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仪景终于看清了来人。
不等她开口,岳婉秋头便重重地磕在地上,“太后娘娘,婉秋特来请罪!”
温仪景想将拉起来的手收了回去,无奈地看着地上的人,“你何罪之有?”
“我知晓,太后娘娘还想留卓元良一命,用他做饵,我却将人杀了。”岳婉秋仰头看着她,“求娘娘恕罪。”
温仪景更是无奈一声长叹,微微弯腰亲自拽了一下岳婉秋的胳膊,示意她起身。
岳婉秋犹豫了一下,视线落在温仪景大着的肚子上,连忙自己爬了起来。
“你还坐着月子呢,冬日寒冷,为着一个卓元良,何必亲自遭罪跑一趟,让长离回来说一声就是了。”温仪景指着旁边的椅子让人坐下。
又瞪了长离一眼,“你也是的,婉秋身子还没养好,你怎么带着她如此奔波赶路?”
长离垂下头去,“是属下思虑不周。”
“不怪长离姑姑,是我坚持要来的。”岳婉秋连忙解释。
“让玄英给婉秋准备点热茶,手炉快些送过来。”温仪景催促长离。
书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岳婉秋抱歉地解释,“我本只是打算试探,却没想他竟然真的收了那两个女人,非要自寻死路。”
说完,岳婉秋小心的朝着门外看了一眼,往温仪景的放下倾了身子,压低着声音,“夫人,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何事?”温仪景挑眉,好奇地问。
“老城主袁云川,还活着。”岳婉秋低声说。
温仪景微微眯起了眼,“你可确定?”
岳婉秋用力地点头,“我不会看错人,除非有人长得太相似,而且卓元良对那人也很恭敬,他还和那人说了许多你的事情。”
“我本来不想打草惊蛇,先给你送信,但是卓元良回来之后,发现我跟踪他了,为了自保,我便只能先下手为强。”岳婉秋解释说。
“你做的是对的。”温仪景认可地点点头,“这件事情,长离会负责继续查下去。”
“老城主如果没死,那这么多年,他都躲到哪里去了?现在突然冒出来,是想做什么?”岳婉秋担心地问。
这件事情,太后娘娘可否早就知道了?
她记得,当年袁云川快死的那半年里,她们夫妻二人关系还挺亲密的。
如今人突然活着回来了,可太后娘娘言辞里,似乎没有半点在意当年情分的意思。
“人活着总归是好事,不管当年他为什么要假死离开,置东昭城危难而不顾,如今人活着,只要安安分分的,余生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温仪景笑着说。
岳婉秋狐疑地看了温仪景一眼,只见太后娘娘笑得依旧温婉和善。
……
“不是说人在这里吗?”袁清瑶去往边境的路上,带着裴言初脱离了队伍,绕路去了一座寺庙。
袁云川住了许多年的寺庙。
“谁?”裴言初如今依旧还什么都不知。
袁云川已经离开,袁青冥将自己的人也都撤了。
如今寺庙里,只剩下几个大和尚和附近虔诚的百姓香客。
冬日的阳光下,佛像折射出温暖的光。
袁清瑶偏头看向身边遮住了自己身后光芒的高大身影,轻声回,“我阿爹。”
“你……”裴言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连忙反应极快地捂住自己的嘴,半晌才压低了声音,“你阿爹?瑶瑶,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云川不是早就死了吗?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当年我阿爹没死,而是在这个庙里带发修行。”袁清瑶将整个庙宇都翻了一遍,却没看到袁云川的半点身影。
对上佛像慈善的双目,她突然一愣,“言初,你说,我阿爹,长什么样子呢?”
裴言初一愣。
他哪里知道呢?
“他走的时候,我才刚记事,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模糊得有些记不真切了。”袁清瑶苦笑摇头。
“阿娘和阿兄早就知道这件事情,这么多年,也是他们派人守在这里。”袁清瑶仰头看着佛像,仿佛能从那里看到袁云川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这么多年,他们两个谁都没想过要告诉我。”袁清瑶面露哀伤。
听着袁清瑶的喃喃自语,裴言初也终于懂了。
原来袁清瑶这么急切地想要离京,根源并不在之前中毒的事上,而是因为袁云川的事情。
他如今唯一不确定的是,袁清瑶这到底是想亲自来见袁云川,还是怪京都城里那两位隐瞒了她所以置气。
“你如何确定太后娘娘也知道此事?”裴言初不太确定地问。
“当年若只有阿兄,这件事情肯定是办不成的。”袁清瑶语气肯定。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回京还是继续赶路?”裴言初询问道。
他其实更想问,若是袁清瑶真的能见到袁云川,又当如何呢?
要将人请回京都城吗?
