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院后厨的烟囱还飘着浅白的烟,香气却早已漫过门槛,勾得人频频往后厨望。很快,穿蓝布围裙的伙计就端着托盘快步出来,热气腾腾的菜一道接一道往桌上落——最先上桌的是羊肉汤,粗瓷大碗里浮着琥珀色的油花,翠绿的葱花撒在上面,刚掀盖就有醇厚的肉香裹着热气往鼻腔里钻,喝一口暖汤滑过喉咙,连骨头缝里的疲惫都被熨帖得舒展开来。
紧接着是辣子鸡,红亮亮的干辣椒裹着金黄酥脆的鸡肉块,还没动筷就闻到呛鼻的香辣;微山湖红烧鲤鱼装在粗瓷大盘里,鱼皮泛着油润的光,鲜浓的酱汁顺着鱼身往下淌,筷子轻轻一夹,雪白的鱼肉就脱了骨,连鱼骨缝里都浸满了湖鲜的滋味。凉拌豆腐丝堆得冒尖,香油混着香醋的味道直往人心里钻,嚼起来咯吱脆响;小葱拌豆腐透着清爽,嫩白的豆腐轻轻一戳就颤,裹着葱香入口,解腻又开胃;钢蛋点的糖醋排骨色泽红亮,浓稠的酱汁裹着排骨,咬一口酸甜渗进肉里,连骨头都要嘬得干干净净才肯丢。
满满两大桌菜把桌面压得沉甸甸的,一桌围坐着合作社的社员,许前进、周美丽、大喇叭三嫂、香玲等人挨在一块,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另一桌是干活的师傅们,每个人面前都斟好了茶水,黝黑的脸上满是期待,时不时还伸着脖子往菜盘里望。
二懒朝着后厨喊了声“上酒”,老板立马拎着两壶烫好的滕公特窖跑过来,瓶身上还挂着水珠,凑近了能闻到醇厚的酒香。“钢蛋,给大伙都满上,”二懒接过酒壶,手腕一倾就给许前进的杯子斟满,又朝着师傅们的桌子扬了扬下巴,声音洪亮,“都是一个村的老少爷们,不用客气!虽说分了两桌,但咱们的心是齐的——这阵子一起扛木料、一起盯工期,都是一个战壕里熬过来的!今天该吃吃、该喝喝,有话尽管说,有事别往心里搁,都尽兴啊!”
说着,二懒端起酒杯,朝着许前进和小吴的方向举了举:“前进,美丽,小吴,咱们先干一杯,庆祝咱温泉村总算胜利竣工了!”
“好嘞!”周美丽赶紧端起杯子,还不忘拽了拽身边的钢蛋和小猴子,“二懒叔,前进小吴,还有香玲三嫂,小猴子、钢蛋,咱们一块喝,热闹热闹!”
酒杯“叮”地撞在一块,清脆的声响混着笑声在屋里散开。钢蛋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也顾不上擦;小猴子捧着小碗,小口小口喝着羊肉汤,眼睛眯成了月牙;三嫂和香玲一边吃着豆腐丝,一边凑在一块小声聊温泉区开业的布置,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欢喜,像浸了蜜似的,暖融融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炸响,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水里,瞬间打破了满室的热闹。许前进心里“咯噔”一下,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东子”两个字跳得刺眼。这时候东子打电话,能有什么急事?他来不及多想,快步走到门口,顺手按下免提键,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东子,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东子声音发颤,还带着粗重的喘息,像是刚跑过几里地:“前进书记!不好了!不好了!东山旅游区搞二次维护的队伍里,物业查出来三个人……出事了!查出来三例阳性啊!”
“你说什么?”许前进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手里的手机攥得指节发白,“三个人怎么了?查出来三例什么阳性?这不是把我们合作社往死里整嘛?我们今天刚好竣工,就等着营业了!”
“就是那个传染病阳性啊!”东子的声音更急了,带着哭腔,“东山旅游区经理刚跟我报的信,现在麻烦大了,咱们村又要开始临时管制了!”
“他奶奶的!”二懒正好端着酒杯走过来,听见这话,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脸色“唰”地沉了下来,眉峰拧成一团,“真他妈扫兴!咱们温泉村马上就要开门迎客了,美丽都把客人召集得差不多了,这节骨眼上怎么能出这档子事呢!”
周美丽也赶紧凑过来,脸上的笑容早就没了,声音里满是慌乱,抓着许千印的胳膊追问:“咋办啊?二懒叔,前进,这客人都约好了,要是管制了,咱们这温泉村还咋开业啊?前期的投入不都白费了吗?”
电话那头的东山旅游区经理接过手机,声音比东子稳了些,却还是透着焦虑:“前进书记,现在情况是这样,那三个人已经被拉去隔离区了,村里刚下的通知,已经开始实施封禁了。外面还有些咱们村的人,村里让彻查清楚,让他们暂时别回来,待在原地别动,等后续的通知。”
“知道了。”许前进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可握着手机的手还是止不住地抖,语气里满是压抑的火气,“当初我就跟你们说,等过段时间再搞二次维修,别这么急着赶工期,你们非不听!非得赶着把人弄进来,现在好了,出了事谁来担?”
“前进书记,我也不想的啊!”东子的声音带着委屈,还有几分辩解,“那东山的经理天天跟我磨嘴皮子,说多少天没开业了,急着把维修弄完好正式迎客,我也是没办法才松口的……”
“行了!别再解释了!”许前进猛地打断他,声音里的气愤再也压不住,“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去做善后!该统计的统计,该通知的通知,别再出什么岔子!要是再出问题,咱们谁都担不起!”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我现在就去统计人数!”东子连忙应下,声音里还带着慌乱的颤音。
许前进挂了电话,站在门口,冷风顺着门缝灌进来,刚才喝酒的热乎劲瞬间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心的烦躁和焦虑,像堵了块石头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回头往屋里望,满桌子的菜还冒着热气,可大伙都没了吃饭的心思——钢蛋举着筷子停在半空,小猴子捧着碗忘了喝汤,若蓝和香菱也停下了聊天,一个个都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担忧。温泉村竣工的欢喜,就这么被这通电话浇了个透心凉,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泼下来,从头冷到脚,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别啊,二懒叔小吴,钢蛋小猴子,来咱们接着喝,喝完了这顿,下回就不知道是啥时候了,刚刚轻松两天半,这可恶的疫情又找上门来了,得着他们是在东山旅游区那,要是在村子里,这还不得炸了锅?”许前进举起酒杯,内心无比愤懑,好好的收工宴居然让一个电话整的没点心情了。
二懒站起来,举着酒杯,“来,干杯,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水到桥头自然直,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场没经历过,还怕这小小的感冒嘛?让酒里的酒精杀死这可恶的病毒,来吧朋友们,举杯畅饮吧!”说着话,二懒一饮而尽。
众人不再拘谨,纷纷举杯畅饮起来,虽然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可是又有几人体会酒中的辛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