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容可掬,拱手道:“陈掌柜,久仰大名,赵某初来乍到,听闻贵地有一本《共济文约》,实乃利民之典范,可否借阅一观,也好让衙门誊抄学习,推广全县?”
陈皓闻言,不慌不忙,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转身从柜台后取出一本崭新的空白册子,双手递给赵清远,道:“大人您要的《共济文约》,不在纸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它在每户灶头的灰里,在每段渠底的砖上。”
赵清远愣住了,他接过空白册子,入手一片虚无,脸上堆砌的笑容也僵硬了几分。
当夜,皓记酒馆后院,陈皓独自一人,静静地凝视着一只巨大的陶瓮。
他拿起刻刀,在瓮底缓缓刻下最后一句:“执笔者,终成执秤人。”刀锋划过陶土,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宣告着一个时代的到来。
而在千里之外的驿道上,风尘仆仆的周驿丞望着遥远的北岭方向,放下手中的狼毫,在最新一期的驿报上,默默地添上了一句批注:“此地无官,自有民治。”
驿报快马加鞭,向着未知的方向飞驰而去。
阳光依旧,照在北岭村的土地上,但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却少了些。
新任知县赵清远上任已七日,那句“与民共治”的豪言壮语,似乎也渐渐变得遥远。
这赵清远,表面上推行什么“百姓列席审议”之制,听着好听,可实际上呢?
陈皓眯着眼,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跟明镜似的。
“掌柜的,这赵知县,怕不是个笑面虎。”柱子闷声说道,憨厚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满。
“他把议事的时间定在农忙的早上,地点又选在城郊那破败的公堂,来回一趟,半天就没了。谁还顾得上啊!”
李芊芊放下手中的账本,秀眉微蹙:“而且我听说,去的人越来越少了。开始还勉强凑几个人,现在,哼,恐怕连猫狗都比人多。”
陈皓这赵清远,肯定在背后搞鬼!“二愣呢?”他问道。
“二愣哥一早就去了县衙,扮成挑夫,说是去打探消息。”柱子答道。
正说着,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跑了进来,正是孙二愣。
“掌柜的!我打听到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那些狗官,在县衙后巷偷偷摸摸地改《民生工程章程》呢!什么‘三日公示’、‘鸣鼓可诉’,全给删了!”
“果然!”陈皓一拍桌子,眼中怒火燃烧。
“好一个赵清远,真是好算计!名为立规,实为架空,想把咱们老百姓当猴耍呢!”
李芊芊心思细腻,立刻说道:“掌柜的,这可不行,得想个法子,让大家都知道这其中的猫腻!”
陈皓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直接揭穿?
不行,师出无名,反而会被扣上“扰乱政务”的帽子。
硬碰硬,更是落了下乘。
得想个巧妙的法子,让这赵清远的阴谋,不攻自破!
“有了!”李芊芊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道:“掌柜的,咱们可以‘账音传坊’!”
“账音传坊?”陈皓有些疑惑。
“就是把那些被篡改的章程,编成口诀,再请盲艺人谱成曲子,在千字台轮番弹唱!百姓们耳濡目染,自然就知道了!”李芊芊解释道,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陈皓眼前一亮,这主意妙啊!
盲艺人走街串巷,唱曲儿说书,老百姓最爱听这个。
把章程编成曲子,既能让大家知道真相,又不会引起赵清远的怀疑,简直是神来之笔!
说干就干,陈皓立刻让李芊芊整理章程,孙二愣去找相熟的盲艺人。
几日后,一首名为《新令十八调》的曲子,便在北岭县的大街小巷传唱开来。
“新官上任立新规,条条框框细又微。
第一条,要爱民,第二条,要清廉……”
曲调朗朗上口,歌词通俗易懂,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县城,甚至连三岁孩童都能哼上几句。
赵清远自然也听到了这首曲子,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寻常的民间小调。
然而,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日,赵清远召集村民议事,想要宣布简化一些流程,以便更快地推动“民生工程”。
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大人,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老汉颤巍巍地站起身,高声唱道:“第三条第七款,不得瞒产匿工!若有违背,定要严惩!”
全场一片哗然。
赵清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没想到,这些村民竟然对章程如此熟悉!
