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徐淳忽然看着周迟正色道:“不许如此诋毁那个姑娘!”
“即便她再如何不好,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
周迟有些无语,心想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了这么一句,真要说一句那姑娘不喜欢你没问题,你又不爱听。
只是刚正经起来也不过片刻,徐淳便继续唉声叹气,“可那姑娘怎么能不喜欢我呢?”
“我徐淳,到底差在哪儿了?!”
周迟端着酒碗,吃着那份拍黄瓜,没有理会这家伙,只是想着拍黄瓜不错,真是爽口。
于是他又要了一份拍黄瓜。
等到老板娘亲自端着拍黄瓜过来的时候,徐淳盯着这个老板娘,几乎要眼泪汪汪了,“老板娘,你说,我哪一点不讨女子喜欢?!”
老板娘放下拍黄瓜,笑眯眯,“依着我看,公子哪里都好,要是能把欠的酒钱结了,就更好了。”
徐淳听着这话,失望地移开目光,“你不懂,你不懂啊。”
老板娘对此也不生气,只是也没离开,看着周迟,问道:“今儿反正也不会有酒客了,能不能跟客官喝一场?不白喝,之后客官要买酒,买两坛,送半坛。”
周迟狐疑道:“掌柜的莫不是海量,到时候一个人就能喝好几坛酒?”
老板娘哈哈大笑,“既然这样,那就买两坛,送一坛。”
周迟这次倒是没拒绝,立即就再要了一坛酒。
老板娘会意,爽快道:“搬两坛酒来!”
那边的伙计依旧不情不愿,但还是很快搬来两坛酒。
老板娘拖了一根板凳,坐在两人中间,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跟周迟碰了碰,才问道:“看客官这样子,像是游历世间,走了不少路吧?”
周迟点点头,“从赤洲东边的白鹿国,一直走到这了。”
“白鹿国,就是那些白鹿的故乡?”
此处已经十分靠近赤洲西边,距离白鹿国大概也有不知道多少个万里了,那边的风土人情她自然不知晓,但说起白鹿,她自然有些耳闻。
周迟微笑道:“正是。”
老板娘感慨道:“那可真是走了好些路啊。”
跟周迟喝过这碗酒,老板娘倒是雨露均沾,很快又端起酒碗,跟徐淳喝了一碗,“我说徐公子,喜欢一个人,别人不喜欢你,那是多正常的事情啊。要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就整天借酒消愁,这辈子咋办?就这么一直喝过去?”
徐淳满面愁容,“我这愁的一半是那姑娘不喜欢,另外一半,其实不是愁,是愧。”
老板娘让伙计端来一盘花生米,丢了一颗在嘴里,这才笑着开口,“说道说道。”
徐淳犹豫片刻,大概想着眼前这两人,都是异乡人,这辈子说不定也再没了交集,这才缓缓开口,“我见到那姑娘的时候,她正被人追杀,我想帮忙,但她说,我要是帮她,她只会更讨厌我,所以我就一直忍着没出手。”
“后来她被人追了很久,已经眼瞅着快不行了,我那会儿想了又想,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周迟问道:“为何不出手?就因为她说了出手之后就更讨厌你?所以你就宁愿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如果是这样,你还说什么喜欢?”
听着这话,老板娘微微一笑,举起酒碗跟周迟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一切都在不言中。
徐淳满脸悔恨,“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那个追杀她的狗秃驴身后宗门太大了,我要是出剑,就要牵扯到我的师门,为了她,我可以不管不顾,但我怎能让师门也牵扯进来,受到牵连?”
听着这话,周迟和老板娘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要是这么说,这徐淳纠结,倒是有道理。
“周迟,你说,要是你遇到这种事情,你出不出剑?!”
徐淳忽然盯着周迟,目光灼灼。
周迟没多想,说道:“出。”
徐淳一怔,大概是没想到眼前的周迟,会这么干脆直接。
“你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徐淳冷哼一声,相当不满。
周迟没有多说,不过在他看来,事情的确很简单,首先既然喜欢,那就出剑,至于事后那姑娘说更讨厌自己也好,绝对不会喜欢自己也好,都没问题,至少人还活着就行。
至于牵连什么宗门,把那个人杀了就是了。
杀得干净一些,毁尸灭迹,也就好了。
徐淳见周迟迟迟不说话,这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当真会出剑?”
周迟看着他,这次改口道:“其实想了想,也没这么大的胆子的。”
徐淳这才心安了一些,这种事情,就是要问问别人,别人若是跟自己同样选择,那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老板娘则是问道:“最后呢?那姑娘死了?”