袁清瑶看了裴言初一眼,突然笑了一声,“在我心中,阿爹早已经是个死人了,父女亲情,停留在了他死的那一年。”
“若他一直都是死的,这份亲情便永远都在,可若是他还活着,亲情也该散了。”袁清瑶面露几分讥笑嘲弄。
裴言初,“……”
袁清瑶仿佛懂了他心中所有的疑惑,又继续说道:
“即便阿娘和阿兄联手,在那一年里,想逼退我阿爹,也会弄得人尽皆知,定然也是生死之局。”
“可事实却是,我阿爹悄无声息地假死撤退,或许有许多无奈在其中,可那这里面一定也有他自愿之意。”
“是他这个做阿爹的先放弃了年幼的我,我今日之所以想来,并不是要接他回去,只是想见他一面,问问他,是否还记得我这个女儿,如何会这么狠心。”
袁清瑶无奈地摊了摊手,“不过如今人不在,也觉得就没那么重要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说着,她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裴言初连忙跟了上去,“可是,他如今人不在这里,我们要不要往京都送信?”
袁清瑶脚步一顿,随后摇摇头,“不用,他们肯定知道的比我更早,我就不去做这个笑话了,就当我从来没有知道过这件事情好了。”
听着袁清瑶话语里的落寞,看着她背影里的孤寂,裴言初有些心疼,连忙抬脚追了上去。
“裴言初,你不会将我已经知道的事情,告诉阿娘,对吗?”袁清瑶边走边问。
“你不想被姑姑知道,那便不说。”裴言初毫不犹豫。
“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情?”裴言初翻身上马,二人去追大部队集合。
“腊月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阿兄说要给一个山上送节礼。”袁清瑶没有隐瞒裴言初。
“后来出了事,我便没多想,只是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年底了。”
“我去找阿兄的时候,正听到言勤说,节礼已经送到,还说老爷子这个做父亲的会给我添妆。”
“言勤话语里还担心,如何能不被阿娘知道老爷子添妆的事情。”
“本来我一开始就只是怀疑,听到这话,心中便确定了,后来又顺着棋盘的事情,让陆宽查了下去,便找到了这个地方。”
“并且我发现阿兄每年的都会让人往这里送东西。”
袁清瑶将自己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裴言初若有所思,不等他想明白,袁清瑶便策马扬鞭快速离去了,他顾不得思索,连忙追了上去。
……
岳婉秋在萧家留了一夜,素商便趁着天没亮,又连忙将人送回兖州。
如今在兖州,对外是岳婉秋因为丈夫的去世太伤心昏迷了。
卓禹估摸着也快到兖州了,下人拦得住别人,只怕拦不住卓禹。
岳婉秋可以将这件事情坦诚地告诉温仪景,自然那也是希望之后她们母子三人可以得到温仪景的庇佑。
但却不想让儿子知道,是她这个母亲杀死了他的父亲。
卓禹的确先岳婉秋一步到了家,知道父亲的死因,他脸上很是没光。
但那到底是他的父亲。
“那两个害死阿爹的女人呢?”卓禹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查这两个女人。
毕竟,以前他在家的时候,父亲身边出了那个表姑,从未有个任何女人。
在他眼中,父亲是不近女色的。
他们家里的关系,也是最让人羡慕的。
如今却告诉他,父亲是死在了女人身上?
多么荒唐!
“你阿娘已经将人处置了。”卓禹的舅舅抢在管家面前冷冷地说。
“大舅舅。”卓禹连忙打招呼,“我阿爹为何会让两个女人进门?阿娘为何不管?”
祖父才死了没多久,阿爹又死了,一个比一个死得荒唐,这让卓禹心中很慌。
卓禹的大舅舅岳劲不悦地看向面前的大外甥:
“你阿爹惹你阿娘生气,害得你阿娘早产,险些一尸两命。”
“在你阿娘坐月子的时候,立马抬了两个女人入府,这让你阿娘如何去管?”
当初岳婉秋给卓元良抬两个女人的事情,府中即便是有人听到了风声,后来也都以为岳婉秋是被逼的。
是卓元良早就看上了这两个女人,却又碍于男人的面子不好直接将人接到府中来,所以逼迫岳婉秋去做这个嫌弃良母。
卓元良和那两个女人一死,这件事情便更加定性为此了。
“我阿娘是早产?”卓禹蹙眉,“现在人如何了?”
“现在才想起你阿娘来,我看你现如今你和那个阿爹一样,没良心的很。”岳劲冷嗤。
卓禹羞愧地低下了头,“大舅舅,我先去看看我阿娘。”
“还是先去见你阿爹最后一面吧,毕竟你阿娘还有很多的以后呢。”岳劲抬手将人拦了下来。
卓家的管家自然也是如此想的,在他心中,当然还是自家老爷重要。
老爷一死,以后公子就是他的主子了,府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公子应该学着撑起这个家了。
“公子,家中丧事办完之后,还要再进京吗?”跟着卓禹去灵堂的路上,管家小声问。