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前进刚挂了村医关于次日消杀安排的电话,手机就像被火烫了似的再次响起,屏幕上“东山旅游区-张经理”的名字刺得人眼慌。他心里“咯噔”一下——东山旅游区的二次维修工程还拖着尾巴,这防疫吃紧的节骨眼上,张经理的电话准没好事。
“前进书记!您可算接电话了!”听筒里的声音裹着浓重的焦躁,背景里还窜着隐约的争吵声,像根乱麻缠得人心烦,“跟您说个急事儿!咱旅游区那批二次维修的工人,这两天快把工地宿舍掀了!天天蹲在院子里抽烟扎堆,烟蒂扔得满地都是,吵着闹着要回家,我派了三个人拦都拦不住。您看能不能……能不能给个准话,让他们先回家啊?”
张经理喘了口气,又赶紧补了句,语气里带着恳求的卑微:“我知道现在防疫是天大的事,可他们自打来了就没出过村,也没接触过外来人,每天早晚两次体温都测着,全是正常的,应该是安全的。再这么闹下去,不光违反防疫规定,万一真急眼了闹出点乱子,那可就更难收拾了!”
许前进握着手机的指节猛地收紧,指腹都按得发白,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他怎么把这批人给忘了!河沟村出病例后,他满脑子都是封村卡点、全域消毒、物资保障,竟把旅游区那二十多个外地工人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哎呀!怎么把这茬给忽略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懊恼的自责,“你早干嘛去了?河沟村没出病例那时候,怎么不赶紧跟我提?那时候送他们走多稳妥!现在倒好,封村政策都下了,放出去怕有风险,留着又闹得慌,这不是添乱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无奈得像泄了气的皮球:“前进书记,我哪敢不跟您说啊!前两天我就想让他们走,可这帮工人死活不听,说工资没结利索绝不走,天天围着办公室拍桌子。后来听说河沟村封了,他们又突然慌了神,现在是哭着喊着要回家,拉都拉不动。您看……您跟东子书记商量下,能不能派几辆专车把他们拉走?”
张经理生怕许前进拒绝,语速都快了几分,赶紧把盘算好的方案托出来:“我知道防疫要求严,您放心,每次就拉三四个,再派两个人跟着,让他们在车里隔着座位坐,保证保持一米距离,绝对不扎堆!您看这样行不?”
许前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按得生疼,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工人确实没有明确的接触史,风险相对可控,可要是一直留着,这群人情绪激动起来乱闯,反而会撕开防疫的口子;派车送的话,只要把消毒和防护做到位,应该能把风险攥在手里。“行!我这就跟东子说,让他安排车。”他咬了咬牙,语气斩钉截铁,“你那边先把人稳住,赶紧让他们散开,别再扎堆抽烟了,告诉他们车马上就到,让他们抓紧收拾行李等着,谁敢再闹就别想走!”
“哎!好嘞!谢谢前进书记!太谢谢您了!”张经理的声音瞬间轻快了八度,挂电话前还反复确认,“我这就给东子书记打电话,您放心,我肯定把工人看牢了,绝对不让他们再扎堆!”
没等许前进拨通东子的电话,手机就先响了起来,正是东子。“前进哥,张经理刚给我打电话,说旅游区那批维修工人要遣回家,你知道这事不?”东子的声音里带着点疑惑,显然还没理清头绪。
“知道,是我让他跟你说的。”许前进应着,语气立刻严肃起来,“这批工人没出过村,也没接触过外来人员,风险相对低,但留着就是个隐患,得赶紧送他们走。你安排三辆面包车,记住,每次只能拉三到四个人,车里必须隔两个座位坐一个人,每送完一趟,车都得里里外外彻底消毒一遍,座椅、扶手、门把手一个都不能漏,绝对不能有半点马虎!”
“好!我马上安排!”东子没多问半句,干脆得像劈柴,“我让防疫队的人跟着去,先给工人测体温、消完毒再上车,每送一批回来,就让消毒员拿着喷壶把车里喷透,保证不怠慢!”
“嗯,必须盯紧了。”许前进的语气不容置喙,“跟张经理说,让他赶紧把工人的信息统计好,家在哪、身份证号多少、联系方式是什么,都登记清楚造册,后续方便跟当地村里对接。还有,跟工人们讲明白,路上不许摘口罩,不许开窗说话,到了家必须居家健康监测七天,每天测体温,有半点不舒服立刻跟当地村委会报备,听见没?”