更让他尴尬的是,就连站在一旁送茶的小厮,都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
这下,赵清远彻底傻眼了,他费尽心思想要篡改章程,却没想到,竟然被一首小曲儿给搅黄了!
与此同时,另一场暗战,也在悄然进行。
“掌柜的,府城那边有情况!”王老板神色凝重地走进皓记酒馆。
“什么情况?”陈皓问道。
“我听说,有一批‘赈灾余粮’,正秘密转运到万富贵旧部掌控的南仓。”王老板压低声音说道,“我怀疑,是静先生的残党想要囤积资本,伺机翻盘!”
“静先生?”陈皓这个老狐狸,果然没那么容易死心!
“这批粮食,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陈皓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咱们怎么才能阻止他们呢?”王老板有些担忧。
陈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既然他们想囤粮,那咱们就来个釜底抽薪!”
他让王老板联合八镇商户,放出风声:“北岭缺饲,高价收陈米!”
那些静先生的残党,还以为有机可乘,立刻将粮船驶向北岭。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等待他们的,不是高价收购,而是一群“饥渴难耐”的“民间买家”!
粮船刚一靠岸,就被蜂拥而至的百姓抢购一空。
等到那些残党反应过来,想要追回粮食时,粮食早已被拆袋分装,混入了百姓的日常口粮中,再也无从追查。
“好一招金蝉脱壳!”王老板拍手叫绝。
“这还不够。”陈皓眼中闪烁着精光,“咱们得把静先生这条老狐狸,彻底揪出来!”
就在陈皓与各方势力斗智斗勇之际,韩捕头也传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陈掌柜,我查到静先生虽然被免职了,却被安置在城外的一处别院里,而且,他还一直在和外界秘密通信!”
“别院?”陈皓摸着下巴,沉吟道,“看来,这静先生的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陈掌柜,我建议咱们‘放线钓鱼’,故意放出一些假消息,引他上钩!”韩捕头说道。
陈皓点了点头,同意了韩捕头的建议。
他故意在酒馆密谈时,提及“陶瓮底尚藏一份终局账本”。
第二天,一个乞丐模样的身影,便偷偷摸摸地潜入了皓记酒馆的后院,在地窖外围开始掘土。
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徐六娘安排的孩童哨岗尽收眼底。
“抓贼啊!抓贼啊!”孩子们大声呼喊着,一拥而上,将那乞丐按倒在地。
经过审讯,那乞丐竟然是原府台的厨役!
“线索指向别院!”韩捕头兴奋地说道。
陈皓眼中寒光一闪,静先生,这次我看你往哪里跑!
然而,陈皓并没有急于抓捕,反而命张叔带上半块烧焦的旧账本残页,说是要亲自去别院拜访静先生……
陈皓并未亲赴别院,而是授意张叔携带半块焦黑账本,前往别院。
张叔佝偻着背,颤巍巍地叩响了别院的朱红大门,涕泗横流地对着守门人哭诉:“小的当年奉命焚毁卷宗,实乃迫不得已……实则偷偷藏了一角,夜不能寐,特来向先生请罪。”
守门人狐疑地打量着张叔,最终还是进去通报。
时间仿佛凝固,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半个时辰后,一张素笺自院中飞出,轻飘飘地落在荒井边,上面仅书四字:“子时,东林”。
陈皓展开纸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寒星般锐利。
“他终于肯走出壳了。”他喃喃自语,指尖摩挲着粗糙的陶瓮壁,感受着那股朴拙的触感。
子时,东林,看来静先生是按捺不住了。
皓记酒馆内,灯火摇曳,将陈皓的身影拉得忽明忽暗。
他在陶瓮底部,用小刀轻轻刻下一行字:猎人不动,是因为网已收紧。
夜幕低垂,子夜将至,一场精心策划的布局,即将拉开帷幕。
陈皓望着东方的夜空,那里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和阴谋。
“柱子,传我令下去……” 他眼神一冷,低声说道。
夜色如墨,东林坡在子夜时分显得格外阴森。
陈皓负手立于皓记酒馆的后院,并未亲赴东林。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这无边的黑暗,直达那片即将上演一场好戏的山坡。
“一切都安排好了吗?”他低声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紧张。
柱子在一旁,压低声音回道:“都按您的吩咐,韩捕头已经带着人埋伏好了,柳三婆也带着人在洒东西呢。”
陈皓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相信,今晚过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