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压得人喘不过气。
皓记酒馆的灯火,在风中摇曳,像一颗随时可能熄灭的星。
陈皓站在堂中,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眼神都如同利刃,要将这黑暗撕开一道口子。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我来说说今晚的安排。”
李芊芊,这个平日里温婉的女子,此刻眼中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掌柜的放心,我这就回村,连夜加印《民声报》。这一次,我要让整个县,整个府,都知道这群狗官的丑恶嘴脸!”她的指尖摩挲着算盘,仿佛那是战场上的武器,每一次拨动,都带着决绝的意味。
陈皓点点头,知道李芊芊的能耐。
这个女人,不仅是酒馆的账房,更是北岭村的笔杆子,她笔下的文字,如同刀子般锋利,能够刺穿人心的黑暗。
柱子,这个憨厚耿直的汉子,此刻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瓮声瓮气地说道:“掌柜的,你就说吧,让俺干啥!俺这就带着村里的兄弟们,在村口设卡,谁敢来北岭撒野,俺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粗壮的胳膊上青筋暴起,仿佛能将这黑暗捏碎。
陈皓拍了拍柱子的肩膀,知道这个汉子的忠诚。
柱子是酒馆的伙计,更是北岭村的守护者,只要有他在,北岭村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
小李子,这个机灵的小伙计,此刻却显得异常沉稳。
他压低声音说道:“掌柜的,我已经打点好了。县城的驿卒收了我的好处,保证给咱们留着六匹快马,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随时都能撤!”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
陈皓满意地点点头,小李子心思缜密,是打探消息的好手。
有他在,皓记酒馆的消息就能畅通无阻,如同黑暗中的眼睛,能够看清敌人的动向。
老汉,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此刻却显得异常精神。
他拄着拐杖,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掌柜的,老汉我虽然老了,但还能出点力。我年轻的时候,在县衙当过杂役,对县衙的构造还算熟悉。
那别院的西角门旁,有一条排水沟,连接着内园,雨季的时候经常堵塞,县衙每月都会派工匠来疏通一次……明天,正好是疏通的日子!”
陈皓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精光。
老汉的经验,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他指明了方向。
“好!就这么定了!”陈皓一拍桌子,声音斩钉截铁,“芊芊,你立刻回村,加印《民声报》!柱子,你带着村里的兄弟们,在村口设卡!小李子,你去县城驿站,盯紧那六匹快马!老汉,你带路,咱们今晚就去别院!”
众人闻言,齐声应诺,仿佛黑暗中的战鼓,敲响了决战的序幕。
下午时分,小李子摇身一变,成了个灰头土脸的泥水匠助手,跟在疏通队伍后面,亦步亦趋。
他低着头,看似老实巴交,实则却在暗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排水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熏得人头昏脑胀。
小李子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沟里的淤泥。
他趁人不备,在沟底埋下一截中空竹管,竹管的一端,直通地牢的通风口。
入夜后,杜九娘将一坛药酒交给了陈皓。
这药酒无毒,却能让人昏睡不醒,是她耗费了大量心血才调配出来的。
陈皓深吸一口气,将药酒倒入竹管中。
药酒顺着竹管流淌,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如同黑暗中的诱饵,吸引着沉睡的野兽。
利用热气蒸腾,药酒的香气渐渐渗入了地牢之中。
一个时辰后,地牢的守卫相继昏睡,只剩下一个人倚墙打盹,也已经昏昏欲睡。
陈皓知道,时机到了!
他率领柱子、小李子,沿着排水沟悄悄潜行。
排水沟里的秽气熏天,令人难以忍受,但他们却咬紧牙关,用湿布捂住口鼻,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终于,他们抵达了地牢外。
地牢的铁门紧锁,上面锈迹斑斑,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老汉走到铁门前,仔细观察了一番,低声说道:“掌柜的,这种锁多半是双簧锁,从上方插杆拨舌,可以巧开。”
陈皓闻言,点了点头。
他从柱子手中接过绳索,将绳索系在一根磨尖的竹竿顶端。
他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锁孔的结构,然后将竹竿缓缓插入锁孔之中。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一点一点地拨动着竹竿。
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突然,“咔”的一声轻响,铁门开启了一线。
陈皓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他没有犹豫,立刻用力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地牢里一片漆黑,散发着霉臭的气味。
陈皓点燃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地牢的一角。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蜷缩在墙角,气息微弱。
陈皓压低声音,用静先生的暗语说道:“紫竹为记,血契归西。”
那人猛然抬起头,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你是……皓记掌柜?”
原来,陆明渊早已听闻北岭民动,只恨自己身陷囹圄,无法为百姓伸张正义。
陈皓连忙扶起陆明渊,递上清水与干粮。
陆明渊狼吞虎咽地吃喝完毕,从内衣夹层中取出一块绢布。
“这是我被押解途中,用血写的奏折草稿。”陆明渊的声音嘶哑而虚弱,但他却依然努力保持着镇定,“上面有紫袍老者与其门生往来的密语格式。”
陈皓接过绢布,仔细地观察着上面的字迹。
这些字迹,如同黑暗中的星光,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钟声。
是吴捕头提前敲响了巡夜的梆子!
陈皓的脸色骤然一变。
钟声如催命符,在寂静的夜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陈皓心头一凛,知道不能再耽搁。
“走!”他低喝一声,当机立断,将虚弱的陆明渊背在背上。
陆明渊身形瘦削,却也压得陈皓微微一沉。
他咬紧牙关,猫着腰,沿着来时的路,迅速撤退。
柱子和小李子紧随其后,不敢有丝毫懈怠。
腥臭的污水再次没过他们的膝盖,黑暗中的老鼠吱吱乱叫,仿佛在嘲笑他们的狼狈。
但此时此刻,谁也顾不上这些。
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终于,他们摸索到了排水沟的出口。
眼前豁然开朗,六匹骏马早已等候多时,马蹄不安地刨着地,喷着粗气。
马背上,小李子的同伴们神情肃穆,紧握缰绳。
“上马!”小李子招呼一声,众人不敢迟疑,翻身上马。
陈皓将陆明渊扶上马背,自己也一跃而上。
马鞭扬起,骏马嘶鸣,六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向远方。
夜风在耳边呼啸,仿佛死神的低语。
他们策马狂奔,不敢有丝毫停歇。
身后的县城,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黑影。
黎明时分,东方泛起鱼肚白,一座炊烟袅袅的村庄,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那是北岭村,他们的家。
陆明渊望着眼前的景象,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动容。
他长叹一声,声音哽咽:“本官以为天下皆哑,没想到……井底也能捞出一轮明月。”
陈皓勒住缰绳,望着东方升起的朝阳,金色的光芒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他坚毅的轮廓。
他缓缓说道:“这月亮,该照进紫禁城了。”
话音未落,他调转马头,朝着村口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