她说话的时候,又抓起几颗花生米,津津有味,这些年来,在这里开了这个酒肆,不知道听过多少故事,但好似妇人就是这样,无论听过多少八卦故事,还是不会腻的。
“没有。”
徐淳轻声道:“有个前辈出手,救下了她,然后把我赶走了。”
“之后我一路南下,一边找酒喝,一边游历,就这么来到了这里。”
徐淳说到这里,有些难过,“其实我知道她会往北边走,我再兜个圈子,去北边说不定就能碰到她,但没脸了,就算是再见到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连喜欢两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所以只好一直喝啊,一直喝……”
说到这里,徐淳又昏昏沉沉,就这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老板娘看着徐淳,摇了摇头,“没多大个意思。”
周迟微笑不语,只是喝了口酒。
老板娘忽然问道:“你们这些男子,都是这样吗?觉得自己对不起喜欢的女子,就宁肯再也不见面了,也不愿意去见面,把话说清楚,万一就是真心实意道个歉,事情就过去了呢?”
周迟笑着问道:“看起来掌柜的也有故事要说?”
“有个屁的故事!”老板娘抓了一把花生米,摆了摆手,只是一脸心事重重,这任谁都看得出来,实打实肯定有故事的。
不过老板娘不想说,周迟也不问。
他可不是那种喜欢听八卦的家伙。
喝了几碗酒,一坛子仙露酒就见底了,周迟没有什么醉意,就去开另外一坛仙露酒,给自己和那老板娘都倒了一碗酒之后,这才开口问道:“我听说这仙露酒,是仙露宗酿造,连带着座春来城,都是仙露宗的,不过这一条街上的酒肆,不能都是仙露宗的产业吧?”
老板娘端起酒碗,嚼着花生米,摇头道:“那自然不能,仙露宗酿酒之后,除去直接卖给那些上门来订货的各大宗门,其余的,就是卖给我们了,我们买来酒水,开个铺子,卖酒给一些游历而来,要尝尝鲜的修士。说白了,就是赚个差价。”
老板娘倒是坦率。
周迟点点头,再次问道:“要是我多买一些仙露酒,老板娘能再优惠一些吗?”
老板娘眨了眨眼睛,“我不是刚说过,买两坛送一坛吗?”
“我还以为这话只在这桌上算数。”周迟笑了笑。
老板娘笑眯眯地开口道:“客官这会儿要买酒,不就在桌上吗?”
周迟想了想,直接拿出两千枚梨花钱,放在桌上,“那就先来一百五十坛。”
洗劫了一番千山宗,周迟这会儿喝酒,还是喝得起的。
老板娘伸手拿过那个钱袋子,只是微微一查,便发现分毫不差。
她掂量着钱袋子打趣道:“刚刚客官还说穷得不行?”
周迟叹气道:“全部家当就这点了,委实是没有多出来的给这家伙还债了。”
老板娘点点头,让人去搬酒,白了一眼徐淳,“他不行,不值当为他还钱。”
周迟不说话。
趁着伙计搬酒的间歇,老板娘笑着问道:“刚刚头一句,是真实想法,第二句,是安慰他的话吧?”
周迟赞扬道:“老板娘不仅人好看,也慧眼识珠!”
“得得得,别夸,再夸我这也不能再送你酒喝了。”
老板娘摆了摆手,“年纪也不大啊,哪儿学成这样油嘴滑舌?”
周迟尴尬道:“兴许今儿酒喝得有些多?”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估摸着你就是这么个人,只是平时装着正经,或许家里管得严,这好不容易出趟门,见没有熟人,这就本性暴露了。”
周迟想了想,最后决定把锅推到某个小老头身上,“还是家里有个不正经的长辈,耳濡目染,耳濡目染。”
之后伙计搬酒,周迟就一坛坛把酒收入方寸物里。
等酒搬完,伙计早就累得瘫倒在一边,大口喘着粗气。
“买这些酒,回去送人?”
老板娘百无聊赖,随口相问。
周迟点点头,“出门一趟,总要带些东西回去送人。”
老板娘笑了笑,“不过要是喝了觉得好喝,喝完喝不到,只怕要心痒得不行。”
周迟苦笑道:“掌柜的你随便说,我也没多的钱拿出来买酒了。”
“德行!”
老板娘不再多说,只是独自喝酒,只是看她那双眸子里,除去有些醉意之外,情绪更是复杂。
周迟笑着又要了一份拍黄瓜。
仙露酒好喝,但实打实的,不醉人,比那些百姓酿造的米酒,估计度数高不了多少。
周迟也是在开始喝酒之后,才后知后觉知晓自己的酒量其实不错,最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也只能归结为是继承了老爹的喝酒天赋。
那些年老爹喝酒可从未醉过。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每次都喝得不多?
两人就这么你一碗我一碗,喝到窗外夜色深深,不过周迟还是有些奇怪,这一整日,怎么都没酒客上门?
到了这会儿,脸色潮红的老板娘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想不想听一听我朋友的故事?”
朋友?
无中生友!
周迟想了想,对面的徐淳已经醉死过去,自己一个人喝酒也无趣,听一听倒也行。
不过周迟招了招手,开口却是,“再来一份拍黄瓜!”
那边的伙计听着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莫不是什么山妖,怎么对拍黄瓜这么情有独钟?
……
……
“阿嚏!”
有个抽着旱烟的小老头,刚走到已成废墟的祁山脚下,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小老头吐出一口烟雾,看着远处的西洲,跳脚大骂,“李沛,在背后骂老子?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