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元禧出嫁之后,就去对面街跟崔翎安一起住了。家里突然少了这么个闹腾的妹子,一时间感觉还挺奇怪的。
不过这种感觉没几天就消失了。
崔翎安被放在御前工作,他们的房子也就买在计一舟他们家对面不远的地方。
宁元禧等崔翎安去当值的时候还是会往家跑,有时候两人还会回来蹭饭,感觉她嫁人嫁了个寂寞。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计一舟这边也已经带着工匠把打字机的设计图给初步弄了出来,根据图纸做了一个简单的、不能使用的模型。
半年的时间,他们的工作进程并没有很快,甚至有一点慢了。
谁能想到这么久的时间,计一舟他们就把图纸给完善了,把那些文字给整理出来了,字模也才将将浇铸出来。
计一舟这边还在抓耳挠腮地尝试着把手上的那个模型给复原成一个真正能用的工具,另一头宁元昭又被秘密叫到了皇宫。
大殿里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细微声响。
裕康帝背对着御案,望着墙上那幅巨大的边境舆图,寮南疆那片区域被朱砂笔重重勾勒,触目惊心。
“粮草、兵源,朕已督促兵部、户部加紧调拨,”皇帝的声音不高,“朕离京后,内阁呈上的奏章,由你先行批阅。寻常政务,你可与六部商议着办,用印便是。”
宁元昭微微垂首:“臣,遵旨。”
皇帝缓缓转过身,“朕知道,此举必招物议。朝中有些人,怕是觉得朕不谙兵事。”
宁元昭刚要开口,皇帝却抬手止住了他。
“你不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皇帝走近几步,“朕离开都城,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南水的敌人,而是这偌大的朝堂。”
他停在宁元昭面前,声音压低了些:“朕已禀明太上皇,请他老人家移居养心殿,朕不在时,若有重大决断,你可随时入养心殿请示。”
宁元昭面上不露分毫,只将身子躬得更低:“有太上皇坐镇,是朝廷之福,臣等必当谨慎行事,时时请教。”
皇帝盯着他看了片刻,语气缓和下来,“宁爱卿,朕将这都城,将朝堂的安稳,托付给你了。”
宁元昭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陛下信重,臣万死难报!唯有竭尽驽钝,恪尽职守,以待陛下凯旋!”
皇帝伸手,将他扶起。
“起来吧,”皇帝看着他,“朕希望回来时,看到的是一个安稳的朝局,一个能继续为朕分忧的宁先生。”
宁元昭退出大殿时,背影在廊下宫灯的映照下拉得很长。
他搓了一把脸,快步往家走去。
计一舟在书房等着宁元昭,见人皱着眉回来放下手里那一堆鼻嘎大点儿的小零件把人拉到小榻上坐下。
“你这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计一舟递给他一杯水问。
宁元昭没有立刻回答,抿了一口清冽的茶汤,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陛下……决意御驾亲征。”
“啊?这么突然?”计一舟往宁元昭身边蹭了蹭,“打谁?南边儿的还是北边儿的?他为啥要自己去啊,没有能带兵的好将军了吗?”
“打南水,”宁元昭说:“太上皇不好武,这些年任由南水时不时来骚扰一番,当今却不是那样柔和的性子,决定把南水直接解决掉,总是来骚扰也很烦人。”
计一舟眨着眼睛瞪他继续往下说。
“寮南冲突不断,狼烟四起,这你们是知道的,先前那个反王你还记得吗?”宁元昭问。
“记得,”计一舟点头,“不过对那位没啥印象,他咋啦?死而复生了?”
宁元昭笑了笑,“反王旧部虽平,然余孽未清,势力盘根错节,恐怕寮南军营里也有他的势力”
他顿了顿,继续道:“陛下登基如今已四年,虽然已经初步稳固朝堂,但先帝晚年,朝局动荡,遗留的派系纷争并未完全消弭。”
“陛下此次亲征,除了寮南边境局势确实不容乐观,非雷霆手段不足以震慑,再者,也有别的原因。”
“说呀。”
有人搭腔,他才觉得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唱独角戏,满意地点了点头。
“陛下是要借此机会,彻底掌握军权,以赫赫军功,压服朝中所有潜在的异声。你想想,一个曾亲临战阵、带领将士赢得胜利的皇帝,与一个深居宫中、仅凭奏章了解战事的皇帝,在那些骄兵悍将和持重老臣心中的分量,能一样吗?”
计一舟虽然很少过问宁元昭朝堂上的事情,平时顶多是两人躺床上聊一聊八卦。
但是计一舟可是学过历史的好孩子,就算他历史成绩不咋好,也看过不少权谋剧和小说,这些东西他就算不刻以学习,也能立刻明白其中的关窍。
“这是行险招啊,”计一舟看向宁元昭,“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是啊,行险招。”宁元昭喟叹一声,“陛下正当壮年,有锐气,也有雄心,他不仅要的是一个安定的南方,更重要的是一个对他绝对忠诚、如臂使指的军队,一个再也无人敢质疑其权威的朝堂。御驾亲征,是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计一舟也明白他的未尽之语。
只是代价可能极其惨重,一旦有失,不仅仅是皇帝个人的安危,更是整个国家的动荡。
好在皇后娘娘也成功诞下两个小皇子和一个小公主,陛下就算……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所以现在是怎么事儿?”计一舟舔了舔唇,“陛下让你暂理朝政,这不是碗里肩上压砖头吗?”
“哎~”宁元昭重重叹了口气,笑道:“老了老了,还要遭这个罪。”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计一舟忧心忡忡地看向老伴儿,“你之后……万事都要小心。”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宁元昭笑得有点儿不太好看,苦了吧唧的,“既然陛下将此重任托付予我,我……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