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坡边缘的高地上,韩捕头带着十名精挑细选的差役,全都换上了便衣,隐蔽在树丛之中。
他们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山坡下的一举一动。
韩捕头的心跳有些加速,这可是陈掌柜亲自部署的行动,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与此同时,柳三婆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妇人,提着竹篮,沿着一条通往东林坡的小路,缓缓前行。
她们看似随意地走着,却不时地将篮子里的东西洒向路边。
那篮子里装的,是混合了艾草粉末和鸡血的液体,腥味在夜风中弥漫开来,让人闻之作呕。
“三婆,这真的能行吗?”一个妇人有些担忧地问道。
柳三婆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放心吧,陈掌柜的计谋,那是算无遗策。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三辆黑篷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驶入了东林坡。
马车停稳后,从车上跳下来十几个蒙面人,他们手持铁锹,四处张望了一番,便开始在山坡上挖掘起来,仿佛在寻找什么珍贵的宝藏。
他们的动作急切而疯狂,像是着了魔一般。
“快,给我挖!仔细找,一定就在这附近!”一个蒙面人低声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蒙面人的挖掘也越来越深入。
终于,一个蒙面人挖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
他兴奋地大叫一声:“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闻声围拢过来,合力将那东西从土里挖了出来。
那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蒙面人费力地打开铁匣,借着月光,他们看到里面竟然是一叠纸。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蒙面人疑惑地问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另一个蒙面人说道,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张纸,展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仔细辨认,竟然是关于“虚报灾银”、“嫁祸渠溃”的供词,而且署名竟然是静先生本人!
“这……这怎么可能?”蒙面人惊呼一声,手中的纸张也随之滑落。
其他的蒙面人也纷纷拿起纸张,仔细阅读起来。
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我们中计了!”一个蒙面人惊恐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内,静先生正襟危坐,面色铁青。
他原本的计划是,借着“陈皓藏匿证据”的机会,引出证据并当场销毁,然后再反诬陈皓伪造罪证、图谋不轨。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利用自己的人脉,将陈皓置于死地。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陈皓设下的一个圈套。
那所谓的“供词”,用的竟然是他最惯用的松烟墨与斜格纸,而且笔迹也模仿得惟妙惟肖,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笔迹鉴定师,也难以分辨真伪。
静先生猛然惊觉,自己竟然成了别人笔下的“执笔者”,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陈皓的算计之中。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恐惧。
“陈皓!你好狠毒!”静先生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恨意。
就在静先生意识到自己中计的同时,赵秀才也按照计划,启动了“舆情倒灌”。
他连夜誊抄了五十份“静先生自供状”,并在每一份供状上都附言“原件已呈钦差复核”。
随后,他安排织言社的妇人,将这些供状偷偷地混入府城早市的菜篮、学堂的书包、驿站的马鞍夹层之中。
这些妇人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她们知道如何巧妙地隐藏这些供状,并且能够确保它们在最合适的时候被人发现。
第二天清晨,府城的大街小巷,便开始流传着关于静先生的传言。
人们议论纷纷,对静先生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和愤怒。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静先生,竟然是个大贪官!”
“是啊,听说他虚报灾银,还嫁祸给别人,真是太可恶了!”
“更可恶的是,他还伪造供词,想要陷害别人,真是丧尽天良!”
茶摊的说书人也改了词,开始讲述关于静先生的故事:“话说这静先生,原本是个清廉的好官,可是后来却被金钱和权力蒙蔽了双眼,开始贪污受贿,无恶不作。最终,他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所反噬,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真是应了那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静先生得知府城里到处都在流传关于他的谣言后,更是惊恐万分。
他知道,如果再不采取行动,自己就真的完了。
“必须尽快转移!”静先生对着身边的蒙面人说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于是,静先生连夜转移藏身地点。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特意换乘了一辆破旧的农车,并且乔装打扮成了一个普通的农民。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却早已被柳三婆安排的放牛娃看在眼里。
那个放牛娃并不靠近农车,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并且不时地吹响一支破旧的笛子。
那笛声悠扬而凄凉,吹奏的正是那首在白渠村广为流传的《石槽记》的变调。
每当笛声响起一次,便有一处村落的灯笼亮起。
静先生越逃,身后的灯火就越多,仿佛整片山野都在睁着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压抑和恐惧。
终于,农车行驶到了一条断头路。
静先生抬头一看,前方赫然是已被百姓日夜值守的新渠闸口。
那些百姓手持锄头和棍棒,目光如炬地盯着农车,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静先生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
陈皓立于闸楼之上,望着远处孤车停驻,轻声道:“……好戏,开锣了。”陈皓立于闸楼之上,夜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
他望着远处那辆孤零零停驻的农车,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轻声道:“他以为我们在争权夺利,实则,我们只想让谁走该走的路。”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传令下去!”陈皓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明日一早,启程赴府台!携三百七十二户联名血书,请命将‘百姓监督制’,纳入地方治理常例!”
而此刻,在东林坡的深处,静先生颓然地靠在一棵老树旁。
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脸上,映衬出他那张饱经风霜却写满了绝望的脸。
他颤抖着双手,将最后一张密信撕得粉碎,任凭碎片在夜风中飞舞。
他仰头望着那轮冰冷的明月,喃喃自语:“我写了二十年的字……竟从未写下过一个‘悔’字……”
他的声音嘶哑而空洞,仿佛一个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
第二天,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
陈皓站在皓记酒馆的门前,身后是三百多位衣衫褴褛,却神情坚定的村民代表。
他们即将踏上前往府台的道路,为民请命。
人群中,有人低声问道:“陈掌柜,咱们…咱们就这样去啊?”
陈皓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当然…不然呢?”
话音未落,他便已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旭日东升,金色的光芒泼洒在北岭村的土地上,也照亮了三百多张略显疲惫,却写满了坚毅的面庞。
陈皓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和淡淡的酒糟香气。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村民,他们衣衫虽然简朴,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对未来的希望,是对公平的渴望。
“出发!”陈皓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春雷般在人群中炸响。
与以往赴府台告状的队伍不同,今天的队伍显得有些特别。
他们没有穿着象征着冤屈的白色讼服,也没有手持饱含血泪的状纸。
每个人都肩挑着一担沉甸甸的竹箱,竹条在晨曦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箱子里装着什么?
是三年来,陈皓带领村民们一笔一划记录的《寻印日记》全册,那是他们寻找真相的足迹,也是他们与黑暗势力抗争的证据。
是三百七十二块刻着名字的护坡砖拓片,每一块砖都代表着一份责任,一份承诺,也代表着三百七十二户人家守护家园的决心。
更是由村民们用粗糙的笔触,一字一句写下的《北岭民声录》,那里记录着他们的苦难,他们的希望,他们的诉求。
队伍缓缓地向府城进发,他们的脚步坚定而沉稳,仿佛要将这片土地上的不公与黑暗彻底踏碎。
进城时,悠扬的晨钟声正好敲响,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府城的上空,也敲打在每一个百姓的心间。
“快看,那是什么?”
“他们…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驻足,好奇地望着这支特殊的队伍。
当他们看清村民们肩上的竹箱时,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不是告状,这是…交作业啊!”人群中,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戏谑地响起。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这哪里是告状?
这分明是北岭村的村民们,用三年时间,用无数的汗水和心血,完成的一份沉甸甸的“作业”啊!
他们要将这份“作业”,交给高高在上的府台老爷,要让他看看,这片土地上真实的声音,真实的民意!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