的孙儿跑到灶台边,仰着小脸问:“张叔叔,我奶奶喝了这药,就能好起来吗?”

张阳摸了摸他的头,笑着点头:“能,喝了药,奶奶很快就能好起来。”他把煎好的汤药舀进粗瓷碗里,先给老阿婆端过去,看着她慢慢喝下,又守在床边,片刻后,老阿婆原本紧绷的眉头松开了,呼吸也平稳了些,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素色布裙的年轻女子走进药铺,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她走到张阳面前,轻声道:“张药师,我从广州回来探亲,路上受了湿热,总觉得腹胀恶心,吃不下东西,您能给我看看吗?”张阳抬头一看,这女子眉眼清秀,正是返乡探亲的网球名将郑钦文。他给她诊了脉,笑着说:“姑娘这是湿浊困脾,不算严重,我给你开剂含砂仁的药方,喝两副就好了。”

郑钦文接过药方,又看了看正在分发汤药的张娜,忍不住赞叹:“没想到阳春县还有这么好的药师,我在广州听说县里闹泄泻,还担心家人,现在看来,有您在,大家都能安心了。”张阳摆摆手:“都是我该做的,医者仁心,哪能看着百姓受苦。”

傍晚时分,喝了药的病患大多有了好转,之前便血的汉子已经能下床走动,老阿婆也能喝半碗米汤了。消息很快传遍了阳春县,原本去济世堂求药的村民,又都转回了百草堂。孙玉国站在济世堂门口,看着对面药铺里来来往往的人,脸色铁青,刘二站在他身后,小声说:“老板,咱们的砂仁还没卖出去,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亏本了。”

孙玉国狠狠踹了一脚门槛,却没说话——他知道,这次他彻底输了。张阳有砂仁,有百姓的信任,还有林婉儿和钱多多这样的帮手,而他,只剩下空荡荡的药铺和满心的嫉妒。

夜幕降临,百草堂的灯笼亮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在巷子里。张阳坐在柜台后,看着分拣好的砂仁,又看了看身边忙碌的家人和朋友,心里满是暖意。他知道,这场危机已经过去,而阳春县的春天,也随着这些砂人的到来,真正暖了起来。

泄泻潮平息后的第一个晴天,阳春县的阳光终于穿透了连日的云层,洒在百草堂的青石板台阶上。张阳难得清闲,正蹲在后院整理药锄,林婉儿拿着一张泛黄的纸走过来,纸上画着几株砂仁的生长图谱,边角还留着淡淡的墨痕。“这是我从黄山采药时带回来的,上面记着砂仁的种植诀窍,你看看能不能用。”她把纸递过去,指尖划过图谱上“喜阴湿、忌寒冻”的标注。

张阳接过图谱,眼睛瞬间亮了——这正是他一直想要的。之前用焙干的碎砂仁救急时,他就想着要自己种砂仁,免得下次再遇到药材短缺的困境。“太有用了!”他激动地指着图谱上的山地示意图,“咱们阳春县的西山就符合这个条件,那边阴凉潮湿,还有山泉,正好种砂仁!”

钱多多这时也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砂仁种子。“我听说你想种砂仁,特意从云南带了些优质种子过来。”他拍了拍张阳的肩膀,“咱们可以跟农户合作,你教他们种植,我负责收购,这样既能保证药材供应,又能让村民多份收入,一举两得。”

张阳立刻点头,转身去叫张娜和王雪。张娜正在前堂擦拭药柜,听到消息后,笑着把布巾叠好:“我去跟村里的李伯说,他在西山有片地,之前一直空着,要是能种砂仁,他肯定乐意。”王雪则蹦蹦跳跳地去准备种植工具,双丫髻上的桂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脸上满是期待。

接下来的半个月,百草堂的人几乎天天往西山跑。张阳按照图谱上的方法,教农户在山腰阴湿处开垦土地,还特意叮嘱他们要避开冷风直吹的地方;林婉儿则带着人搭建遮阳棚,防止砂仁苗被晒伤;钱多多忙着运送肥料,还请了懂种植的老药农来指导。村民们积极性很高,每天天不亮就上山,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家,西山的山坡上,渐渐冒出了一片嫩绿的砂仁苗。

这天傍晚,张阳正蹲在地里查看砂仁苗的长势,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竟是孙玉国,手里还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新鲜的蔬菜。“张药师,”孙玉国的声音有些不自在,脸上的傲气也少了许多,“之前是我不对,不该拦你的药材,还散播谣言,我今天来,是想跟你道歉。”

张阳站起身,笑着接过竹篮:“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都是为了百姓,咱们没必要闹得那么僵。”孙玉国看着地里的砂仁苗,眼神里满是羡慕:“我听说你在教村民种砂仁,其实……我也想加入。济世堂的砂仁库存不多了,要是能自己种,也能省不少事。”

林婉儿这时走了过来,笑着说:“孙老板愿意加入,当然好。大家一起种砂仁,既能保证阳春县的药材供应,也能让两家药铺的关系缓和下来,以后还能互相交流药方,岂不是更好?”孙玉国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好!以后我一定多跟张药师学习,再也不搞那些歪门邪道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西山的砂仁苗长得越来越壮。到了采收的季节,漫山遍野的砂仁果挂满枝头,棕红色的果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辛香。村民们忙着采收,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李伯拿着一筐砂仁,笑着对张阳说:“张药师,多亏了你,今年我家不仅有了收成,还赚了不少钱,真是太感谢你了!”

张阳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欣慰。他和孙玉国约定,以后两家药铺共享砂仁资源,遇到疑难病症时还会一起研讨药方;钱多多则把阳春砂卖到了广州、佛山等地,让更多人知道了阳春县的砂仁;林婉儿在离开前,还把那张砂仁图谱送给了张阳,让他继续完善种植方法。

百草堂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药铺里的砂仁罐总是满满的,再也不用担心短缺。张娜依旧每天在后堂煎药,围裙上的药渍换了又换,却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王雪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药师,帮着张阳给病患诊脉、抓药,双丫髻上的桂花,也换成了当年新采的。

又是一个春天,西山的砂仁再次开花,白色的花朵点缀在绿叶间,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张阳带着妻子和妹妹,还有孙玉国、钱多多,一起去山上查看砂仁的长势。站在山坡上,看着漫山的砂仁苗,张阳笑着说:“这砂仁不仅救了阳春县的百姓,还让咱们大家走到了一起,真是咱们的福星啊!”

风吹过山坡,带来砂仁的清香,也带来了春天的温暖。阳春县的百姓们知道,有这些用心守护药材的人在,他们的健康就有了保障,而这浓浓的药香,也会一直飘荡在阳春县的大街小巷,守护着这里的每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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