“放心吧前进哥,我都记在本子上了!”东子说完就挂了电话,转头就给村里的防疫队和车队打了调度电话。不到半小时,六辆喷着“葫芦弯村防疫专用”红字的面包车就驶出了村委会大院,每辆车都配了两名穿防护服的防疫队员,后备箱里堆着消毒喷壶、体温枪和登记台账。
当专车嘎吱停在东山旅游区工地宿舍门口时,院子里正乱成一锅粥——二十多个工人蹲在墙角抽烟,烟雾缭绕得像团灰雾,地上的烟蒂铺了薄薄一层,还有几个人扒着宿舍门口的栏杆,时不时朝着办公室的方向扯着嗓子喊。直到面包车的引擎声划破嘈杂,原本闹哄哄的院子瞬间静了下来,工人们齐刷刷地抬头,眼里的焦躁一下子被期待取代,像见了救星似的。
东子推开车门下车,深蓝色的防疫马甲在人群里格外醒目,防疫队员拎着设备紧随其后,消毒喷壶的塑料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张经理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东子书记,您可来了!快,赶紧让他们上车,我这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东子扫了眼院子里的工人,没多余的话,抬手指了指防疫队员,语气冷得像冰:“先测体温、做消毒,体温超过37.3度的一律不准走,每辆车只能上三个人,都给我隔着座位坐,谁敢扎堆就取消资格!”
“哎!好!”张经理连忙应着,转身朝工人们喊,“大家别挤!先排队测体温,体温正常的就能上车回家了,都配合点,早测早走!”
工人们一听“回家”俩字,瞬间像打了鸡血,纷纷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摁,用脚碾了碾,自觉地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队伍。防疫队员拿着体温枪挨个点在工人额头上,“滴”的一声响后报出数字,另一个人则举着消毒喷壶,对着工人的行李和衣角细细喷洒,白色的雾珠落在布料上,留下一片片湿痕。有个穿迷彩服的工人急着上车,没等消毒就往车门方向冲,被东子一把拦住:“别急,消毒完再上。这不是走形式,是为了你的安全,也是为了全村人的安全,半点不能马虎!”
那工人愣了愣,脸上的急切褪去些,讪讪地退了回来,乖乖等着消毒。很快,第一批三个体温正常的工人拎着鼓鼓的行李袋,在防疫队员的指引下上了车,每个人都隔着两个座位坐好,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上,脸上是藏不住的激动。东子走到车旁,屈起手指敲了敲车窗,声音洪亮得能穿透玻璃:“路上不许摘口罩,不许开窗,到了家之后老实在家待着,做七天健康监测,有发烧、咳嗽的症状立刻给村里打电话,听见没?”
“听见了!谢谢东子书记!”车里的人连忙点头,眼眶都有些发红——他们在工地闷了半个多月,早就盼着回家了。
看着第一辆车缓缓驶离,车轮卷起地上的尘土,东子悄悄松了口气,转头对张经理说:“剩下的人你盯紧点,让他们按顺序排好,别再扎堆。每送完一批,车回来先消毒,消完再拉下一批。记住,消毒必须喷够三分钟,别敷衍了事!”
“哎!我知道了!东子书记,太谢谢您了!”张经理感激地搓着手,掌心的汗都蹭在了裤腿上,“要是再不让他们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说不定明天就得跟他们一起闹!”
东子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排队的工人,语气软了些:“这都是应该的。特殊时期,大家都不容易,只要能平平安安把他们送回家,比啥都强。”
太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把工地宿舍的影子拉得老长,洒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泛着暖融融的光。一辆辆面包车往返于柳溪村和工人的家乡之间,每一趟都载着消毒水的清冽气味,也载着工人们回家的迫切希望。东子站在院子里,看着最后一辆车的尾灯消失在路口的拐角,才掏出手机给许前进打了电话,声音里带着卸下重担的轻快:“前进哥,最后一批工人送走了,每辆车都消了三遍毒,工人体温全正常,登记的信息也都齐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舒展的叹息,语气里带着欣慰:“好,辛苦你了。后续记得跟工人家乡的村委会对接下,确认他们都安全到家,让那边帮忙盯着隔离情况,每天报次体温,千万别出岔子。”
“放心吧前进哥,我这就挨个打电话对接。”东子挂了电话,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橘红色的霞光铺在天上,温柔得不像话。他心里踏实了不少——又一块防疫的石头落了地,只要大家都攥紧拳头往前冲,肯定能守住柳溪村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