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交汇间,那跪在跟前女子柳眉细眼,小家碧玉,别有一番楚楚姿态,更是一身青绿,似乎将那一川碧色都系在了那盈盈一握的腰间,抬眼时,水若眼波,更是柔美至极,像极了那一笼烟雨的江南,欲语还休的羞涩。
诚然,论美貌,良昭仪远不如安妃;
论气度高华,她又远远不及昭贵妃;
可就是这一份别致的柔弱,却在这一刻轻轻打动了皇帝的心。
安妃在一旁瞧着,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喜色。
她撒娇道:“陛下瞧着可还满意?”
“你是有备而来。”皇帝收回视线,无可奈何地望着她。
“想要讨陛下欢心,若不是有备而来,岂不草率?陛下乃臣妾心头第一要紧之人,哄第一要紧之人开心,自当全力以赴。”
她抬手轻抚着皇帝的衣襟,“昭仪姐姐比我入宫更早,与臣妾更是一见如故,很是投缘,陛下且听这小曲,可还满意?”
良昭仪忙缓缓低头:“陛下,臣妾还有一曲清平乐,以供陛下赏玩。”
“唱来听听。”
皇帝允了。
曲正浓,情缱绻。
寝殿内一片旖旎风光。
不知何时,安妃悄悄退了出去。
一直退到偏殿外。
身边是昔日的贴身丫鬟,她们一个个也都换了姓名装扮,从前如何伺候北原公主,今日便如何伺候安妃娘娘。
见主子笑眯眯而来,一人纳闷:“娘娘还能笑得出来,您回宫获宠才几日,正是圣眷最浓的时候,何必还要将什么昭仪娘娘献给陛下?”
安妃逗弄着挂在廊下的鸟雀,不以为意:“小丫头不懂事,这话也是你能问的?仔细叫人听见了拿住你的错处,可别怪你主子我救不了你。”
那丫鬟吓了一跳,忙吐吐舌尖:“娘娘勿怪。”
“本宫晓得你们几个忠心,可在宫中,并非独占盛宠才能活下去,恰恰相反——”安妃眯起眼眸,“本宫膝下无子,总要长远打算,盛娘子又传信请本宫相帮,本宫如何能不尽力?”
有句话她没说明白。
盛娇其实已经将良昭仪的来历跟她说得清清楚楚。
她凭着与徐妃相似而得宠,又来一个良昭仪,唱着当年徐妃教的曲子,重获圣心,更不要说良昭仪的养子庄王,便是徐妃的亲生子。
安妃极为聪明。
她很快就明白了盛娇的意思。
今晚的设计便是她与昭贵妃联手,将良昭仪重新送到了陛下眼前。
就连那一开始送去紫云殿的果子,也是良昭仪亲手做的,更是徐妃曾经擅长的一道点心。
旧情这张牌很好用。
尤其良昭仪确实与那徐妃交情匪浅。
安妃垂眸,想起了盛娇来的书信里写明的内容——良昭仪的寿数已尽黄昏,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这一夜,良昭仪便留在了荣华宫中。
皇帝顾念旧情,自然对她也极尽温柔宽慰。
直到翌日一早皇帝离去,安妃才笑盈盈地进了寝殿。
“多谢安妃娘娘。”良昭仪忙不迭地拜倒。
“欸,昭仪姐姐何必行这样的大礼,你我同为宫中姐妹,你又比我年长,更是早就伺候在圣驾左右的人了,快快起来。”安妃笑眯眯地将人搀扶起来。
又挽着良昭仪的胳膊,将人领到桌旁。
桌上已经摆了早膳。
二人边吃边聊,待用罢了早膳后,安妃又让人送良昭仪回宫,更特地送了好些东西过去。
回到自己宫中,良昭仪便屏退左右,独自坐在镜前。
她静静梳着长发,又从妆奁的暗格中取出一盒药来,随便挑了两丸含在口中。
此时,她的贴身大宫女满枝进来了。
“主子。”满枝心疼地看着良昭仪。
“帮我梳头。”良昭仪温温一笑,透过镜子看向她。
满枝闻言,上前接过梳子,细细替她篦着头发。
“今日我与安妃娘娘相谈甚欢。”良昭仪的声音有些发软,像是将断未断的丝线,始终以一口气吊着,“安妃娘娘是个好人,我已经与她说好了,等……我不在了,你便去荣华宫伺候着,再有两三年,你也能出宫与家人团聚,再熬一熬,总有个盼头。”
“娘娘,您别这样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谁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良昭仪轻轻阖眼,“我还有时间安排筹谋,就已足够。”
满枝望着她淡然的面容,眼眶渐渐红了。
两日后,封妃的旨意下达。
良昭仪晋为良妃。
安妃拍手称快,另一边的彩华宫却像是陷入了万丈深渊,冷得叫人大白天都忍不住颤抖。
元妃手持佛珠,未施粉黛。
那肃穆的眉眼间氤氲出一股不耐的杀意。
“陛下什么时候又想起良昭仪这么一号人了?”她万分不解。
“听说,那一日荣华宫中丝竹笙乐不断,隐隐唱的是江南小调。”赵嬷嬷上前回话,“老奴原以为是这安妃的本事,如今想来应当是良昭仪。”
元妃扣紧佛珠,心中烦闷越发焦躁。
徐妃死了多年了。
为了掩盖真相,为了万无一失,这些年她仗着皇后的身份打压良昭仪,又进一步让庄王被太子与景王衬得黯淡无光。
只要与徐妃有关的人都不能出头,她才可安心。
没想到今日她落败,坠入谷底,良昭仪竟不声不响成了良妃,庄王更是得了晋封,成为亲王……
心头怒气涌了上来,又恨又怕。
元妃咬牙:“东宫如何了?”
“太子殿下安分守己。”
“那就好。”她暗暗松了口气,“陛下的性子本宫多少了解,只要太子占着嫡长子的身份,他就不会轻易被废黜!”
培养一个太子有多难,这些年她与皇帝一路走来,心知肚明。
若非万不得已,皇帝不会下这个决心。
只是……她没想到良妃会一跃而上,反而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决不能叫良妃继续获宠了……
她暗暗下定决心:“不是说她的身子不好,没几年好活的了么?”
“是的,太医院从传来消息,良妃的身子左不过再撑半年,可不知为何……这些时日竟又缓了过来;老奴派人去查问了,前段时日,元贞女君出入过良妃宫中。”
元妃冷笑:“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