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莎没有因为冲动而立即离开圆湖城,她在“棚屋”又待了两天时间。期间,她继续与“没记性”一同去领取“荷拉斯的料理”,同时听他讲述更多关于圆湖城的故事。
这些故事多是闲杂轶事,包括但不限于贵族与市民们的纠葛,历史上的某个英雄与外敌的对抗,少男少女间或是完满或是不可得的爱情。当然其中也不乏诡秘故事,但这一部分多为离奇事件,基本都是没头没尾的传闻,讲述的是某个时间点在圆湖城出现过的,用常理所无法解释的现象,先前讲述的在水道中看不到到处漂浮尸体的缘由故事也是这诸多传闻中的一个。无论如何,阿莎还是得到了一个有价值的故事,那便是荷拉斯。
“当然是真的。”当阿莎问荷拉斯是否真的在圆湖城生活过,而非编造的人物时,“没记性”忽然提高声量回道,“他曾经就生活在棚屋中,或许还在你现在坐着的地方睡过觉呢!”
荷拉斯最终离开了圆湖城,阿莎想,我也一样,但不同的是,他知道自己要去哪,而我却依旧迷惘,难道我要追随他的步伐深入日栖山脉?
“圆湖城的西边?”“没记性”对阿莎提出的问题做了片刻的思索后,回答道,“那里有许多城镇,并且越往西越寒冷,直到你看到那座天空之城,这意味着你已经来到日栖山脉的山麓。”
“天空之城?”仅是这个名字,便让阿莎产生了无限遐想。
“没记性”点点头。“一座仿佛建在云端的宫殿堡垒。”他解释道,“当你站在山麓下的草原上时,你可以抬头看到它于天空中若隐若现——大多数时候是这样,只有极少数天气晴朗的时候,你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屹立于半山腰,为白雪环绕。”
“建在日栖山脉上的宫殿堡垒……”阿莎琢磨着,以她不算丰富的想象力在脑海中构想云雾缭绕的城堡中庭,寒冷的城堡地牢。
“那里曾是低地君王的居所。”“没记性”继续说道,“直到某一位君王突然迁离那里,去往了圆湖城的北方。”
“你去过那里吗?”阿莎接着问道。
“当然,”“没记性”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又不自然地挠挠脏乱的头发,“当然。我去过低地的每一个市镇,每一个村庄,见识过每一座不同的妓院。”说着他挺了挺胸膛,“不是我乱说,你现在到低地的任何一个地方,准能找到一个流着我的骨血的孩子。”
阿莎毫不怀疑“没记性”有着丰富的阅历。“你能说说天空之城是怎么样的吗?”她好奇地问。
“怎么样?”他摸着下颔乱糟糟没有修剪过的胡须,转动了下眼珠,然后回答道,“它是一座雄伟的城堡,由洁白的大理石建筑。它有十数座高耸的塔楼,那是君王与他的仆人们的住处。到得夜晚,塔楼灯火通明,愈显辉煌,仿若高居于空中的某个神只的宫殿。其内部的城堡大厅足有‘棚屋’这么宽敞,足够容纳数万人一同跳舞欢宴。”“没记性”揉了揉鼻子,提醒道,“噢,进入天空之城后可千万不要到处乱走,曾经有个人因为偷偷潜入,在城堡中迷失了数十年,直到被某个仆人发现时,他已经垂垂老矣。”
阿莎瞪着眼睛,张大了嘴,惊呼道:“这怎么可能?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不被人发现的?”
“事实上,天空之城中有足够的老鼠让他活下来。”“没记性”坏笑着说道,“至于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是因为在天空之城阴暗的地下有着一个比城堡本身更为巨大的宫殿,而这个宫殿就连低地君王本人都不曾知道。”
“那个地下宫殿里有什么?”阿莎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沉船湾,不停提问让父亲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没记性”摇摇头。“无人知道。”他说,“正是从那时开始,低地君王开始萌发了迁离的想法,但直到他的孩子成为下一位低地君王,他们才真正地离开天空之城。”
“在迁离天空之城前的那几年,君王命人将通往地下宫殿的入口彻底封堵,接着又命他的卫士们将这些封堵入口的匠人杀死,这样知道地下宫殿的人就只剩下君王了,而他本人则将这个秘密一同代入了棺柩之中,连他的继承人都没有告诉。”“没记性”继续补充道。
“那个地下宫殿肯定存在着什么让君王感到害怕,然后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阿莎猜测道,“并且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能会遭遇某种灾厄,于是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告诉。”
“聪明的孩子,阿莎。”“没记性”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然后开怀地笑了起来。
阿莎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但她也不在意。当天晚上,她便梦到了天空之城。在梦中她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色大地上仰望悬浮于红色天空中的天空之城。不知怎么回事,她又突然转移到了天空之城的城堡内部。她循着一条红色的路径,在漆黑的廊道,漆黑的大厅中一直向前走,而她脚下的红色路径则如溢流的鲜血般不断地向前延伸。布列塔出现在了路径的尽头,弓着身子匍匐于地,待阿莎靠近,他缓缓地抬起头,用一双无辜且茫然的眼睛不住地打量她。
“你是谁?”布列塔用他低沉悲伤的嗓音问道。
阿莎,阿莎想回答他,你不认识我了吗?可在梦中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回头吧,孩子。”布列塔的神情愈发警惕,但语气依然谦和,“前方已无路可走,回去吧。”
是你让我去寻找留塔尔的火焰的,阿莎着急地想要回应布列塔,可现在又要让我回头。而且,而且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忽然间,她意识到在现实中布列塔已经葬身于火焰之中,而眼前这个布列塔只是梦境中的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