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已过,春暖花开。
但此时却是阴云密布,淅淅细雨滴落地面,滋润着世间万物。
雨下了已有段时间,道路变得十分泥泞,春风吹动着树梢,发出“哗哗”轻响。
一辆马车正疾驰在官道上,马是好马,四蹄翻滚,踏踏前行。
不过马车上并没有马夫,毕竟老马识途,更何况还是西域火龙驹这般神采骏逸的神物。
凉爽的春风掀开轿帘,吹在李观棋冷峻的脸庞,他调整着坐姿,斜倚在靠枕上,一脸的慵懒惬意。
软轿的空间并不算小,能容纳一尊茶炉,两床软被。
阿青坐在茶炉前,细心地煮水泡茶,时不时摆动玉扇,确保炉火不会熄灭。
苏云雪靠在角落,玉腿上盖着柔软舒适的绒衣,但神色却是一脸困惑,憋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李郎,你是怎么知道秦钰装病进宫,是为了最后一搏的?”
李观棋睁开惺忪睡眼,幽幽道:“出了上京城已经三天,苏大小姐还是没想通么。”
苏云雪冷哼道:“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说,不然今天恐怕睡不成个好觉了。”
李观棋笑了笑,“索伦是挟持了秦钰没错,但他幻想着自己能突围上京城,回到景州起兵谋反,日后还得仰仗着这位大夏新主,所以绝对不敢对秦钰下重手。”
“他额头上的血包,估计是被索伦扔飞之时,自己用力撞向假山的。”
“原来如此。”
苏云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那蒙奇呢,咱们不过和他打了两次照面,你又是怎么一眼看出是他和秦钰勾结,准备逼供的?”
李观棋道:“你说的可是那位皇宫禁军统领么。”
苏云雪道:“没错。”
“这可不是一眼看出来的。”李观棋幽幽道,“秦钰要想顺利谋权篡位,有三个必要因素,一是索伦手中的五万镇北军,二是朝廷极具分量的重臣临安侯,至于这第三点嘛。”
正说着,阿青煮炉的春茶已经煮好,倒在了精致的茶杯中,抬起纤纤玉手递了上去,柔声道:“观棋哥哥,茶煮好了。”
“还是青妹妹知道心疼人。”
李观棋将茶杯接过,细细品茗,随即才道,“皇宫中有两万玄甲军,足够支撑月数有余,秦钰若是不能及时攻破白马门,届时九州各地的将帅就会立即起兵勤王,秦钰最后还是难逃一个死字。”
“所以我只是怀疑禁军中有人和秦钰勾结在了一起,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哦?”
苏云雪沉吟一声,努力想凭自己的脑子将整件事的脉络想清楚,不过一到了关键地方,就越发觉得脑子不够用。
默然半晌又开口道:“所以你是怎么确定是禁军统领蒙奇的?”
李观棋道:“快活林中,我和此人交过手,所以便假借庆功的名义将禁军中的各大头领聚集在一起吃饭,酒意正浓时再提出比武切磋。”
“虽然蒙奇有意遮掩自己的武功路数,但还是被我试了出来。”
苏云雪怔住:“然后秦钰逼宫的时间就提前了?”
她至今还记得,两日前的恐怖画面。
月黑风高,万里无云。
上千名身穿甲胄,凶神恶煞的玄甲军围住了宣德殿。
尽管李观棋已经有所预警,提前让秦可菁在殿内埋伏下刀斧手护驾。
但起兵谋反,一旦失败就是死罪!
围住宣德殿的玄甲军各个面目狰狞,双眼布满暴戾之色,准备为自己日后的富贵荣华,走出最凶险,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轰隆!
就在这时,马车外的天空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风声肆虐,雨势倾盆,仿佛也被苏云雪的心有余悸所感染。
“吁!”
苏云雪长舒口气,平复着躁动的心情,须臾又问,“那些玄甲军既然已经鱼死网破,视死如归,你何以不动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这次危机?”
死士逼宫的时候,秦可菁本来要下令刀斧手交战,但却被李观棋拦了下来。
只见他镇定自若地走出殿门,又云淡风轻地走了回去。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上千死士竟都离奇地消失在了殿前,紧接着暴毙在了宫门外。
这是苏云雪绞尽脑汁,都想不出答案的问题!
毕竟,这件事太过离奇,就算李观棋武功再高,天下第一,也不可能做到弹指间便悄无声息地杀死上千人!
似是说的话太多,李观棋脸上又重新恢复了倦容,言简意赅道:
“这件事说来也巧,蒙奇当晚并没有出现在死士当中,可能是担心逼宫失败,给自己留了后手。”
“但他不知道的是,快活林中被我抢夺下来的玄铁令我一直都带在身上,他们既然是蒙奇训练出来的死士,自然会对蒙奇的令牌唯命是从。”
“我只需要告诉他们,我已经成了钰王的手下,将皇帝杀死在了宣德殿,他们还不乖乖放下兵器离开?”
“我知道了!”
苏云雪茅塞顿开道,“你让他们去某个地方准备领赏,但殊不知等待他们的并非赏赐,而是取人性命的侩子手,对不对!”
“不错,孺子可教也。”
李观棋微微笑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两眼闭合,似已睡着。
苏云雪自顾自地叹息道:“哎,当个闲散王爷不好么,非要谋反做什么,现在被关在宗人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真活该,阿青姐,你说是不是?”
阿青并没有回答,秀眉微微蹙起。
苏云雪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匆匆转移话题道:“阿青姐,你难道就不好奇李郎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么。”
阿青樱唇微启道:“只要能陪在观棋哥哥身边,好像旁的事便都没那么重要了。”
“哼,你就宠他吧!”
苏云雪双手环胸,又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摇晃着李观棋的胳膊道,“李郎,还有一件事你没告诉我呢,皇帝当晚只留了你一人在宣德殿,你们都干什么了?”
李观棋并没有睡着,仍旧能听到苏云雪的声音,只是这种“卧船听雨眠”的感觉太过惬意,便索性装睡,只是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宣德殿内,秦可菁声丝切切道:“李爱卿,你当真不愿留在上京城?”
李观棋道:“陛下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李某一件事么,无论天上地下,都会办到。”
听到此话,秦可菁美艳的脸颊忽然泛起一丝红晕。
彼时她秀发披肩,眼中似有万种风情,语气中充满着些许紧张,又带着殷殷希冀:“君无戏言,李爱卿但说无妨,我,一概允诺。”
李观棋深深作了一揖:“请陛下容臣回到洛北县去。”
旋即,笑容凝固。
秦可菁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美眸中闪过的不舍与遗憾,却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轻叹口气:“你走吧。”
……
从上京到洛北一共有七日左右的路程。
春困秋乏。
李观棋似乎从头到尾都在睡觉。
苏云雪还是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精力十分旺盛。
阿青则是伏倒在李观棋身侧,用他的双腿作靠枕,时不时地回上两句。
不知何时,风声渐隐,雨势已停。
天地间似只剩下了静谧,安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