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时已乔装打扮,从外表看毫无昔日模样。
可还是被盛娇一眼认出。
故人相见,无喜无悲,有的只是浓浓的怨恨。
郑时不愿去看她,咬着牙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一商客,过来寻一样稀罕药材,京城各大医馆药堂,唯有碧川堂和玉人堂有,他身为男子自然不好去玉人堂,能选的只有这碧川堂。
盛娇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
轻笑着叹了一声,她吩咐桃香:“给这位客人拿药材吧。”
桃香应了,忙不迭地去后头取来一方药匣。
“我这儿存货也不多,这本不是常用的药材,且又价值不菲,储存久了难免失了药性,就这么一点你拿去了便再没有其他的,要是等下一批到货,怕是要等到来年春上了。”盛娇柔声道。
郑时付了银钱,查了查匣子里的药材,抱着就要走。
“这位客人。”盛娇叫住了他。
“还有何事?我给的银钱不够么?”郑时没好气。
要不是为了给太子治病,他才不会再登碧川堂的大门。
“我只是提醒你,这药好用,却也不能根治,你也是医者自然很明白其中的凶险,念在你我曾是故交,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别玩火,能离得远些便远些。”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郑时越发恼火。
一时间也顾不得装了,他猛地吼道:“当初是你撵我走的,也是你把我送去那府上,如今还说什么漂亮话?”
“我撵你走,是因为你做错了事;送你去太子府上,难道你没有离开的机会么?不,你有的,只是你贪图富贵,总想着东山再起,所以自己选择了留下来;我提醒你,不过是我仁善好心,不愿见你不知悔改,一条道走到黑罢了。”
盛娇的话一针见血。
刺得郑时面上火辣辣一片。
顿时他不敢再待下去,落荒而逃。
盛娇说得对,他不是没有机会离开的。
那段时日,太子被幽禁,私宅内根本无人管他;只要想走,他完全可以逃离,就像那戴妈妈一样,走得远远的,隐姓埋名,让太子难以寻到。
可他偏偏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留下。
为的就是想争口气。
他不甘心就这样失败……
带着药材回到了太子私宅,他尽心尽力地调配汤药,事事亲力亲为。
也因为魏长山的重用,如今他在私宅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渐渐能与梁端并驾齐驱。
郑时很满意如今的一切。
假以时日,他定能攒够需要的银钱。
他要置办一个大宅子,几处丰厚的田庄,再采买一应奴仆下人伺候,这些办齐了可要不少银钱,如今他手里的远远不够。
郑时的用心也换来了不俗的报酬。
治疗效果很好,也换来了魏长山的慷慨。
这一日晚间,郑时依着过往的规矩来给魏长山送汤药。
他放下碗就要离开,谁知身后大门猛地关上,卷起一阵寒风,吹得他浑身寒毛直竖。
屏风里传来魏长山的声音:“郑时么?”
“正是小人。”
“过来。”
寒星熠熠,弯月皎皎。
冬日里的夜空格外澄净空远。
深深吸一口气,让那凉寒的气息自鼻息灌入肺部,能让人陡然清醒许多。
梁端紧了紧袄子,吩咐左右看护严实了,自己摸出一瓶酒灌了两口,借着酒力方才觉得身子暖了起来。
一小厮送了暖炉过来,讪讪赔笑道:“爷怎么还守着呢,今儿咱们殿下没要新人么?”
“这是你该问的?”梁端冷笑,不轻不重敲了这小厮一下,“不该问的别问,仔细你的脑袋。”
那小厮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反而越发胆大地压低声音:“小的刚刚瞧见了,那郑大夫没能出来。”
梁端瞥了他一眼:“你明白就好,看透不说透,你才有好日子过。”
“是是,爷说的话小的记下了。”
梁端又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嗤笑着呢喃了两句:“活该,不知咱们这位殿下的脾性么,还把自己收拾得那般干净。”
破晓前夕,那紧闭了一夜的大门总算开了。
郑时跌跌撞撞地出来。
跟进去时比起来,他身上的衣衫已凌乱了许多,腰带都系歪了。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他的脸惨白,白得发青。
匆匆回到房内,他脑海中回想起太子对他说的话:“若不从了我,我怎敢放心用你?”
一阵悲从中来,郑时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被褥中哭得极为屈辱。
此等隐秘,外人自然不得知晓。
太子起复,景王也重得了委派,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与过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朝堂之上多了庄王的身影。
当庄王又一次在早朝之时启奏回话,众朝臣都感觉到了这位被忽略已久的皇子的风采。
他回禀了冯钊一案的进展,并上呈了文书卷宗,以及证据。
说到最后,魏琮章拱手道:“儿臣在审理冯钊一案时发现了一些重要端倪,自觉不可瞒而不报,还请父皇准许儿臣回禀。”
“有什么尽管说来,何必吞吞吐吐?”
皇帝龙颜大悦。
冯钊这案子进展不错,每一个环节都办得滴水不漏,他很是满意。
魏琮章正色道:“事关先前获罪的盛文祥,儿臣不得不谨慎。”
当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朝堂之上,周围瞬间万寂无声。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般。
皇帝的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魏琮章仿佛没有看见,也没觉察一般,继续自顾自道:“启奏父皇,儿臣在审理冯钊一案时无意中发现当初盛文祥一案似乎另有隐情,证人交代的证言证词与当初结案时的说法有很大出入,虽说盛文祥一案已盖棺定论,但儿臣却觉得事无大小都应由父皇定夺,儿臣不敢僭越专权,还请父皇明鉴。”
皇帝沉默片刻:“好,有什么证据你尽可呈上。”
“是。”
流华宫。
兰妃盛装打扮,对着镜子涂脂抹粉了好一会儿。
纵然冬日,她还是选了更显纤细腰身的衣裳,越发衬得整个人雍容华贵,更显明艳漂亮。
只是……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失落。
比起良妃那般鲜润的模样,她还是多少显现出年纪了。
到底还是盛娇的药好用啊……
强忍下一阵暗恨,她问宫女:“陛下可下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