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不夜天清谈会。
仙门百家齐聚,虽对温若寒做仙督仍有疑虑,但有蓝聂两家支持,更有魏婴与蓝湛这两位“未来之人”坐镇,倒也无人敢公开反对。
温若寒端坐主位,周身气度沉稳了许多。他看着殿内众人,声音清晰有力:“今日起,我温若寒为仙督。新立三条规条:一,各家仙门需定期巡查属地,除祟安良,凡百姓有求,不得推诿;二,禁止以大欺小,掠夺资源,违者严惩;三,仙督之位十年一任,十年后重新推选,可连任,但连任不得超过三届,以示公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温若寒从前行事有亏,今日起,以身作则。若有违背,任凭处置。”
殿内寂静片刻,随即响起一片附和之声。蓝曦臣与聂明玦率先起身拱手:“我等遵仙督令。”
魏婴站在蓝湛身边,看着温若寒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蓝湛察觉到他的笑意,悄悄握住他的手。
魏婴本就对仙门议事不甚感兴趣,待大局已定,便拉着蓝湛悄悄退出大殿,在不夜天的回廊里闲逛起来。
魏婴牵着蓝湛的手慢慢走着,沿途偶有温氏弟子经过,见了二人皆是恭敬行礼,再无往日的倨傲。
“没想到温若寒真能把规矩立得这么干脆。”魏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外,“看来那清玄归脉诀和功德之说,他是真听进去了。”
蓝湛目光落在他被夕阳染得发亮的发梢上,轻声道:“心有所求,便易循道。”
正走着,前方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说话声。魏婴下意识停住脚步,就见两个身着温氏弟子服饰的身影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女子,一身红色衣裙,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干练,正是温情。她身旁跟着个少年,身形略显单薄,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袖,正是温宁。
两人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人,尤其是看到魏婴与蓝湛时,温情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很快敛去,对着两人行礼,“含光君,耀阳君。”
魏婴看着眼前的姐弟二人,目光在温宁紧绷的背影上稍作停留,随即扬起一抹随和的笑:“不必多礼。”
温情性子爽利,虽对这两位名声在外的“未来之人”心存敬畏,却也没失了分寸,直起身道:“我与舍弟路过,惊扰二位了。”她说着,不动声色地往温宁身前挡了挡,自家弟弟胆子小,见了生人尚且拘谨,更别提是这两位传说中能与温宗主抗衡的人物。
温宁被姐姐护在身后,只敢偷偷抬眼瞟了瞟魏婴与蓝湛,又飞快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手指绞着衣袖更紧了些,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仿佛生怕自己的动静惹来注意。
魏婴瞧着他这副模样,倒想起后世那个虽依旧腼腆、却能护着族人的温宁,眼底笑意更深了几分:“无妨,我们也是随意走走。你们这是要往哪去?”
温情见他并无恶意,紧绷的脊背稍松,答道:“听闻清谈会散了,想着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性子向来务实,虽知温若寒做了仙督,却也没闲心凑那热闹,只想着能多做些事,让温氏旁支的日子好过些。
温宁在姐姐身后,听到魏婴问话,头垂得更低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魏婴瞧着他这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胆小的少年,日后会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将军,却始终守着那份纯善呢?
魏婴问道:“你弟弟看着年纪不大,修为如何了?”
温情提起弟弟,眉宇间多了几分疼惜:“他性子慢,胆子也小,修炼上不算出众,但胜在踏实。”她说着,回头看了温宁一眼,眼神示意他不必紧张。
温宁被姐姐一看,脸颊更红了,手指绞得更紧,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蓝湛一直安静地站在魏婴身侧,此刻见温宁窘迫,便轻轻开口,声音清浅如溪:“修行不在快慢,心性沉稳亦是难得。”
这平淡的一句话,却像给温宁注入了一股勇气。他猛地抬头,撞进蓝湛清澈沉静的眼眸里,那目光里没有丝毫嘲讽,只有纯粹的平和。温宁愣了愣,随即飞快低下头,嘴角却悄悄抿起,像是被这句肯定暖到了。
魏婴见状,忍不住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蓝湛,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
温情也没想到蓝湛会特意开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他感激地点了点头:“含光君说的是。”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说起来,先前温氏行事有亏,多谢二位从中斡旋,才让旁支族人少受了许多牵连。”
魏婴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他话锋一转,看向温宁,“你叫温宁是吧?我瞧你气息还算稳,只是灵力运转略有滞涩,若是信得过,我这里有套吐纳法门,或许能帮你理顺灵力。”
温宁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是不敢置信。他从未想过,这样一位传说中的人物,会主动要指点自己修行。温情也有些惊讶,随即郑重地对魏婴拱手:“耀阳君肯指点,是阿宁的福气,多谢。”
魏婴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递了过去。温宁迟疑着伸出手,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随即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紧紧攥在手心,对着魏婴深深鞠了一躬,声音细若蚊蚋:“谢……谢谢耀阳君。”
“不用谢,”魏婴笑了笑,“好好练,往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他这话带着几分深意,温宁此刻虽不懂,却莫名觉得心头一暖,用力点了点头。
温宁将那张写着吐纳法门的纸紧紧揣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温情看着弟弟这副模样,眼底泛起温和的笑意,又对魏婴与蓝湛道:“再次多谢二位。时辰不早,我带阿宁先走了。”
“告辞。”蓝湛颔首。
魏婴看着温宁依旧攥着纸、亦步亦趋跟在姐姐身后的背影,忽然开口道:“温宁。”
温宁脚步一顿,回过头,眼里满是茫然。
魏婴对着他扬了扬下巴,笑得明亮:“别怕,你比自己想的要厉害得多。”
温宁愣住了,看着魏婴眼中真诚的笑意,脸颊又红了,却没再低下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笃定。
魏婴挥了挥手,看着姐弟俩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转头对蓝湛笑道:“你看温宁那模样,是不是像只受惊的小鹿?”
蓝湛指尖轻捻,目光追随着那抹单薄的背影,轻声道:“心性纯良。”
“可不是嘛。”魏婴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又有几分释然,“未来他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却还是没丢了这份纯善。现在这样也好,有温若寒立的新规,有这吐纳法门相助,他往后的路,总能安稳些,少些波折。”
蓝湛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声音温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